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冬二夏

　　“这边儿，你干嘛啊，刚来就要走？”人还没走过来，半道就朝自己这边半喊着。

　　余温迅速在脑子里过遍了一千零八十个字儿，愣没想起来到底是叫方什么……眼见人走到跟前儿，一时语塞，他只能尴尬地微微耸肩。

　　方竹明走过来先是打量了下余温，接着一眼就读懂余温神情里的慌措，他是谁，他机灵着呢，不到十五岁就辍学打工，涉世都有七八年了，要是读不懂这点儿表情，他白在酒吧混这么多年、阅这么多张脸了。他挑着一边眉，笑了下：“吓着你了吧，哎呦，上次忘记问你名字了，要不我肯定不会这么直白地叫你帅哥啊，我也是很矜持哒。”他手轻托下巴，“嗯……所以你叫？”

　　余温本来是尴尬，但直到他听到“矜持”两个字说出来后，更觉得尴尬了……不过他还是立马礼貌地回笑，紧接着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余温。”

　　“余温……”方竹明跟着念了一遍，他大睁着一双杏眼，“温柔的温吧。”

　　“嗯。”余温点点头。

　　“这名字跟你真配，看起来听起来都是暖和和的，呵呵。”那边歌声进入了高潮，他凑近了点，“我全名方竹明，可以叫我小方。”

　　余温略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又收回去了。其实他记得上次方竹明提醒过自己可以叫他小方的，但是总觉得这样叫多少有些不够礼貌，毕竟还是生疏，所以刚才才会尬在那里。

　　方竹明见余温到底是没叫出来，突然生出一股想调戏他的小心思。他眯起眼睛：“或者～你可以叫我方方，小方方，方方方。”说完他忍不住自己先捂嘴笑了， “呵呵，任你选，你别方呀。”

　　余温也忍不住跟着半笑着：“那还是，叫小方吧。”

　　“嗯，随你。”方竹明双手交叉抱胸，“先说好我们这不卖水，有果汁，要喝还是要走？”

　　都这样了，还往哪走……

　　“果汁。”

　　余温跟在方竹明身后走到吧台前，吧台里有两个帅气的小哥正在熟练地调酒。

　　方竹明把菜单推给他，指指最下边一块区域：“鲜榨的在这儿。”

　　余温跟着他指的地方，看了会儿：“嗯……西瓜汁吧。”

　　“好的，我给你榨。”说完，方竹明转身进了吧台，想起什么，抬头又问：“加冰？”

　　“额……加冰，谢谢。”

　　“好的！”

　　吧台前还剩两个位置，余温选了个靠边的坐下。

　　现在右边的大场子座无虚席，空地间也站满了人，可谓爆满！大多是女性，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中年妇女，年龄跨度一眼明了的大，此刻正看台上的表演看的入神，手里的酒杯都被遗忘在空中忘了不知多久了。

　　台上表演的应该还是那天那个乐队，只不过主唱明显换了人。

　　过了一会儿方竹明把果汁送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俏皮：“你的西瓜汁儿～”

　　余温接过杯子道了声谢，然后端起来先往嘴里送了一口，味道很棒，加了冰的果汁还有点小爽！

　　拿下杯子正要夸赞一句时，他对上一双眼睛，方竹明正趴在台面上圆睁着一双杏眼瞅着自己，他眨眨眼，有些难言的不自在：“我头发，没弄好吗？”

　　难不成是脑门上的疤露出来了？

　　方竹明一双杏眼立刻弯了起来：“什么鬼！”他把手收起来重新抱在胸前，“我是没想到你真会再来这儿。”

　　余温愣了下，随口解释：“来这附近有点事，就顺便过来了。”

　　“哦……顺便啊……”方竹明语气里夹着明显的失落感，嘴里嘟囔一句：“我还以为专门来找我的呢……”

　　余温没听清，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方竹明冲他笑了下，指着果汁问了句：“好喝吗？”

