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三月又繁花

　　五、
　　在我的梦里，又看见了逸辰。
　　他穿着一件黑黄相间的条纹短袖衬衫，坐在病房里的窗户边上，抽着Marlboro香烟；此时正恶作剧一般往那盆黄色的忽地笑里面弹着烟灰。
　　那花儿一摇一摆，像是极不甘愿。
　　隔壁床的女人已经睡着了。我猜她如果醒着，一定会说教他的；自己精心养的花，就算是很好养活的花，也不会让人这样对待的。
　　可是，在我看来，却是那样和谐，和谐到，我甚至不想去制止他。我觉得，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让人很想宠他。
　　梦醒时，我躺在病房里，睁开眼睛。逸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就坐在隔壁床的床边，那个手中夹着一根Marlboro香烟，床上的女人还在沉睡。
　　他看到了我，笑着说“你醒了？”他将香烟熄灭，走过来想要给我倒一杯水。
　　我盯着他刚刚熄灭的烟头，疑惑不解，这似乎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吸烟，可是，医院又怎么可以吸烟？
　　我问他“今天晚上又是你守夜吗？”
　　“是啊！陈先生负责守白天，我负责守晚上。”他莞尔一笑，像是和我很熟悉一样，他毫不生分地走过来帮我捏好被角。
　　和唐勋总是一身白大褂相比，我几乎没有看见过逸辰穿同一件衣服；他身材比例刚好，鼻梁很高，嘴唇也很饱满；看得出来，他平时应该是很注重身材的；而且他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清幽花香。
　　“你们亲戚关系挺好的啊！”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是吧！”然后他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周身有一种让旁人移不开眼的气质。突然想和他说说话。
　　“我们聊会吧！”为了避免尴尬，我试探着找他聊天。
　　他并没有拒绝，而是很有耐心地问我“想聊什么”
　　“逸辰，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梦见你呢！”
　　他又是呵呵一笑，说道“是么，有可能是最近你在住院，见到的人比较少，而我又经常过来，日有所见，夜有所梦吧！”
　　他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一个人抽着，说道“你快睡吧！”
　　“你……”我其实想告诉他，病房里不可以抽烟，而他像是感觉到了不适，然后朝我露出抱歉的微笑，将手上的烟熄灭。
　　“快睡吧！”
　　逸辰总是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只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证明这并不是梦境。可是，他的话就像有魔力一样，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次日，我醒来的时候，陈太太换了一身蓝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气色很不错。她已经在吃早餐了；见我醒来，她冲我一笑，说道“唐医生也快来了吧！”
　　“嗯，应该快了。”我看着她，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一个人爱不爱打扮，首先看头发。我想她一定是个爱打扮又珍惜头发的女人。
　　我起床走向洗手间，不由自主地看着窗户边，只剩下一盆焉了的忽地笑，花朵枯萎得已经看不见它本来的颜色了。这花儿，是昨夜被逸辰弄死的么？我的内心一片愕然，可是，这不是株生命力很顽强的花么？
　　逸辰曾说，它是不需要阳光也不会死的。
　　我转过头，隔壁女人依旧在吃早餐，我问道“你先生下楼晒花了吗？”
　　陈太太像是才反应过来，转而笑着说“呀！你看我这记性，我今天就出院了，高兴过了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我先生将我的花儿都搬走了。他心疼我，怕我饿着。非要我吃完早餐再接我走”
　　“恭喜你啊！”能出院真是一个好消息，可惜的是，我或许再也不能看到逸辰了。
　　我看着那盆突然枯萎死去的花，心头一阵悲伤涌现，说道“逸辰平时最喜欢这盆花了，也不知道这花怎么突然就死了。”
　　陈太太此时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
　　“这盆花死了很久了！我正准备丢掉呢。”
　　这是怎么回事？在我的印象中，这盆花好像一直鲜活的呀！我甚至能看到它那黄色的花瓣，而且，逸辰明明昨晚还坐在这盆花边上和我说话来着。
　　“陈太太，你家有个亲戚，他很喜欢这盆花，这花真的死了很久了吗？”
　　隔壁床的女人有些惊恐地盯着那株花，对我说“什么亲戚，这盆花在你搬进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隔壁床的女人将自己的日常用品用轮椅推走，很是疑惑地看了我几眼。
　　六、
　　我洗漱好，唐勋已经给我带来了早餐。
　　“昨天睡得还好吗？”虽是一句日常问候，他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关切。
　　隔壁床的白色床单已经被折叠整齐，我看向窗户的地方，也是空空如也。
　　唐勋问我“陈太太已经走了吗？”
　　我点头“是啊！她今天出院了。”
　　“哦！”唐勋穿着白大褂，将手里的馒头和粥放在我床上的小桌子上，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快点吃！吃完我们去做治疗！”
　　我嚼着馒头，味同嚼蜡。
　　“对了，菲菲，你昨天跟我说你每天都梦见我，是真的吗？”
　　唐勋冲我微微一笑，居然有些羞涩地转过身帮我收拾被子，我什么时候竟和他这样熟了？
　　“呃！”我好像突然被噎住了，这个臭不要脸的主治医生，有这样明目张胆地吃女病号的豆腐，占便宜的吗？
　　我一句话浇灭他内心的妄想，我说道“谁梦见你了？我只是问问你，每天梦见同一个人是为什么。难道你也有臆想症？”
　　唐勋丝毫没有被我的话打击到。他继续调侃我“什么？这么说，你每天梦见的人不是我？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有臆想症？”
　　“哼！”我转头摆给他一个臭脸。
　　“哼！”他转头，还给我一个臭脸。
　　我真是极度无语加大开眼界了，什么时候主治医生都变得这么大牌了，居然冲自己的病人发脾气。我心想，我一定要去护士长那里投诉他，将他投诉到院长那里去。
　　结果有个漂亮的小护士刚一进来，便打趣道“哟！唐医生！又在和女朋友闹脾气呢？”
　　我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谁是他的女朋友呀？
　　接着那漂亮的小护士便语重心长地对着我说道“菲菲啊！你就别和唐医生闹别扭了，你这一病，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唐医生为了你可没少吃苦头啊。”
　　小护士将一片药递给唐勋，唐勋合着一口白开吞下。
　　唐勋对我的疑惑不以为然，用手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快吃！”
　　小护士又对我说道“唐医生这一个月来，觉都不敢睡，每天还得吃抗生素撑着，你看那下巴，都瘦尖了。菲菲，你可要多心疼自己男朋友啊”
　　一个月？她说的话让我更加疑惑了。
　　“好了，你快忙去吧！”唐勋极不耐烦地挥手示意那护士快走。
　　我跟唐勋，认识很久了吗？为什么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开始拼命地想起一些东西。
　　我面前的唐勋，他很高，很清瘦；长相不是特别出挑，却也清秀得让人一见难忘，记得在学校时候，不少低年级的学妹朝他偷偷递过情书。
　　学校......学校......，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我脑子里一阵疼痛。难道，我跟唐勋认识很多年了么？
　　“在想什么，菲菲？走吧，我们去化疗。”他好奇地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没来由地问了他一句“你抽烟么？”
　　“什么？”他好像很诧异我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他才对我说“菲菲，我早已经戒烟了！”
　　我的心情有些失落，看了一眼那盆枯萎了很久的花。
　　臆想症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患者永远也不知道，到底你什么时间面对的是真实，什么时间面对的又是虚幻。所以我经常把两者混淆，遗忘，记忆混乱，失去，回忆，周而复始又一遍一遍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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