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欢一世琉璃白

作者: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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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生有热烈藏于俗常


      番外生有热烈藏于俗常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宋述安搭弓一箭射穿距皇帝只有三步之遥的士兵的胸膛,快步走到皇帝身边跪下,身上的盔甲碰到地面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好,来的正好。”皇帝手臂滴着血,眼中是快要漫出来的杀戮。
      宰相造反,深夜逼宫。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皇帝下旨凡参与造反之人,无论情节大小,一律株连九族。
      由宋述安全程监督,一个不留。
      整整五日,京城中的血腥味散都散不去。
      户部尚书匍匐跪在大殿之上,两排文武大臣也跪了一地。
      宋述安自宫外而来,带着肃杀,跪在户部尚书旁边道:“臣奉命查抄曹府,搜出黄金五千万两,白银九千万两,珍宝无数,兵器数千件,皆以送入国库。”
      他停了下,看向户部尚书,面上讥讽道:“曹大人,三十年的尚书之职,坐的可真舒坦啊。”
      户部尚书身子抖如筛糠,话都说的不完整:“陛下!陛下恕罪!老臣一时糊涂,陛下看在老臣为李朝鞠躬尽瘁三十余年的份上,饶了老臣一命吧!”
      “饶你一命”龙椅上的皇帝声音浑厚,是天子的威严,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猛的掷于地上,砸的户部尚书满头的血,大怒道,“朕今天饶你一命,明天!你就会拿着剑,和那乱臣贼子郑显柊一样,逼进皇宫,杀了朕!曹硕!你死不足惜!”
      侍卫将曹硕拖了下去,求饶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两排大臣亦匍匐在地,无人敢言语。
      宋述安低头笑了笑,又道:“陛下,臣自边疆回京时,看见饿殍遍地,难民无数,本以为是臣三年未归,不知李朝民生。入京后得了陛下封赏,家中门庭若市,各数珍宝,闻所未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是说的微臣这种人?君主治民又取之于民,如今百姓生活困苦,各位大人必定是能拿出些善款救济百姓吧?”
      皇帝扫过众臣,殿内一片寂静。
      “宋卿起身。”
      宋述安闻言站起来,身姿笔挺。
      “各位爱卿,意下如何呢?”
      皇帝是个问句,视线看向其中一人问道:“御史,你来说。”
      “臣并无异议,臣家中有三个祖田,臣愿献出两个供百姓耕种。”
      “既是祖田,就自己留着”皇帝站起身背着手,“一个户部竟能比国库还多,朕知道你们之中不缺更多的曹硕,朕不想过于追究,但是!”
      皇帝话锋一转,老虎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下面的官员:“你们回去时去看看城西的万人死窟,看看你们贪的那些油水,够你们全家几个脑袋扔进去。”
      言罢,拂袖离去。
      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退朝!”
      等皇帝的身影彻底离开,大臣们才长舒一口气,有胆子小的瘫在地上满头是汗。
      宋述安讥讽的看了看众人,抬步离开。
      出门时小太监等在门口,见到他行了个礼恭敬道:“宋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宋述安进了后宫,目不斜视,径直走进长秋宫,刚想跪下行礼就听皇后说:“述安不必多礼,坐吧。”
      宋述安坐到一旁,抬头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好奇的盯着她看,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见他看她,还不好意思的往皇后身边挪了挪,问道:“你是宋述安?”
      皇后轻斥,语气却温柔:“锦欢,不得直呼宋大人名讳。”
      “裕和公主千岁。”宋述安对她笑了笑,有些感慨:“臣离开京城时公主才四岁,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
      “述安这话说的像自己是多大年纪的人”皇后慈爱的摸了摸李锦欢的头,“你那时也不过十四,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两人叙了会旧,皇后才道出自己的意图:“本宫想让你近身保护公主安危,太子年幼离不得人,上次那种紧急的情况好在他们两个正巧待在一起,否则...”