　　余温点点头，没说话。

　　方竹明也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弄着后台的东西。

　　右边唱台上一曲结束，下面一片掌声和欢呼声，跟着唱台上的灯光就换成了暖光。

　　余温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台上的人影。三个人，站成一个三角形，靠墙边的是键盘手，对面是架子鼓，正中站着的是一个背电吉他的长发男人，刚才的歌应该就是这个长发男人唱的。

　　背吉他的那位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琴弦，伴着吉他的电音回荡在整个酒吧，他把手放在话筒上：“很遗憾，我们的主唱大人呢不出意外地又跟人干架了，呵呵，所以我又被迫站在了主唱的位置上放飞一下自我。然后呢，因为这次他光荣地搞了个骨折，因此你们等待的时间需要长点儿啦！这几天呢大家只能凑合着听我的声音了，多担待啊！”他又来回拨了两下琴，说话声扬高：“感谢大家捧场！”

　　说这段话的时候，场下的客人先是交头接耳唏嘘一下，紧接着又切换成一阵碰杯加小欢呼的场面。

　　“贝贝！贝贝！贝贝！贝贝！”

　　坐在远处吧台前的余温看着观众这前后反应，再结合台上主唱说的话，大概用头发都能想到，他们是真的习以为常了。

　　多神奇的原主唱啊，喜欢自己的人对于自己打架负伤矿工的强力三合一都到了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地步……

　　啧啧啧。

　　接着台上的三个人就开始了一段无人声的纯乐器表演。

　　先是吉他，主唱的手迅速在琴身的平行线上来回拨弄，电音随着他手上的节奏忽轻忽重、忽快忽慢，弹过一会儿，他抱着吉他用调弦那一端朝架子鼓位一个甩身，顺带畅快地一扫琴弦，即时收手，架子鼓手接到讯号，一棒子下去带着发丝都发起狠来，紧接着镲片和鼓皮的震动就形成轻重缓急的“咚次”声，随着最后一声镲片声的松缓下坠，亮丽的键盘音逐渐占据上风，纯熟的键盘跳动如同猛兽呼啸，急促又狂野！瞬间将演绎的激情推至更高一层……

　　台下的观众纷纷放下酒杯，不约而同地和着节拍一起“摇摆至上”，那共鸣反应比之明星的粉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着就是三人的一段合奏，三种声音交错狂响，整个酒吧都沸腾起来……

　　余温在远处不由自主地跟着鼓起掌来。

　　“好看吗？”

　　“嗯？”余温被一个声音拉回，猛地回头。

　　“看的那么出神，他们好看吗？”方竹明也朝着唱台看了过去。

　　好看？余温觉得这个词哪里怪怪的？没做回答，直接扯到别的点上：“他们真的很受欢迎啊。”

　　“嗯，可不是吗，我们店基本都是靠他们赚人气的。”方竹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唱台那边，“叫冰雪酥乐队。”

　　“冰雪酥乐队？”

　　方竹明一转脸：“嗯！名字很可爱吧！还不止呢，他们可都是个顶个的大帅比！”他眼里莫名闪着光，“哎，你还没见过真主唱吧！那个可是压轴级别，跟你一个档次！”

　　话一口出，方竹明立马捂住了嘴。

　　真完蛋！这么快就把心里话吐噜出嘴了。

　　可他看看余温的表情……完全根本彻底没在意他说的话嘛！还傻愣愣地看着唱台。

　　哎，又是个石头！方竹明心说。

　　台上乐器声渐渐平静下来，台下又是一阵接一阵的轰鸣掌声呐喊声。那股热情劲儿真是不遗余力，声嘶力竭。

　　余温都有点看傻眼。

　　“感谢，感谢大家的捧场！然后呢冰雪酥需要中场休息一下，下面是我们的小姐妹Anni为大家带来的演唱，请大家欢迎。”主唱按住和弦，快速地扫了几下，然后举起手摇了一下：“待会儿见！”

