三冬二夏

　　男生普遍思维单一，惯性打“直球”。他们把余温叫出来或者出于单纯的感兴趣，也或者是出于原始的博弈思维，又或者就只是：把那家伙叫出来一起耍耍。而已。

　　总之当天下午，余温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学校的篮球场。

　　其实他早上是被昨天见过的七彩艺校主任的来电给震醒的，通知他明天上门家教的事。

　　然后直到出门前他都在埋头复习上周各科老师讲过的内容，虽说大多是他看不太懂的，但他还是本着一颗“修行在个人”的心努力打关，直到打开数学课本时，书上所有的符号仿佛都在刻意地挑战他已经被浆糊占据了一半的脑袋，逼得他脑瓜子马上裂开来。

　　在美国时他要求他“爸”给他请国内留学生家教按照国内的课程给他补习，可补习毕竟补习，跟你每天接受8个小时的车轮教育相比，还是会落下很多的，因此这些地方都需要他自己多花时间和精力恶补。

　　在他预估脑浆可能会随时迸溅得满屋子到处都是时，果断提起屁股，套上外套戴着发带就出来了。

　　虽说今天是周天，但这校园里还挺不少人在，比如现在的篮球场，总共12个球栏6个场子，已经被占去了一半。

　　余温随便选了个小台阶坐下，无聊地靠着旁边的树戴好耳机看着他们打。

　　说来自己本身也是很喜欢玩篮球的，小时候每个周末都会叫上住在隔壁栋楼的杨小天陪他去附近的旧公园玩，如果公园的两个栏筐都被人占了，他就会骑着自行车带上杨小天去学校玩。

　　几年时间，篮球的技术不知道玩的怎样，反正他俩翻墙的技术可谓达到登峰造极，就因为这项技术，他俩成功地磨平了挡住他们进校园的某墙头上的两支尖枪。

　　杨小天那会儿并不喜欢打篮球，一是他懒，觉得太耗体力；二是他笨，肢体不怎么协调……所以一开始他是拒绝的，直到他爱上了翻墙这项他自认为吊炸天的装逼行为，次次还会反问一句：“公园还是学校？”如果回答公园，他会“嘁”地一声翻个白眼，然后直接拒绝。因此后来周末翻墙进学校玩篮球成为了他俩每周的例行乐趣。

　　“噔噔蹬……”

　　伴随着球击打地面声的结束，一个篮球骨碌碌地停在自己眼下。

　　余温条件反射性地先抬头找篮球的主人，果然就有个人朝他这边小跑过来，他身后一群人站在球栏下张望着这边。

　　余温站起身朝前跨了两步，抱起篮球，恰好球的主人也差不多距他不到三米远，余温先是本能地自己拍了下篮球，紧接向着地面砸了出去，篮球在他俩中间弹起跳在了来人的手里。

　　是个光头，个头不高，不到一米七的样子，头顶上还带点儿新发刚扎出头的虚青。

　　小光头一手托着篮球：“谢谢啊。”

　　余温摇摇头没说话，转身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

　　小光头也转身，边走边拍了几下篮球，然后又回过头喊了一句：“哥们儿，一起吗？”

　　声音很清亮，余温带着耳机也听得很清楚，他摆了摆手回喊：“在等人！”

　　小光头嘴里大概发了个类似“昂”的轻音，转身运着篮球就小跑了回去。

　　其实刚才按滚过来的球离自己的按距离和小光头跑过来的时间来说的话，他站出去捡球实属是多此一举，但多数人都会选择起身捡起球再传给主人，一是素质本能，二是避免“看你捡我脸上的球，而我却一动不动”的微妙尴尬。

　　再说那小光头回头邀请他，也就是男孩子之间那种爽直的默契招呼，大概就是看他一个人在这发呆，反正呆着也是呆着，一起玩呗！

　　此时余温原本涣散的目光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正好有了追寻的目标。

　　他盯着刚才来捡球那小子的身影，虽说个头确实不高，甚至可以说这个身高在篮球场上等于半个残废，但他灵活的抢断和助攻水平让余温心中连连赞叹，不仅如此，他的控球力量、 运球技巧、见机突破，还有他手上脚上风骚的躲避走位，实打实的摇摆人，妥妥的控球后卫！

