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

　　早7点，‘叮铃铃铃’——新学期来了。
　　星宸国际渐渐喧闹起来，站在窗前可以闻到丝丝烟火气。何一然决定早一点到校，一是听听看班主任的安排二是避开小区到校门的学生大迁徙。

　　简单洗漱过，何一然拉开衣柜，熨烫好的衬衣和领带搭在一起，马甲、毛衣暂时穿不到挂在另一边。
　　外国语附中兼具市重点和国际学校的风格，校服是深灰色系的英式制服和一套运动服
　　西裤、衬衫、领带，一件件穿起来何一然终于对开学有了实感。

　　打开昨天用过的背包掏空，杯子套装还在包底，他犹豫片刻将保温杯放了回去。还应该带什么呢，何一然套上拖鞋走进对面房间。
　　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住了南边主卧，北边副卧还没计划好，地上暂时放着三四个半人高的打包箱，都敞着顶。
　　掏出一个大且厚的分科笔记本、MUJI笔盒、平板电脑和电源线、眼镜盒，路过冰箱，顺手拿了两听可乐一股脑塞进背包。
　　额前的刘海睡了一晚炸毛反而更厉害，怎么梳都还是翘着几缕。何一然把梳子一扔，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并不好看。
　　7点20，何一然打定主意新学年做一个小透明乖乖仔，边给班主任打电话边锁门下楼。

　　7点40，“迟到了迟到了！起床起床！”任钰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眼前闪了一溜金星。跳下床之前还不忘扯走大豪的被子。
　　两个人急急忙忙下楼往学校赶，“人鱼你太慢了拖我后腿！”“滚吧你！”“我还没吃早点呢！”“哎呀到了再买。”
　　赶在上课铃前两分钟，两个人从后门溜进教室。“呼，大爷这个点儿还没到。这是咱俩的运气啊兄弟。”任钰飞速卸下背包，往桌上一趴——调整呼吸。

　　孙宇豪，靠门一列倒数第二排。
　　任钰，靠门一列倒数第一排。
　　前者纯是为了迟到摸鱼方便，后者则是为了占据地理优势——走廊瞭望哨。
　　“来了来了，我看见他肚子了！”

　　“何一然同学是吧？”校门口大石头边站着个笑容满面的……啤酒肚老师。何一然扬了扬手机小跑进了门。
　　“住在星宸国际怎么样，房子都安顿好了吧？”啤酒肚领着他一路走进最近的一栋教学楼。“嗯，都好了。”
　　“平时7点半开始早自习，提前10分钟要到教室，第一周还没有。你以后得早起啦。”这
　　老师的态度是否，过于和蔼？那大概学生们普遍自觉懂事？何一然乐观地猜测到，一边应着声脚前脚后跟进了办公室。

　　除了几台高配电脑和打印机，这间办公室实在和整个学校的定位不太贴合
　　窗台上一片翠绿，堆着各式各样的小盆栽小多肉。墙边还有个全自动式观赏鱼缸，没看错的话还有几条热带鱼？

　　“咳嗯——”班主任拽过来一把椅子给他坐，指着桌上的一大包东西，“我从高一那边拿了本新生入学手册，有问题基本看这个就行。教材、课程表、饭卡都在这儿了，初始金额1000够吃一阵的。”
　　说罢这几句，这人停顿了一会儿，手指不自觉地敲着座椅扶手。“关于你的学习进度呢，我们几位老师是这么想的啊。还有两年是来得及的，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提供帮助。”
　　何一然一听这话，眼前这位是知根知底的。“嗯谢谢老师。”

　　“差不多了，我带你去搬桌椅。第一节我的课，带你认识一下同学们。”说着站起身去拿茶杯和教案。“张老师！我的情况…暂时还不想让同学知道。”
　　“嗯我知道。”张老师笑着对眼前的少年说，“今天登陆一下学校内网，15号之前记得选修课要定好。”少年松了一口气，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何一然，刚才都是官话。你听好了，九班的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会负责到底。你的路还长，国内高考不是没有机会。”这位和蔼的老师回头压低声音正色道，语气认真中透着严肃。
　　哈？这个节奏？他低下头没再回话，看来和蔼是假象。

　　“同学们好！”
　　“起立！”“老—师—好—”
　　何一然双手提着桌沿儿站在讲台下面，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桌面腹诽：喊这声“起立”的是个Bass吗音这么低。“起立”他也学着重复了一遍。
　　“同学们，今天起你们高二了！老规矩，每个人来说一说自己对新学期的期望，总结一下呢上学期的不足。”
　　哦多么美妙的诗朗诵啊，可惜一屋子少男少女，并没有人在听。
　　因为他们都齐刷刷地盯着门口的何一然在看，小透明乖乖仔？得，垮一半儿了。

　　透明是不可能了，一眼望去只有自己规规矩矩穿着全套制服，这是什么道理？
　　九班的颜狗们早忘了上次打领带系领结是哪年的事，此刻不无悲凉地想：原来我校的制服是这么好看的吗。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张老师抬手招呼他上台，何一然举了举手里的桌子，身后还撂着椅子
　　“那你先坐下，待会儿大家每个人讲的时候要加上自我介绍啊，上黑板来写一下名字，新学期新开始！”
　　环顾整间教室，除了最后一排全部是两人同桌。老张往最后那人身边一指，“就先坐那排吧，这两天排座位表。”