　　余温看着他们这老到的台风，真不比电视里的明星差到哪儿去，难怪会有这么多观众和粉丝。

　　台上的三人依次走下台，灯光渐暗，上来一个身材苗条的女生，一身紧身黑衣，看着就很酷。

　　余温收回目光，喝了一大口西瓜汁，听着歌，默默发呆。

　　“小方！樱桃酒！”一声清脆声音震到了他，他收神，转头看着来人。

　　那边方竹明都没转身，就情绪高昂地回应人家：“好嘞，晨哥！”

　　要么熟客，要么本身就是店里人。

　　余温捧着西瓜汁灌了一大口。

　　被叫做晨哥的人一身深蓝色运动服，踱着碎步向吧台走过来。旁边吧台前坐着的顾客，视线都跟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落坐在余温旁边的空坐上，才收敛了些。

　　方竹明把倒好樱桃酒推到晨哥面前，表情和声音都有点亢奋：“晨哥你那架子鼓再溜点儿直接可以掀房顶了，牛逼得要炸天了好么！”

　　看来这位是刚才台上表演的架子鼓手，余温出于好奇，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两眼：运动服加小卷发，卷发下藏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有几分娃娃相，不看身材和身高的话，余温会觉得他可能是个初中生。

　　牛逼呀！这么小就在酒吧玩乐队了？

　　“有么？还好吧，基本操作！”晨哥笑着说完，一手抓着酒杯抿了一口，一手划开了手机。

　　顿了会儿。

　　“噗！不是，我说，穿运动服来酒吧的也就是你俩能干出来的事了吧！”方竹明笑着瞥瞥他俩。

　　晨哥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转脸和余温对视一眼，然后又顺着脸往下看了两秒，回头冲着方竹明喊：“你懂个屁啊！运动服最舒服。”说完他转头看向余温，扬扬下巴：“是不是啊？帅哥！”

　　余温笑笑，喝了口西瓜汁，没说话。

　　晨哥却微微侧身杵了下余温的胳膊：“帅哥，第一次见啊。”

　　余温怔了下，放下杯子，把手托在吧台上，看向晨哥：“第二次来。”说完又看了眼小方。

　　小方会了意，连忙介绍：“晨哥，这位是前几天新认识的朋友，叫余温。”他又看着余温：“这位就是我们冰雪酥的成员，打架子鼓的，叫严小晨，我们都习惯叫他晨哥。”

　　严小晨举起手里的酒杯：“余温，你好啊。”

　　余温也端起自己的西瓜汁，礼貌地碰了下杯：“你好。”

　　严小晨注意到余温杯里的西瓜汁：“你还是学生啊。”

　　余温点点头，表情里带着诧异：还是？被一个疑似初中生的人用这种语气问？还有，自己的脸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是学生？不至于吧，一只觉得自己长得挺成熟的……

　　“是果汁。”严小晨用食指敲敲自己的杯子，“我们这儿无论男女都喝酒，果汁只卖给学生，嘿嘿。”

　　原来如此……余温笑着点点头。

　　不过，他自己呢？虽说端着酒，可怎么看都顶多顶多是个高中生。

　　“其实我也是学生。”他笑着又抿了口酒，“但我早就成年了，呵呵。”

　　余温很尴尬，“哦哦”两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战术性地喝了口西瓜汁。

　　严小晨也低头趴在吧台上玩起了手机，俩人没再继续说话，余温就又回到继续听歌的愣神状态。

　　愣了大概一个小时，严小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台上的表演也暂停了，余温才回过神，看看手机里的时间，该回去了。

　　“小……小方。”余温喊的有点生涩，他站起身，看着小方转身。

　　“喝完了？再来一杯！”方竹明说着就拿起他的杯子，正要转身。

　　余温忙摇摇头解释：“不了，我该走了。”

　　方竹明有点懵：“啊？才呆了不到俩小时，这么快就走啊。”

　　两个小时？都呆这么久了我去……

　　“晚点还有事。”余温说着，打开微信扫了下桌面上的二维码，“叮！”

