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

　　“我叫任钰，高二九班。学弟认识我吗？”

　　Holy ****
　　……何一然顶着满头问号琢磨起这句问话，
　　第一：我不是学弟，第二：Why would I know you!!

　　晚18点55，地铁站的穿堂风一过，何一然冷不防咳嗽起来。
　　“喝点水，你住哪个小区啊？”半瓶子矿泉水递到了眼前，何一然一口气呛在嗓子眼儿。
　　接不合适，不接给这自然顺滑的氛围打个疙瘩？
　　额 今日social份额已告罄，何一然摆摆手清了清嗓子，“你朋友来了。”
　　任钰顺着学弟的下巴就看见路灯底下幸灾乐祸的孙宇豪。改装小摩的上一靠，满脸写着“看热闹”三个大字。

　　热闹可不是吃素的，上去就是一拐。
　　“哎呦哥，恩将仇报啊！”孙宇豪捂着肚子果断卖惨。
　　“哭一个我瞧瞧！”
　　“得得得，您这确定没伤着骨头？”
　　“废话!这我自己再摸不出来？”任钰垫着脚预备往车后座上跨，这才想起扶了他一路的小学弟。

　　这个时间段的地铁口人都跟下饺子似的挤，任钰抻长了脖子往人堆里望，眼珠子转酸了才看见一颗炸了毛的脑袋。
　　宁城城市风貌建设落实到了每一处，身后那便利餐车就是其中一项。
　　何一然正把两张一块钱纸币递给车上的人，右手里攥着烤肠的签子，左手里听着导航 “前方直行100米，红绿灯右转。”
　　苍天啊… 这小学生是怎么考上外附的，不太聪明的样子啊。吃的一嘴油，emm ——虽然只看见半个侧脸，嘴唇挺好看的……
　　“球场的？”孙宇豪拧着钥匙往后退了两步。
　　“逗我呢这小身板儿。我准女婿，咱学弟！”
　　“哎，学弟！走了啊，你几班的啊？”任钰拧着身子冲后边喊。

　　“不知道！”
　　呦！听听这口气，骂我呢。看在没过门的份儿上，爸爸就原谅你这一回。

　　“女婿早有啦，豆子脱单了你不知道啊？”
　　这可真是不知道……“啥？谁啊 我怎么不知道啊？”

　　豆子，窦文静。和任钰、孙宇豪他们一个托儿所混出来的女霸王。
　　不同于绝大多数青春期少女的羞涩、腼腆、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文静姐姐看上谁绝不含糊，接近目标、熟悉目标，下一步直接表白！
　　凭借一张据说全市TOP100的脸蛋儿，表白倒是从未失手。
　　问题出就出在，“可别又来根儿甘蔗啊！”任钰在萧萧冷风中喊出了天下老父亲的担忧。
　　对，前任都是越甜越渣，越渣越甜。

　　“就暑假一个活动好上的，这男生说父母坚决反对早恋，不想太早公开，怕传到爹妈耳朵里。”
　　“靠，他还是个男人？”孙宇豪的小摩托噪音威力太大，任钰按着他肩膀贴住脑袋这一吼，头盔都磕歪了。
　　“也没办法，有的家长就是痛恨早恋 啥事儿干不出来啊！”
　　任钰老实坐回后座，伸手拽正了下巴上的安全扣，何必吃这爱情的苦，单身他不香吗？
　　“我是撞见才知道的，明天见了面她肯定就跟咱们说了。”
　　行吧，明儿再审她。

　　小摩托驶进了一栋高级公寓的外围墙，“滴”刷了一下门禁卡，一拐弯进了车库。
　　“这届新生不水贴吧吗？还是我的知名度有所下降？”
　　“都跟你说了他肯定是例外，快上楼吧。”