　　“我叫任钰，高二九班。学弟认识我吗？”
　　邪了门儿吧，这儿就是高二九班……

　　何一然顶着一脑门官司往后排走，向右平移几步，‘咵嚓’桌子顶着窗台一撂。“老师我坐这儿行吗，暖和。”
　　神他妈暖和，世上最远的同桌？
　　老张内心orz：我是这个意思吗？“可以可以，来帮他拿过去。”前排一个男生万分有眼力见地拎起椅子送去了后排。
　　何一然内心：你让我坐这排，没说坐同桌啊（无辜）。

　　任钰，也是颜狗之一。从老张‘先坐那排’开始，蹬着桌腿儿看这位一步步走过来的新同学——有种似曾相识的帅气呢。等会儿！这绝美侧颜？woc 学弟跳级了！

　　“我叫赵甜甜，新学期的期望是减肥成功。”“我叫董跃，跳跃的跃。我希望生物概念都能背住！”
　　同学们按照蛇形顺序把演讲跑偏成了大型许愿现场，而任钰则保持拧着身子90度看向自己的‘新同桌’百思不得其解。

　　“我叫何一然，任何的何，一二三的一，依然的然。新学期的期望暂时没有想到。”这位新同桌流畅得说完就坐回去了。“pss，写黑板~”前桌的女生忍着冰冻的气氛善意提醒道。
　　嘶——真远，写个锤子写。敢想敢做是一种本事，他没有的本事。于是何一然一转身，在后黑板右下角签了个名，兰亭体。前桌女生在桌下竖起了大拇指。

　　每个人对于自己姓名的介绍可能十几年不会变，像无数个场合重复过后的一套公式。比如，木子李、尔东陈、任何的何、任何的任…
　　“我叫任钰，任何的任，任钰的钰。至于期望嘛，就是祝你们的愿望都实现！” 外附前后五届最出格的班长任钰，在今天棋逢对手。转身在左下角签了个同款，狗爬体。

　　“好！谢谢班长！”“嗷嗷！”“呜呜呜！”拍桌子、吹口哨、海豹式鼓掌……这tm是一屋子什么生物？何一然皱眉。实在很难让人联想起这所学校省内前三的ranking.
　　“收！”老张右手一抬，半空中潇洒画了个半弧，噪音分贝瞬间下降一个量级，安静——乖巧的安静。
　　“很好，本环节到此结束，其他事项留到班会。上课！”九班的同学们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集体收放自如，一分钟内纷纷投入到学习状态中。

　　老张，教研组数学组长，为着他与传达室大爷多件同款毛坎肩和非教学时间里的可亲面容，可爱的同学们尊称他一声‘张大爷’。任钰一度怀疑过二人的身世关联，为此还登门采访过传达室那位。
　　“大爷，我高一九的！有我们班的信吗？”“啊，有明信片和一个快件儿！”任钰接过两张明信片和一个大信封。“对了大爷，您认识张立军老师吗？”
　　“教数学那个？”“哎对对对，您知道啊？”任钰趴在小桌子上往登记薄上签名，“早些年啊，他刚上班那会儿三天两头往这儿跑，等老家的信。”

　　两张明信片都写着‘任钰、收’娟秀的小楷一看就是女生的字迹，快件收件人也是他。明信片来自英国，一张画着炸鱼薯条一张泰晤士河畔的风景油画。“穿越大洋的炸鱼薯条，吃完不许剩！”“这里很美，我很想你。”——王萌
　　不是大洋，应该是亚欧大陆吧。他想不明白王萌想做什么，问候？告白？
　　明明已经委婉间接直接谢绝过许多次了啊姐姐……任钰无奈，抿着嘴转而去拆快件。

　　“你们张老师不容易啊，老母亲走的那年是他第一届高三…”
　　听到这里，任钰停下了手。张立军出身贫寒，老家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县城。所幸成绩优异考上了全国一流的师范大学。这些他是有所耳闻的，张大爷时而还当作励志故事讲上两句。母亲去世却是不知道了，算一算自己那年还在小学和泥巴，p孩一个。
　　从传达室出来，盛夏的太阳大得骇人。二人自然是没什么血缘身世关联的，传达室大爷姓王，一把大蒲扇给任钰撵出来，“我倒是想有那么出息个兄弟！”

　　任钰手指夹着明信片打开了快件，MUN（模拟联合国会议）的宣传资料厚厚一沓躺在信封里……一看就是张大爷的手笔，为了让他报名也是机关算尽啊。他痛快压住了方才心里涌出的一丝丝伤感，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大爷站在讲台上哗啦啦翻着书讲大纲、章节的预计进度和重难点范围。
　　任钰捏着书页一角一目十行地跟着听，转了十好几圈笔想起来新书还没写名字。倒回扉页，任、钰。
　　任何的何，任钰的钰。
　　搁下笔，点上最后一个点，他转过头去想看一看任何的何。

　　早8:30，阳光不似正午那般炽热，第一缕光先照进了后窗。何一然就坐在那束光里，眼睛半眯着伸手去够前面的窗帘。
　　九班的窗帘是湖蓝色的环保棉布料，垂坠感很好，他伸长手臂拽住一边往身前一拉，那片蓝色就在任钰眼里飘了起来。

　　任何的何皮肤很白，斜长的眼尾透着一抹红，仰头看窗帘的时候，喉结处是不是有颗痣？
　　真奇怪，隔了这么远我还看得清。
　　那天窗帘晃了多久，任钰就拄着下巴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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