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长命女

　　“南唐冯延已有首词，是妾身以前最爱”。我将头枕在梁昀膝头柔声道，戍时刚过他便来了这蕴珠馆。
　　“世人一向只道仙音娘子歌声清越动人，我竟不知卿卿还喜欢冯延已？他的诗词藻尚可却过于世俗了”。我抬眸望见他修长玉颈，瞧见他手上把玩的白玉酒杯，杯身带些许红丝，似朱砂亦似血。
　　当朝好清学且士人尚写山川之志，海晏河清。故而南唐冯延已的词多数被当朝文士不喜，他亦是其中一员，可我不是。
　　“虽是世俗之作但胜在情意真真也是难能可贵，我们女儿家瞧了自然也是心中欢喜。”我缓缓开口不再瞧他。
　　他好奇复问我：“卿卿以前最爱？如今为何不喜了？”
　　怔了半瞬，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盈盈一笑：“人间真情自在吟歌身边，吟歌又何须再去解那词中之情。殿下说是不是？”我娇俏一笑抬头看他眼帘映入他那金相玉质之貌。皇家人皆长得好，安王梁昀尤甚，目若明珠面如美玉，眉目之间一股清傲之气，潘安再世也莫过于此。
　　他起身抱我入怀中，拨开我眉前散落的发丝抚着花钿笑：“卿卿果然通情顺心最合我心意”，他抱我上床，我扭头透过轻纱看见墙上挂的《嬉水仕女图》。那是今夏在归于园嬉水时梁昀画的，他的画世人一向喜爱追捧。盛京三公子，安王梁昀居首，书画双绝，当世大儒莫不交口称赞。
　　得画那晚我欢喜了半晚未睡，直至半夜题了词方才睡下。
　　题的正是冯延已的那首《长命女·春日宴》，我本习簪花小楷，为了他特意临着行书学。不说全像他的字，约莫七八分也是有的。而他的字，字如其人，飘逸若仙，疏朗清骨。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耳鬓厮磨时，这几句呢喃而出的词被他听到。
　　“什么？”他未曾听清，我也无意告诉他只环住他脖颈娇笑：“什么什么？郎君？”声音带着未尽的情意。
　　谁能想到，盛京多少千金贵女心中的第一公子竟会因一个小小清倌的一句“郎君”而红了双耳。
　　那夜他只折腾我，不知唤了他多少句“郎君”去，亦不知他唤了多少次“卿卿”。依稀只记得当晚一对红烛高燃，映得整间屋子都如火般燃烧起来。
　　第二日他离开时许诺我三日后便赎我过府，我笑着应下细心替他系好腰带，再一一将环佩玉饰戴上去。只是为他戴玉冠时莫名的心悸。
　　他走后我倚着窗楹心慌了半日。
　　“梦娇娘，梦娇娘，心似伤，情若霜。回首百年，皎皎如月光”。
　　三日后，我并未如愿嫁入王府，只因金兵入京，陛下弃城而逃，盛京沦陷。
　　而梁昀当时带兵死守忠义门，三军面前阵亡城楼上。
　　世上再无梁昀，我终究也只是一人活在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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