　　晚19点20，“物业管家、24小时保卫室电话都在上面了。每一栋的快递柜在地下车库步行梯那儿，水电煤都可以线上缴费，垃圾点在同号的两栋楼中间。”
　　何一然双手接过抬头“星宸国际”的名片，每听一句点一个头。A栋的物业主管不过40出头，看见这么大的男孩子还是母爱泛滥，“昨天我跟你家大人都交接好了，多嘱咐你几句。”
　　等着门禁卡的功夫，何一然收了条微信。
　　小姑：“小然，我这晚上有个饭局，你自己吃点好的。水果在冰箱里，拿出来缓缓再吃。这是张老师电话，明早去学校找他就行。好好学习，我周末去看你。”
　　中年人的消息总是这样一团直接丢过来，标点齐全，语法工整。
　　何一然回复了一个ok的卡通表情包。

　　“哎我登记一下，户主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何一然。”
　　主管翻了两页，“找到了，来拿着，拴钥匙上啊别丢了。”

　　单元门无声地在身后缓缓合上，何一然长呼出一口气。小姑忘记把门禁卡留给他，好在这里的主管认脸第一名。
　　201室，门还未锁玄关的灯就亮了。何一然脱了鞋一路走进屋，咔哒咔哒开了一连串灯。
　　这间公寓南北通透，进深优越，灯全开着显得宽敞明亮。清洁剂和新家具的味道还残存一些，下午出门前几扇窗都被打开换气，阳台的纱帘还鼓着风。
　　从落地窗看出去，对面整栋楼的窗几乎没有黑色。星宸国际属于本市外国语附中周边学区房中最高的一档，许多初中确定报考外附的尖子生，父母从中考前就做好了来抢房的准备。

　　何一然走到冰箱前拉开门牛奶橙汁 水果都是‘生’的手在冰箱里摸了三圈最后只拎出一兜砂糖桔 一听Diet Coke
　　可乐是何一然自己买的，喝的时候要够冰，且拒绝瓶装和百事。
　　“我以写paper的科学精神研究过了！Diet Coke 就是不会胖！碳水0脂肪0蛋白质0，甜味全靠阿斯巴甜，没问题啦！”想起当年自己的混账话，呵，岂止不会胖，还瘦了呢。
　　冰箱冷藏室的灯超时自动关闭，T恤前襟蓄满凉气松垮地垂着，“咳！咳！”无论爱不爱发呆，咳嗽总是无法抗拒的。何一然关上一冰箱的琳琅满目，拆开背包里的药盒，数出三片就着可乐一口吞下。

　　咕咚，咕咚。两大口冰红茶灌下去，任钰又觉得自己行了。瞅瞅脚腕上的冰袋，试探着动了动。于是，刚进厨房准备洗点水果的孙宇婷就被“嗷”一嗓子叫回了客厅，“小祖宗你消停一会儿吧，放回去抬高！”
　　孙宇婷——孙宇豪亲姐，市人民医院骨科护士长。这几年任钰混迹街头球场，大小有个跌打损伤都不回家直奔孙家。
　　“没骨折就烧高香吧你，新鞋不热身就打对抗赛你挺能啊。”孙宇婷摘下冰袋猛喷了一记云南白药，“啊啊啊啊我错了姐我错了，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还知道疼呐，知道就悠着点儿！小心我告诉你妈。”罪过罪过，可使不得。任钰的母亲程小芸女士那是位‘虎妈’。身体力行地教育儿子：成功人士之所以成功，自是有其一番道理。
　　任钰初一的时候和人打球斗狠，骨折养伤一个月。除作业以外，还被程小芸女士罚抄《唐诗三百首》、英语课本单词表plus奥数竞赛卷子N套。哦还有，兼职洗碗工，家里做工的刘姨看着都不忍心偷偷帮忙。
　　无论自家儿子怎么拖着石膏腿在眼前溜达，程小芸女士愣是心如磐石、不为所动。看吧——心狠，乃成功第一要义。
　　自那以后，任钰的性子从一个冒火星子的刺儿头也算是略有收敛。

