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在六零

　　打算啊？

　　当然是有的。

　　其实从调去巡逻队之后，沈长生就一直有些不甘心。

　　毕竟他才三十几岁，正当壮年呢，再就干着一眼能看到头的工作？

　　可是想着一大家子要吃要喝的，除了当工人，便是回家务农。

　　务农——骆医生和省城的医生都明确说了，让他别干太吃力的活；并且务农的收益还不如现在巡逻队一个月三十几块钱的呢。

　　所以这半年，沈长生动过好几次心思，却终究没有行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从去年恢复高考开始——更早的甚至可以说从白沙县规划建设水电站开始，很多事情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如果是以前的沈长生，他只能看见这些表象的改变，却不会去思考更深层的。

　　但是从十月起，沈长生就有了一种质的变化，他被骆医生的老师醍醐灌顶，又买了那么多的书回来阅读，还定了报纸，天天都认真看报。之后，再看新闻又不单单是新闻了——倒是有了几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只是他自己尚且不知道罢了。

　　到如今，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些想法。

　　尤其——

　　【去年年底邓同志彻底挑起担子全面主持工作、还有私人帮也被粉碎了，报纸上听开始隐隐绰绰地开始说平反、改革，这都是一个有力的证明。这世道，要变了！】

　　……

　　沈长生早早去找了他爹。

　　不过沈老头还没起来，沈老头昨天喝了不少，睡得特别香。

　　再等候的时候，沈长生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叫爹听了之后不暴跳如雷呢？

　　【要是三十几岁了还没出正月就被揍一顿，是不是，有些丢人？虽然以前是老三挨揍最多，但是也不代表我没被爹揍过了。而且爹年纪大了，要是我躲了，爹不是得追？天寒地冻地，万一追出个好歹怎么办？所以我还是得站着挨揍？】

　　沈长生的心里头七上八下着呢，他特意等沈老头吃完早饭，然后小心翼翼地地说了想辞工的事儿。

　　沈老头习惯性地想要摸烟袋锅子，然后摸出来了没点着：“你说说，你是怎么个想法。”

　　“我啊，我是觉得，呆在铜矿前途也就是那样了，不如去找点旁的营生，毕竟家栋他们一天天大了……”用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了。看到爹摸烟袋锅子，沈长生还有点慌兮兮呢，亏得没有被敲脑壳。

　　“旁的营生？”

　　沈长生见老爹没有第一时间上手揍人，壮着胆说了，他早年当过学徒工，做过木匠活儿，也做过铁匠活，还去烧过煤窑，之前下矿井还学了一些电工的活儿，凭着这几门虽然不精通但是还算半吊子的手艺，去省城讨生活应该不难。

　　“怎么是省城，我以为，你会说白沙县里头。”毕竟现在白沙县在建水电站，一直在招临时工和短工，稍微有一点手艺的，过去了就有活计，老二这样的技术工，应当是不用干体力活的。

　　“主要还考虑到小石头。”沈长生又说了家里都不放心这么小的孩子住校的事儿。

　　是这个道理。

　　那是省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和正常年纪考上去的二三十岁甚至还有更大年级的大学生怎么可能处到一起去？人家走路迈一步，都够小石头迈两步的。

　　张启航和沈家杨倒是考上了一个大学，但是又是不同专业，总不能拜托人家给自己看孩子吧？这可不是一天两天，是四年，大学整整有四年呢。

　　是不放心。

　　搁谁家里，都不放心这小神童，一个人住校的，万一被拐子拐走了怎么办？万一受伤受委屈怎么办？

　　沈老头想了想说：“你来同我说这事儿，必然是自己琢磨很久了……再说你都三十多的人了，不至于这点分寸都没有。既然想干，那就试试看。不过铜矿这边先别着急辞，弄个停薪留职看看先。”

　　停薪留职和上次的停工留薪不一样。

　　停工留薪啊，是说职工因工作遭受事故伤害或者患职业病需要暂停工作接受工伤医疗，原工资、薪水、福利、保险等待遇不变的期限。这是不干活，还有钱拿的，在工人看来是大大的好事——当然，作为国家的主人，但凡有爱国主义思想的人都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要遭人唾弃的！这也是沈长生去年拿到诊断书之后就休了一个月而不敢要更久时间的缘故。

　　但是停薪留职就不同了，意思是职位给你保留着，但你不用来上班我们也不发工资，只是给你保留劳动关系，你还是算我们单位的人。也就是说，沈长生办理停薪留职，铜矿是不用给他发工钱的，只要他有个正当理由就行了——这很简单，就说身子骨不行，再休息一阵子。

　　沈老头真不愧是沈老头，给的提议进可攻退可守。

　　沈长生回头去办手续的时候，人事干事说：“要么给你批个病假？”