　　“哎哎哎！干嘛呀，上次的五十我可是赚的，你要是再付款，我俩的账可就纠缠不清了昂！”

　　“啊？”余温有点懵。

　　“呵呵，看把你吓的。”方竹明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加个微信吧，怕下次你真不来，我又找不到你。”

　　余温愣了一下，然后退出付款：“我扫你吧。”

　　方竹明把手机支在他面前：“嗯～”

　　“‘春节不打烊’！噗！哈哈哈……”

　　又被嘲笑了……

　　余温从酒吧出来，看着比起吧内显得清冷许多的街道，恍如隔世。

　　酒吧里的世界热闹澎湃，强烈的音乐，绚烂的灯光，失控的热情，还有酒杯碰撞的的激情与全场弥漫的酒香，都宣扬着成年人社会里的豪迈和放肆，一不留神都差点儿会忘记自己还是学生的身份。

　　在这种世界里如果不把自己及时地抽离出来，真的会很容易……忘乎所以地沉下去。

　　……

　　余温打的回去，在车上顺便下单了一份刘家院儿黄焖鸡的外卖，就学校门口贼辣的那家。

　　回到出租屋不到10分钟，屁股都还没坐热，外卖小哥就及时把餐送到。

　　真香，也是真辣啊！

　　余温下楼买了盒酸奶边走边喝，回到屋，酸奶也喝完了。

　　余温一头倒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愣神。

　　操·蛋呀！

　　这毫无激情、令人不知所措的生活，真他妹的闷！

　　杨小天呀杨小天，谈谈对于你来说都有那么难吗？我，也委屈呀，哎……

　　“呼！”明天再好好看书吧，今天只想躺着赖着愣着放空着……

　　也没喝酒啊，就一杯西瓜汁而已，怎么就有点醉了呢？

　　“咚！”短信来音。

　　余温拿手机，又是刘赫。

　　余同学，余同学，在干嘛呢！——陈冠希古楼分希

　　睡觉。——

　　卧槽！你该不会从昨晚睡到现在吧！
　　你是猪吗？——陈冠希古楼分希

　　我是你爸爸。——

　　操！不开玩笑，我跟你说个正经事。
　　五班的哥们儿非得让我把你叫出去一起玩篮球，你明天下午有没有空？——陈冠希古楼分希

　　没空。——

　　靠！
　　能不能不这样！总冷冰冰地不利于人文交流！给你卷毛哥一个面子不行吗！——陈冠希古楼分希

　　真没空，明天学习。——

　　学习？？？卧槽！别闹好么！你是我上高中以来第一个跟我说周末学习的！
　　不！不是上高中以来，是上学以来！擦！——陈冠希古楼分希

　　……——

　　求你了嘛！卖哥个面子，我都跟他们夸下海口了……——陈冠希古楼分希

　　什么海口？——

　　说你不敢不卖哥面子，叫不来就垃圾桶倒立洗头……嘿嘿。——陈冠希古楼分希

　　不去。——

　　操！你还能再绝情点吗！
　　垃圾桶洗头啊大哥！
　　别这样嘛！回头哥请你吃饭！——陈冠希古楼分希

　　说起吃饭这事余温倒是想起来了，上次帮写罚抄的那顿好像还没请吧？

　　罚抄的那次请了再说。——

　　啊？那个不是请了吗？
　　食堂那次呀，卧槽，忘了吗？还是你想讹我！——陈冠希古楼分希

　　“咳咳！”余温躺着差点一口口水呛死自己。就那齁咸齁咸，吃完了还留一口大蒜味那次？！绝了绝了！卧槽，还真没当回事……

　　明天几点？——

　　！！！
　　下午4点学校篮球场！余哥！——陈冠希古楼分希

　　知道了。——

　　啊啊啊！爱你呦！余哥哥！
　　笔芯！么么哒～——陈冠希古楼分希

　　呕！肚子里的黄焖鸡都反抗地要突出重围了！操他大爷的！

　　刘赫这丫跟傻缺一样！

　　不，就是傻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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