      皇后没有直言,又继续道:“你回来了,本宫与陛下便也安心,只是如今李朝摇摇欲坠,举国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两个身上。”
      皇后说:“述安,你陪着公主长大吧。”
      自此之后,宋述安便日日进宫陪公主读书,教公主习武,伴公主左右。
      李锦欢好赖床,日上三竿了宫女怎么劝也不起,宋述安第一日在承欢殿院内喝了一上午的茶,等她终于起来,梳洗打扮之后才同她说:“公主明日要晨起读书,经史治术声律礼德易,皆需精通。”
      李锦欢只以为他是说说而已,没成想第二天一早,天边刚翻鱼肚白,宫人们就进来将她拉起,为她净颜绾发,丝毫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带到书房。
      “公主,身怀天下,声色犬马的下一句是什么?”
      宋述安拿着戒尺,见她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李锦欢张口答:“生有热烈,藏于俗常。”
      “还望公主牢牢记住这句话。”
      李锦欢不知何意,并未作答。
      宋述安背手而立,看李锦欢拿着卷书昏昏欲睡,耳边蝉鸣阵阵,微风拂面。
      他蹲下身,将戒尺重重拍在桌上,面前的小姑娘立刻惊醒,眼中慢慢升起恼怒,轻斥:“宋述安!”
      宋述安面色淡淡,伸手拉过李锦欢的手,将戒尺重重打上她的手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在她还想说话时,又敲了一下。
      “公主,先严其师,然后遵道,怎可直呼臣名讳?”
      “母后只让你来陪伴我,何时说过做我夫子?”李锦欢凤眼圆睁,起身直指他,“你竟敢打我,我要让母后治你的罪!”
      言罢,提裙跑走。
      宫女跪了一地,宋述安等了一会就有太监来说,公主被罚跪于承欢殿宫内。
      外面雷声阵阵,登时瓢泼下雨倾泻而下,宫人送来了伞,宋述安撑伞走在雨中,来到李锦欢身边。
      “给公主撑伞。”
      小太监将伞撑在李锦欢上方。
      宋述安跪在李锦欢身边,大雨瞬间将他湿透,他说:“公主自出生便是公主,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对公主俯首称臣,公主可曾见过易子而食的母亲,瘦骨嶙峋的父亲,自愿饿死的老者野狗分而食之,出生百天的幼子奄奄一息?”
      “公主若没见过,臣便带您去瞧瞧。”
      ——
      李锦欢八岁时生了场大病,高烧三日不止,惧怕雷电暴雨。
      众人不知其因,只有帝后二人和宋述安知晓。
      宋述安带李锦欢出了宫,没有宫女侍卫跟着,一路向西出城,舟车劳顿七天到了洪水泛滥的中原地带。
      如宋述安所说,满目疮痍,遍地尸骨。
      李锦欢一下马车便呕吐不止,撑不住倒在地上,手下有异物,抬手一看,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断指。
      她失声尖叫,躲在宋述安怀里,嘴里嚷嚷着要回家。
      难民见他们衣着华丽,纷纷跑来乞求一口粮食,有的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被人踩踏,饿的连叫出声的力气也没有。
      他们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跪在面前,向她伸出手,有的人扯着她的衣摆,弄脏了她的衣裙。
      她取下一个簪子放在那人手中,那人看了看,将它扔在地上。
      “这是鎏金祥瑞簪,千金难得一支”李锦欢不解。
      “他们要的是粮食,公主口中值千金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不如一粒米。”
      宋述安将她抱起来放回马车,驾车离开。
      “我们不管他们吗?”
      “是的,我们不管。”
      “为何不给他们种子教他们播种,给他们牛羊教他们饲养?”
      “公主可知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李锦欢哑口无言,宋述安又说:“您才八岁,您同他们一样,本不该经历这些。”
      李锦欢回宫后便高烧不止,她梦到被踩踏致死的人,梦到放在她衣裙上枯槁干瘪似濒死树皮的手,梦到那些人哭喊着,声嘶力竭着,求她救他,给她磕头,满脸鲜血。
      可她的身后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是平时好友因为一个手镯一件裙子的争吵声,是宴会厅上大臣们觥筹交错阿谀奉承的话。
      那些声音像一支支利箭,成千上万的利箭指着她,她脚下是万丈深渊。
      她梦到自己跪在大雨中,宋述安和她说:“这天下是李朝的天下,百姓是李姓王族的百姓,公主,你可要去瞧瞧你的百姓?”