　　那一次究其根本，打架打得毫无理由。纯属男孩子之间无处浪费的精力过剩，点火就着的任钰给对方门牙打断了一颗……
　　除去诸如以上故意挑事儿或者挑战底线的行为，任家的教育模式却和二老性格一样随意，没有宵禁、无需报备行程。程小芸女士美其名曰：给孩子最大程度的信任与自由。这话听着既民主又开明，实则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一句无奈的叮嘱罢了。
　　打有记忆以来，任钰在家见得最多的人是刘姨和司机。集团刚创业的时候他跟着父母睡过工厂库房、建筑工地的彩钢房，和工人一起排队打饭，彼时的任钰只比盛汤的铁皮桶高一点点。

　　“妈，晚上在孙宇豪家住，帮他订正卷子，明早直接去学校哦爱您！”
　　“咦~ 膈应” 一只大豪抱着被子路过，“你这完全恢复至少俩礼拜吧，怎么办？”
　　“他们过两天去新加坡分部一趟，没事，不用白回去给他们叨叨。”
　　任钰低头来回来去的抛着手机玩儿，不用白回去给他们担心。
　　老妈：好的，少吃人家大米饭。
　　“哈哈哈哈哈哈”孙宇豪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老妈：大豪的学习你要多帮忙，这孩子打小就不太聪明。
　　“程姨！我只是偏科好吗偏科！我数学好啊第二名呢！”
　　任钰：“呵，第一谁啊？”
　　孙宇豪瞪着躺在自家沙发上翘脚的第一名，无语凝噎，真不愧是亲母子俩。

　　晚22点，任钰躺在床上睁着大眼放空。
　　任钰：“哎你说豆子这次不会再遇人不淑吧？”
　　孙宇豪：“呸呸呸，不会不会。那你呢？新学期有什么打算没”
　　任钰：“没，谈恋爱多麻烦，万一碰上难搞的我可招架不住。”孙宇豪哼了一下打着哈欠没再吱声。

　　明早上学要早点休息，房间里关了灯，身边大豪已经打起了小呼噜。任钰转过头看到衣架上自己的灰色卫衣外套，不禁又想起在地铁站遇到的那个学弟。
　　家里经商的缘故，任钰从小没少数钱，甚至在自家公司点钞大赛上拿过奖状。百元大钞是真是假扫一眼就明白，那个小学生，不会扫码还不认路？要不是买卡时看到他没退出的界面站点“附中东门”，任钰不会想着问他是不是附中新生。
　　女婿是做不成了，不过如果再见到还是要问一问哪个班的什么名字。任钰这么想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卷走了脑海里那‘小学生’毛毛的刘海。

　　早4点，星宸国际A栋2层还有一户人家开着灯，南北四面窗都透着光亮。哗~ 宁城的第一场秋雨在开学头一天夜里来了，一个陪读妈妈起来关窗，被A栋那扇窗略晃了眼，眯着泪花心想，现在的孩子们学习压力实在是大呀。
　　胃里传来阵痛，何一然起身靠坐在床头，深呼吸两个循环疼痛还是没有平息的意思。而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起夜。他光脚下了床，走进厨房烧开水准备泡桶面。
　　电水壶工作的声音让这间房子显得尤为空旷，何一然腰抵着吧台点开了微信上他10个小时都没有回复的红点。

　　何东杰
　　17:30 刚到新环境可以慢慢适应，学业尽力就好。这所学校师生素质都很高，环境设施也不错。
　　17:32 Debit、Credit card密码都是你生日，额度足够。这边的项目进度有点滞后，这周末我会去看姥姥。
　　17:50 好好吃饭。

　　何一然吸溜着泡面，脑子木木的转不过来弯。
　　好好吃饭，怎么算好。
　　手指划拉了半天，端起泡面桶喝了两口汤，终是回了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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