　　难得。

　　毫不夸张地说，那班人整场的节奏基本都是由那小光头带动的。

　　牛逼人物。啧。

　　余温看的入神，偶尔还会抑制不住地拍两下手。

　　旁边空场上渐渐又堆上一波人，余温完全没注意，更加没看到人群里正抓耳挠腮的卷毛。

　　“噔噔蹬……”冷不丁地响起微信铃音，还是语音来电。

　　余温差点儿一屁股栽出去。

　　操！吓老子一跳。

　　他心里骂完，收回了目光，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点了接通键，还没吐出个“喂”字，猝不及防地就受到一万点的连环嘴炮攻击……

　　“喂喂喂！余同学，都四点了呀！”
　　“你怎么还没来？”
　　“你还得多久？我们可都在这玩上了！”
　　“卧槽，卧槽，你该不会放哥鸽子吧！”

　　“啊？不来了吗？”背景里不知谁掺了一句。

　　“不是，我……”余温试图插个话。

　　“什么不是！操！我五班兄弟可都在这等你了！”
　　“你今儿要是不来！明儿哥带五十个韭菜馅儿包子砸你你信么！他妈的！”

　　“我他妈……”余温现在真想给刘赫他妈的两大板凳直接照嘴甩！

　　“你他妈也太绝情了吧！”
　　“咱们可是说好的呀！”
　　“哎呀～余同学，余哥哥～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拿我垃圾桶倒立洗头吧！”

　　“洗你妈·b！！！”
　　“老子早他妈一个小时前就到了！”
　　“操·你大爷个锤子的臭傻逼下的垃圾蛋滚出的王八羔子拉的狗屎玩意儿！！！”

　　“叮！”余温狠狠戳断语音！

　　操！

　　这傻逼！

　　不骂对不起自己，再不然马上憋出内伤了。

　　刘赫那逼简直不是找骂就是在找骂的路上！妈的，要不是自己素质高，真他妈想顺带把杨小天给自己的那份气也一起撒他丫的！憋两天了！操——蛋的玩意儿！

　　余温虽然骨子里脾气臭，但他平日里都能压得住，在外保持矜持与风度是丝毫不在话下，实属当然的，好歹算个体面人，但在刘赫这二百五面前，十个自己合起来一起骂街都显得收敛了。

　　余温踢了一脚旁边无辜的树，又“操”了一句，才算稍稍缓和了下刚才那股子憋闷气。

　　揣起手机，扶扶发带，深呼一口气，往刚才新来的那波人堆走过去。

　　走到一半，一个头上凌乱不羁的卷毛男生朝他跑过来，依旧是一口大白牙的二百五相。

　　余温隔老远甩他一个大白眼。

　　刘赫乐呵呵地迎上余温：“卧槽！今儿这发带造型挺帅啊！看着真带劲儿！”
　　“滚！”
　　“哎呀，哥错了，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滚！”
　　“别生气呀！回头哥请你吃个大的！”
　　“滚！”
　　“哎？不是，我说你来打篮球就不能穿个宽大点的运动服吗？又吊着个袖子！”
　　“穷！”
　　“你可得了吧！别逗哥，你这脸可不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由于快到人堆了，余温也懒得再多扔出一个字。

　　缓步走过去。

　　怎么越走近越不对劲……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余温很懵。

　　为什么他们的表情是……那样子？就是，那样子？！！

　　窒息。

　　“你他妈刚才是——外放？？？”

　　“嗯！咋啦？”

　　“……”
　　“……”
　　“……”
　　操·你大爷个锤子的臭傻逼下的垃圾蛋滚出的王八羔子拉的狗屎玩意儿一百八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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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哥给你们介绍介绍！”刘赫抓着余温不算多宽松的衣服，“这就我班新转来的那个。”

　　有个从人堆里探出个脑袋，率先打了招呼：“余温！这儿！”是平头。

　　余温扬了下下巴：“昂。”

　　还有几个眼熟的也是自己班的，他记得，其他的他没印象，应该就是刘赫嘴里说的五班的哥们儿。

　　余温尽量忽略他们脸上形容不出来的表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强作淡定：“余温。”

　　对面集体愣了两秒。

　　然后身高最高的一个男生抱着球站出来：“昂昂昂，那个，我叫赵北。”他伸手朝身后划拉一下，“我们几个都是五班的。”

　　说完叫赵北的男生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他们挨个往前蹭蹭。

　　“我王凯。”
　　“刘小文。”
　　“张浩楠，外号古惑仔！”
　　“李波。”