      她在梦中哭闹,太医连施三针才安静下来,皇后心疼的落泪,趴在皇帝怀里泣不成声。
      她何尝不想让她的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李朝危在旦夕,她别无他法。
      李锦欢在第四日清晨清醒过来,窗户未关,她看见自己平日钟爱的梨树落了许多叶子。
      宋述安来后,她问他:“夫子,您也是这个时候知晓世间苍凉的吗?”
      “臣比公主稍早三年。”
      “不怕吗?”
      “怕”宋述安将药吹凉,喂到李锦欢嘴里,“可臣最怕不能救黎民于水火,怕时间不够,怕能力不足。”
      “可公主不必过于恐惧,臣会陪着公主长大,公主只需在臣身后努力长成可以为太子遮风挡雨的公主便好。”
      ——
      太子七岁时,皇帝下令封宋述安的父亲为太傅,教导太子功课。
      宋述安奉命暗中勘察南郡贩卖私盐一事,皇帝说:“带着公主前去吧。”
      带着李锦欢去,以公主出游为由。
      李锦欢十三岁,已不像幼时那样乖张,形势作风全然一副公主做派。
      她知道宋述安是来查案的,虽不知晓查的什么,但处处替他掩护。
      只是南郡位于李朝南陲,官僚腐朽严重,竟有胆大之人敢对李锦欢下手。
      一夜大雨,宋述安得了风声前去审查抓住的犯人,猛然反应过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迅速赶回宅院,看见满地的尸首。
      不顾君臣之谊冲进公主卧房,李锦欢倒在地上,手臂流血,旁边是已经咽气的黑衣人。
      他派人找了大夫,把李锦欢抱到床上,想找药为她包扎,李锦欢拉着他的一宿,面色苍白,眼里有点点的光。
      “如夫子所见,我已不再是躲在黑暗里哭泣的猫儿,夫子还有何理由拒我?”
      姑娘的声音坚定,一下一下砸在落在宋述安心里,他颤了颤,抚开她的手只道:“臣给公主上药。”
      是他的过失。
      前些年总希望李锦欢快些成长,逾了君臣礼数,直到那日桃花灼灼,授完课后李锦欢约他下棋,问他世间女子都会嫁于他人为妻,古之有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么她呢?
      她贵为一国公主,谁能同她门当户对?别国的皇子呢?她要去和亲吗?
      自然不会,他答,李朝开国以来就无公主和亲的传统,她自然不会和亲。
      “那我嫁给谁呢?”
      “自然是公主心仪,陛下与娘娘放心,品行端良,身份贵胄之人。”
      “那夫子属于这样的人吗?”
      姑娘眸子亮丽,嘴边还有得逞的笑意,狡黠的像个小狐狸。
      宋述安冷了脸,留下句“将弟子规抄写十遍”,拂袖离开。
      自那之后,宋述安便守着君臣礼仪,男女之别。
      明明看见李锦欢质问的目光,他装作不见。
      西部边境战乱,他主动请旨前去,离宫之时李锦欢拦住他。
      “这便是夫子的回答吗?夫子为何不给我个理由?”
      “臣是公主的老师,于礼不合。”
      “你是宋太傅的嫡子,是名声远扬的少年将军,为何不可?”
      “臣长公主十年。”
      “这是什么道理?且不说王孙贵族多的是,就说平民百姓也有多例。”
      宋述安教导李锦欢多年,最知道如何惹怒她,他答:“若公主非要臣娶,臣领旨便是。”
      “宋述安!”李锦欢眼眶含泪,“你明知我不会如此。”
      宋述安在边陲待了半年,西北的风很冷,如刀子般刮在脸上。
      半年的战役不少,很多次都是死里逃生,他被箭射穿过肩膀,被刀划开过肚子,是士兵将他背出战场。
      宫中来信,是父亲传来的家书,展开信却是熟悉的字迹。
      信中说京中安好,末了,那人添上句:春光已至,京中花开,愿缓缓归矣。
      他启程回京,李锦欢立于城楼,他附身行礼道:“裕和公主千岁。”
      她说:“夫子平素只穿黑衣,如今锦白戎装在身,倒让人眼前一亮。”
      自那之后,李锦欢不再提婚嫁一事,似是在怕他又要离开。
      ——
      公主遇刺,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南郡的地方官见包不住火主动领罪,供出元首,其中竟和齐国,东晟都有关系。
      宋述安回京述职,皇帝深夜召见他,说着话时,吐出一口黑血。
      宋述安大骇,竟有人能在皇宫给皇帝下毒。
      “陛下,查出是谁了吗?”