　　病假也是可以拿到部分工资的，沈长生想着自己的盘算，还是不好意思占国家这个便宜，于是笑着拒绝了。

　　弄得铜矿人事干事还高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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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生办停薪留职的事沈家人倒是都知道了，其中内情他们不太清楚，不过倒是知道老二要陪着他小儿子去省城报名，顺便打打零工，陪读一阵子。

　　既然当家的老爷子都没反对，沈开春和沈高顶又有啥立场阻止兄弟呢？

　　最多就是沈开春悄悄劝了劝二弟，说陪读的事情可以让弟妹去，又说如果钱不凑手可以和当哥哥的说。对此，沈长生是感激的，但是钱是绝对不肯收的，反过来他也劝沈开春注意身体，井下今年就满足足十年了，可以考虑调岗的事了。换来沈开春的敷衍附和。

　　而三房么，沈高顶夫妇悄悄叨叨几句，无非是觉得这时候也没那么羡慕有个神童儿子的二哥了。更何况因小石头刚出生没奶喝的事，李桂花一直都觉得小石头邪性，甚至还悄悄琢磨：是不是小石头太厉害了，吸走了沈长生的运势？要不然怎么都是井下工，老大都还好好的，老二就身体不行干不下去了呢？

　　不管是哪样，反正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

　　沈二家里几个孩子里头，沈家栋倒是有些担心日后家里怎么过生活，但是沈家杨抬头就是一句：“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好好读书不行吗？我这不是刚跳了九级，省了九年的书学费？够你们仨读三年书了，有啥好愁的。”

　　比沈家杨大的三个孩子坐在小板凳上，听过之后，一算，九除以三等于三，确实，好像小石头这么一跳级，减轻了家中很大的负担啊 ？

　　沈长生和王雪梅听得心里头想笑，但是脸上一本正经，附和小儿子的话：“是，再三年，家栋刚好高二，到时候你考上大学，家里头又轻省一些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国家每个月给大学生发钱的。

　　沈家栋都被忽悠瘸了，准备爸在家与不在家一个样地好好学习了，更何况下头一直被他这个大哥威压管束着的家梁和玉芝？

　　二月初，省大开学了。

　　张启航考上大学之后就可以拿着录取通知书离开岭后村了，但是他依旧兢兢业业地和后来升任知青小学的校长做好交接，然后才回家。

　　现在他已经报过名了，在省城火车站等人呢。

　　因为有沈长生陪读，所以沈开春和徐荷花都没有请假送玉莲。

　　沈长生带着两位大学生，还有大房的家富和自己的长子家栋，这两个上初中的半大小子也有一把力气，扛被褥的活也能干。

　　一行五个人，只有沈长生和沈家杨来过省城，但是沈家杨来的时候才几个月大，又被抱在手里经历一场惊心动魄，所以对省城也就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现在一看，大致觉得这么七八年了，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况且况且的飘着煤灰的火车、路上三三两两的自行车和三轮车、偶尔跑过的拖拉机和拖着线的大汽车……嗯，最后这个是挺稀奇的。

　　沈长生和孩子们说：“那是电车公交车……”然后又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电车公交车。

　　张启航已经雇了一个三轮车过来了：“这两天大学开学，公交车挤得要命，咱们东西多，先这么去学校，回头把东西都放下了，再去坐公交车也不迟。”

　　沈家富和沈家栋虽然还是很好奇，但是乖乖上了三轮车。

　　先把沈玉莲送去省师范，校门口就有老生在对接新生，报道什么都很顺利，最后到了宿舍楼下，沈长生让两个半大小子帮大姐把铺盖什么都拿上去，他和张启航就没进了女生宿舍。

　　沈玉莲手脚很快，就收拾好了铺盖。

　　然后一行五个人在省师范的食堂吃了中饭，大清早就出门的，现在肚子可都空了。

　　沈长生看了看这边食堂的物价，心里头有数了，临走的时候给大侄女塞了二十块钱，让她不要太节约了，一定要吃饱饭。

　　沈玉莲怎么肯要！

　　不过长辈给的最难推辞，在校门口推来推也不好看，于是沈玉莲最后还是收下了。

　　沈长生又说：“回头我和家杨确定好住哪儿了，带你认认门。”

　　之后就是带着沈家杨去报道。

　　省大的老师们都知道今年有个才八岁的孩子是历史系大一新生，所以当家长带着这个大名鼎鼎的沈家杨来说要办理走读的时候，班主任系主任一点都没为难。

　　不过也不是即刻的。

　　沈长生把沈家杨托付给张启航，劳烦他照顾两三天。张启航表示完全没问题，沈家杨倒是有些不情愿，不过他年纪小，不情愿也没用，还是被塞到张启航宿舍去了。

　　然后沈二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去了省城的新华书店——买书！

　　买一堆一堆的辅导书、参考书、还有少部分的课外阅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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