　　余温跟随着他们的介绍各扫了一眼，扬扬下巴表示一下。

　　“后边儿的就不介绍了哈，咱自己班的你都见过。”刘赫双手叉腰站在一旁。

　　余温点头：“嗯。”除了知道平头叫宋嘉以外，其他都对不上号。

　　刘赫冲着五班的几个嘿嘿一笑：“余同学刚来，一会儿你们悠着点儿昂，别太难缠，吓着我们新来的！”

　　“卷毛你可别搁这儿来这套了，就凭新同学这款型儿，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别一会儿又来个经典的狗吃屎！哈哈哈”

　　“哈哈哈哈……”所有人一哄而笑。

　　“呸！你他妈少来好么，上次是老子忘吃早饭了。”

　　“我感觉也是，光凭你们余温同学刚才骂的那两句，就知道不简单！”

　　“噗！一般人是攒不了那么长！”

　　我去……知道就行，说尼玛锤子说！余温心里憋着气，脸上还要极力克制。

　　“行了行了，都别耍嘴皮子了，现在就来呗！”叫赵北的急躁地张罗一声。

　　“走起啊！还墨迹啥！”

　　“你班先发球吧！”赵北拍了下球然后扔给刘赫，“卷毛，接着！”

　　刘赫接住篮球，看着余温：“余同学，你平时都打什么位？”

　　“我？”余温摇摇头，“我没和人玩过。”

　　“啊？”众脸懵逼！

　　余温说的是事实，小时候除了让杨小天陪着玩，他确实没和别人玩过。他解释：“我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玩的。”

　　大家愣了，这人神奇！

　　赵北在人堆里露出小半截儿的脸有点儿不耐烦：“都是随便玩玩，没必要非得按什么位走，刘赫你也少他妈装专业，余温，自由发挥！”

　　余温摇头无奈地笑笑。

　　“哎呀，我就这么一问！别呲儿我呀。”刘赫一边拍着球一边喊，“那，我们这边儿场，五班对面儿。”

　　“别废话了，赶紧传吧！”空中接上一句。

　　所有人自动排开，微微曲下腿，做好了准备的架势。

　　“平头，接着！”刘赫第一球先传给了平头。

　　只听“嘭”地一声，球砸在平头脑壳上，然后弹到地下，他大概是还没进入状态，捡起球先愣了一秒，然后马上退步运球，迅速扫了一眼自己的队员的布位，伴随着其中一人喊了声“这边”，平头猛地将球抛了出去。

　　球到手中，那人运了一下想都没想地直接传给离他最近的余温。

　　余温接到球，两下运球绕开脸上盯自己的人，紧接着背后换手运球躲开右侧一人正要上手抢球的动作，毫不犹豫，跳射投球——

　　所有人看着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极速的抛物线。

　　“嘭！”中！

　　奈斯！余温内心激动不已！

　　“卧槽，有两下子啊！”
　　“厉害厉害！”

　　“有得玩！继续！”赵北也出了声，拍了两下手，“李波传球！”

　　叫李波的个头不算太高，一米七多点，他站的稍远，先来了几下胯·下运球，然后将球抛给同样在外沿的队友，那人接球后立马运到前场，所有人都盯着他手里的球，他眼急手快直接传给了突然窜到球栏下的赵北，赵北个头一米九加，腾空持球，果断上篮！

　　“嘭！”进！

　　动作一气呵成，完美！

　　“溜！”
　　“牛逼！不愧我北哥！”

　　“继续继续，这边儿！”

　　“卷毛！你丫别秀了行么！赶紧传！”

　　“走步犯规！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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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双方玩的都很尽兴，所有人都汗流浃背，湿的像刚淋浴出来一样。

　　刘赫拽着衣服朝脸上邋遢地糊了一把：“操！爽啊！”

　　余温下来累的不行，好久没这样畅快地运动过，他大口喘着气，用袖子抹了把鼻尖和嘴巴上的汗珠：“呼——”

　　赵北一手插腰放送地甩着腿走过来：“打得不错啊，余温。”

　　“呵呵，还行吧，我配合不行，不太能跟上节奏。”不是他谦虚，刘赫带来的这两堆人，组织上技术上都是厉害的，尤其这个赵北，前锋后卫来回切换自如，实打实的拔尖儿，他打心底儿佩服，“你打球很久了吧？”

　　“我从小就喜欢这个。”赵北甩甩脸上的汗，然后用嘴吹着鼻尖儿，“你真是第一次跟着队伍玩？”

　　余温点点头：“没什么机会找人玩，都是一个人找地方随便耍耍的，呵呵。”