      皇帝沉默不语,目光落在砚台之上。
      那是皇后常用的物件,宋述安不可置信,皇帝道:“一年,述安,朕还想再撑一年。”
      “太子尚未长成,陛下...”皇帝摆摆手,宋述安止了话语。
      “废后,朕下不去手。”
      “这事也瞒着他俩吧。”
      宋述安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无论多精密的战事部署,对方总能像知道一样逐个击破,无论他与皇帝想做什么,都好像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若那人是皇后,便太容易了。
      皇后本就是齐国的公主,生于齐国,长于齐国。
      宋述安回到家,父亲正在等着,他也知晓了此事。
      劳心劳神,忧国忧民,短短六年父亲已白了头。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李朝需要一个奸臣。”
      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少年将军,公主夫子,高门显赫,乱臣贼子。
      翌日,宋述安在军中带了个半大的小孩,名叫叶澜,送去了东宫给太子做伴读。
      两年之后,皇帝病逝,皇后自尽。
      在众臣还未反应之际,宋述安推太子登基,裕和公主为长公主,协理朝政。
      他看着李锦欢领着新帝一步一步走向皇位,想起皇帝临终那日说的:“锦欢是个固执的孩子,述安,你莫要骗她。”
      新帝登基,第一场仗就是和朝臣打的。
      宋述安游走百官之中,或威逼利诱,或好言相劝,终于平息他们的怨气。
      他们为何要有怨气,这李朝是李家的天下,是李锦佑的天下。
      后来,宋述安去了趟东晟,回来时中了毒,筋脉具断,武功全废,养了整整一年才捡回一条命。
      而外人只知,昔日的少年将军不知为何荣光不在。
      他依然每日进宫,不再是教导李锦欢学业,而是陪同她处理朝政。
      经常月上眉梢,李锦欢问他:“夫子会守着我吗?”
      她一遍一遍问。
      “是的,公主,臣会守着您。”
      他一遍一遍答。
      “我能让李朝不再有饿殍,能让荒芜的土地长出庄稼,能让牛羊肥硕,百姓不再易子而食吗?我能做到吗?”
      姑娘眸中含泪,带着期冀望着他。
      “可以的,不会再有人弄脏您的衣裙,扔了您的发钗,像您伸出如树皮般枯槁的手。”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她的所有恐惧,所有不安,所有梦魇,他都知道。
      “公主,臣会守着您,陪您看这一天的到来。”
      ——
      整整四年,宋述安以雷霆手段整治一干大臣,拉拢自己的心腹。
      封宰相之职再无人敢反对,他立在大殿之上,和皇帝要了三十万的军权,要了免死金牌,要了千万的府宅,要了万千死士。
      他看见李锦欢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攥紧的双手,他朝她行了礼,如往常那样:“皇帝年幼,长公主体弱,各地上奏的折子便由微臣先行审阅挑选过后再呈给陛下。”
      下朝后,百官皆散,唯余李锦欢立于龙椅前:“这便是夫子的回答吗?”
      又是这句话。
      他没答,又想起先帝说锦欢是个固执的孩子,你莫要骗她。
      原来皇帝早已洞察他的心思,少女怀春的心动,他的止于礼数。
      他还以为自己瞒的很好。
      他望着李锦欢,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说:“公主,李朝需要一个奸臣。”
      他随李锦欢去到承欢宫,将所有的事情皆数说与她听,包括皇后毒杀皇帝,包括他所有拢权的目的。
      他拿出一枚印章,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桃花,先帝说,把这个给李锦欢,她便都会信。
      这是李锦欢幼时所刻,只有她与皇帝知道。
      “李朝需要一个拢权的大臣,公主,您帮着臣一起吧,收复吏户礼工刑兵。”
      “偏偏是你吗?宋述安,就偏要是你吗?”李锦欢逾矩的攥着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我要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没事的,公主,臣陪着您。”
      宋述安出来后,见皇帝在门口站着,看见他满眼的怒气,他想,这才是皇帝该有的态度。
      回府之后,父亲问他,是和公主说了吗?
