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要有主角的样子

　　他能感到雪的冷气正逐渐侵占四肢，那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还要一跪一叩首，就这么生生跪到归云山顶。

　　他很想跑回去跟父亲说他不拜师了，想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冬天用来暖手的汤婆子，丫鬟小厮们围着他伺候，桌上摆满了糕点果茶，还有祖奶奶慈祥的笑。

　　但倘若他真这么做了，父亲恐怕只会将他打死。

　　他慢慢地一步一跪，越是快到山顶越是冷的透骨。他颤抖着身体想，若是他今日冻死在这儿的话，幸好还有二弟陪着母亲。

　　至于父亲，兴许还会高兴他这儿子死得光荣。

　　最后他没剩下多少力气了，一头栽进雪地里。

　　今天即使是冻死在这里，他也不想再动一下了。眼皮困倦得正要合上，耳边忽然刮过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他哆嗦了一下身子猛然睁开眼。那瞬间他像是听见了父亲手里的鞭子挥起的呼声，无形中鞭打着他的皮□□迫他前进。

　　于是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还是爬到山顶再冻死吧。死在半山腰上传出去终归不好听，况且若要寻他的尸首至少也要来年开春了。但那时候秃鹫早把他吃了个精光，母亲定会为此哭伤了眼睛。若是爬到山顶上再冻死，他也正好可以对教羽真人说，“徒弟没有福气，只能来生当您的关门弟子了。请您转告我的父母亲……”

　　他也不想什么死不死冷不冷的了，开始想自己的遗言要说些什么。对父亲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快死了放肆一回也无妨。就对父亲说，“我万蔌然下辈子绝不姓万”。希望父亲能懂得他不想再当他儿子了。

　　他这一路打着寒颤，又跪又叩，身子竟也慢慢暖和起来了。山顶上，教羽真人正端坐着等他，见他浑身是雪的爬了上来，额头也都磕得一片青紫，赞许地称了声好。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定不辜负你父亲的苦心，将你教导成才。”

　　这时候，他迷迷糊糊得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顺着话茬应道：“是，弟子今后必定不辜负师傅一片苦心栽培，好好用功……”

　　他冷得直打哆嗦，然后被教清派的其他弟子先带下去歇息了。

　　这一路上他都只想找个地方沉沉得睡上一觉，连那弟子跟他说些什么都没应答。

　　没走多远他们就走到一扇木门前，就在这时，那木门忽然从里打开，露出一张小童的脸。那小童生得白嫩好看，乌黑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瞧。

　　时至今日，他仍还记得那时的小师弟从门内跑出来，欢喜地看着他问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师兄了吗？”

　　“在那之后我去悬崖下看过，却没找到师兄的尸体。从那时起，我就料想师兄应当没死，只是没想到师兄还能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

　　“当今世上有这等医术的，非神医鹤云仙不可。”

　　他说到此处，语气越发的冷：“告诉我鹤云仙在哪儿。”

　　万蔌然未作答，只是看着他，眸底暗沉。他神色愈发不耐，见此冷笑道：“你不肯说，那正好，我也嫌血不够喝。”

　　他的一招一式都是由眼前这个人教的，打起来两人的武功路数尽是相似之处。他没有用内力，万蔌然也没有。

　　他们从前比剑的时候，万蔌然总会让着他。就如现在这般，殊不知越让他越气。

　　他的剑法愈发暴躁，而对方还是能轻松化解，最后他恼道：“为什么不出手杀了我？”

　　万蔌然仍盯着他不作答，在他又一次含着杀意刺来的时候，一个还击打落他手中的剑。他吃痛之际，对方已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却抬起下巴睥睨着这人，唇边泛起讥嘲，“你一直跟着我，不就是想看我有多狼狈？现今你可以如愿以偿了，拿了我的人头去回教清派当你的掌门吧。”

　　说罢不愿再多看万蔌然一眼，他闭上了眼，却迟迟未等到对方落下的剑。

　　他疑惑的睁开眼，就听万蔌然缓缓道：“我想过杀了你。你废了我的武功，把我变成一个废人。在无数个我只能瘫在床上的日夜里，我无时不刻的想过要如何亲手杀了你。”

　　“那真好啊。”他忽然一笑，眉目间舒展着孩子气的天真恶毒。

　　“但我们一同长大，你的武功是我教出来的，若说你有过错，那我的过错就更大。因为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变成现今这样，我也有一分责任。”

　　他面上笑容一僵。

　　“我今日不会杀你，以后也不会杀你。我要你为你滥杀无辜的过错负责，我亦会陪着你改邪归正，磕头认错。”

　　他咬牙切齿道：“你去死吧。你今日不杀我，我来日定将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碎尸万段雪恨今耻。”

　　万蔌然唇角一弯，“那就来日方长，我且等着。”

　　师弟总是这个样子，又爱哭又爱生闷气。一生气就不理人，任他怎么讨好都不吭声，偏生师弟生得样子又可爱，气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逗弄。

　　他讨好的过去说玩笑话，师弟终于肯理他了，含着埋怨道：“为什么师傅教你练功，却什么都不教给我？”

　　他想了想道：“许是师傅觉得师弟你年纪尚幼，还不太适合……”

　　“我不理你了。”

　　“嗯……”他想了想又道，“不然这样，师傅教了我什么，我回来都教给你。反正你我都是师傅的关门弟子，你不外传就好。”

　　师弟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师兄说的是真的？”

　　“当然。但你可不许在师傅那漏了马脚，不然他定会把我们两个都责罚了。”

　　“师兄真好。”

　　师弟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就像归云山上的花。

　　他们闲暇时总会躺在草坪上聊天，师弟问他：“师兄是为什么上山呢？”

　　“因为我想学出一身的好武艺，做一个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大侠啊。”他理所当然道，心下却想还不是父亲觉得他拜在教清派门下说出去面上好听。

　　“那我也要跟师兄一起。”

　　他的小师弟说道：“我今后也要跟师兄一样，做一个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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