　　“哦，不过真的挺厉害的了。”赵北又拉起衣领扇风：“我们经常在学校或者市中心那体育馆玩儿，有意的话，以后常来组队。”

　　“……嗯……有空的话就来。”余温本想很痛快地答应，奈何想起自己还要兼职，只能先这样说着了。

　　“嘿！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五班一哥们儿朝他俩喊了一声。

　　“赶紧收拾东西撤了，卷毛说请咱们两打！”

　　“你放屁！古惑仔！老子什么时候说了！再说了，晚上灌那么多你他妈不怕明天见不着你们可爱的韩姑娘嘛！”

　　“呦呦呦！毛哥你看不起咱谁的酒量，区区两打，不够撒两泡尿的！”

　　那边几个斗嘴不停，嘴里脏话痞话随口溜。赵北走到栏筐下拿起自己的对勾包，然后又走到余温旁边：“撤吧。”

　　余温应了一声跟着一起走了。

　　前面哄哄闹闹，就他俩并行无言。

　　赵北把包甩在背上斜挎着，看了眼还在擦汗的余温，试着找话题：“感觉你不怎么爱主动说话呀。”

　　“……还，行吧。”余温说

　　“呵呵，不过刚才你那一长串儿骂的挺顺溜儿的，都给我们听傻眼了我去。”他咋舌，“讲真的就你那串儿可跟你形象差太远了！”

　　余温怔了下，没想到这位大兄弟这么直接，他略微尴尬的揉揉头发：“被逼无奈吧。”话毕他又不由自主地补上一句：“那家伙平时应该没少挨打吧？”

　　“智障儿童嘛！我们都习惯了。”赵北努努嘴，“你刚来，下次能动手千万别动嘴。”

　　“那岂不是太费手？我还是动嘴吧，免得控制不住，牢狱之灾！”

　　“呵呵，他说你坐他后桌，有够受的吧，你都不知道我们平时多想劝阿姨趁年轻再生个二胎什么的。”

　　“噗！牛逼。”余温忍不住笑了。

　　俩人边聊很快就到了校门口，前面那堆人停下来等他俩，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操！你俩至于么，第一次见面就变套娃了？！”

　　套你妈！余温心上骂了句。

　　“快点儿吧！加勒比ktv那家，卷毛请！”

　　“操！老子请老子请！你特么能说几遍！”

　　赵北快走了两步：“毛哥大气！不过那个，我就不去了，这点儿我得回去帮我妈忙店，先撤。”

　　“哦哦对！晚上人多，你赶紧撤了吧，我省一个！”卷毛立马拍手迎笑。

　　“我也得回了，我作业还没搞定。”余温平静地在后面搭一句。

　　“……”
　　“……”
　　“……”

　　一阵诡异的静默……

　　就连赵北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其他人更过分，全是一脸见了鬼的死样子……

　　哪里不对？？？

　　“数学……英语……都还没怎么碰……”余温小心翼翼地解释，生怕又触碰到什么让他们惊悚加剧的神经按钮。

　　“啊，那个，没事，又省一个！是不是毛哥！”

　　“哦哦哦！我他妈都忘了，我们余同学平时都是自己写作业的哈！嘿嘿，那又省一个。”刘赫反应过来乐成个二傻子。

　　“……”余温无语。

　　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屁话，就和他们散开了。

　　“你怎么回？”赵北问他，“我开电动来的，在小区停着，捎你一段儿？”

　　“昂，不用，我就这附近，走几分钟就到。”余温说。

　　赵北哦了一声，然后从包里翻出钥匙，挑了下眉：“你的作业真都自己写啊？”

　　这话问的多少有点滑稽，难不成让老师来？

　　余温笑了：“不是，那不自己写，难不成交给老师写？”

　　“噗！不是，不是那意思，主要你刚转来估计不了解咱们学校，咱们学校大部分都是特长生和混日子来的，没几个把学习当回事儿的，作业的话都是早上到学校互相抄，反正老师都不怎么看的。”赵北很认真地跟他解释。

　　“哦。”余温好像有点理解刚才他们为什么那副死样子了，“主要我没啥特长，指着成绩混混吧，呵呵。”

　　“呵呵。”赵北也笑笑。

　　俩人走到小区门口，赵北甩甩手里的钥匙，“那我去取车了，有机会再一起耍。”

　　“嗯。”余温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晃晃，“我也得回了。”

　　俩人了当地告了别，就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余温很久没这么累过，回去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徒手敲掉刘赫那两颗耀眼的大门牙……

　　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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