      他说是,又说:“儿子认为不该瞒着公主。”
      “是宋大人认为,还是宋述安认为?”
      父亲一语中的,宋述安行了礼离开。
      他长她十岁。
      他是她的夫子。
      他是奸臣。
      ——
      宋述安想了想他的这十多年,倒是样样做了个出色。
      年少时一腔孤勇,不听父亲的话从文,非要入伍,做了少年将军,做了夫子,将公主教导的坚韧善良,从文之后坐到宰相职位,铲除奸臣邪佞。
      只是,对那个姑娘失了约。
      那日大雨,李锦欢为他开窗,他翻窗而入,同她将:“公主该去齐国一趟了,东晟会有人接应,您去看看。”
      “那我回来之后,还能看见夫子吗?”
      她私下里,还是称他为夫子。
      他未答,李锦欢再次追问:“你答我啊,我能看见你吗?”
      “臣不知。”
      李锦欢有些慌张:“为何不知?你还有什么没同我说的?”
      他看着她,笑了笑答:“臣身子孱弱,待尘埃落定后,会去茂山休养。”
      李锦欢放下心来,她说,夫子不曾骗过锦欢,锦欢信你。
      他离开之时,李锦欢追出门,手扶着门,问他:“夫子,回来之时,可否考虑婚娶之事?”
      姑娘带着期冀,一如许多年前一样,让他一下晃了神。
      姑娘眼里的光在他的沉默中渐渐暗淡,她低声问:“这么些年,夫子不曾有一瞬对我动心吗?”
      他不曾动心吗?
      他不曾动心吗?
      他不曾动心吗?
      起初只当她是个半大的孩子,其他公主养尊处优的生活,她见了饿殍遇了刺杀,他心下可怜,皇后将她托付于他,让他陪她成长。
      可后来呢?
      他只当她是少女懵懂的心思,置之不理便可自己消散,可不成想,她执着了这么些年。
      姑娘一天天长大,却诚如先帝所言,固执得很。
      十三岁告诉他京中花开,可缓缓归矣
      十四岁问他可否守着她
      十八岁哭着问非得是他吗?
      二十六岁问他,不曾心动吗?
      宋述安向李锦欢跪下,行了个稽首大礼,终是没给姑娘想要的答案。
      耳边的厮杀撤回他的思绪,他看着已经长成帝王的小皇帝拿剑指着他,楚河带着二十万军队不出所料的出现。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宋述安轻声笑了,拿出圣旨。
      这是他向先帝求的最后一样东西,皇帝亲手杀了奸臣,是百姓爱戴之事。
      他说:“来,陛下,杀了我。”
      杀了他,成就你的帝业。
      他看见泛着寒光剑像自己刺来,看见皇帝眼中的仇恨。
      人们说,临时之时会回到此生最珍惜的时刻,他却看到了好多好多画面。
      有姑娘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明眸皓齿的一个小小孩,仰着头看他,微风吹着她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声音像个百灵鸟一样清脆。
      她说:“你是宋述安?”
      他答:“裕和公主千岁。”
      小小的一个人,差点都没他一半高。
      非要让他一起放风筝,那天风很给面子,风筝飞的很高。
      姑娘一遍遍的问他,夫子,你会守着我吗?
      他答,是的公主,臣会一直守着您。
      姑娘问他,这么些年,夫子不曾有一瞬问她心动吗?
      他不知晓,或许....
      或许当初的那句生有热烈,藏于俗常是他对自己说的。
      或许...
      或许跪在承欢殿那天的雨太大,回城那日阳光很好,西北的烈酒醉人,桃花开的灼灼,京中的雪太冷。
      他提笔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解释自己为何会死,为何会骗她去茂山休养,可最终只让暗探传去最后一页。
      春光已至,京中花开,可缓缓归矣。
      锦欢,我死后,不可多说一句。
      他第一次纵容自己直言公主名讳,只这一次。
      那个小姑娘回来时看他不在京中,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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