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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慈
丑时将尽的时候容久抄完了最后一段的金刚经经文,他停笔将笔放在笔架上抬头静静等着水墨干透。
殿内的墙上镶嵌着七颗夜明珠组成了北斗七星图,幽幽荧光与殿内无以计数的红烛相互辉映,亮堂堂的直照的整个主殿如白昼。
李玉慈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的一番景象:那谪仙公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上首处,烛光投射在那玉人的脸上给他平添了一丝柔和,也在她那已经被寒冰戳的千疮百孔的心上拂过一丝暖意。
“公主”他跪坐在那里看着她,腰背挺直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阿久”
她扬眉一笑将那传国玉玺扔在了地上,转头对候在外面的两个软甲士兵道:“把门关上,门外候着”。
那两人木着脸替她关上了殿门,李玉慈脱下披在外面斗篷扔在了地上,京师大雪忽至,她从外面走了一圈斗篷上落满了雨雪,偶尔一些掉进脖颈里融化实在冰凉刺骨的很。
“抄完了?”她走上去倚在他的身旁拿起那最后一卷细细看,容久习以为常的将她揽入怀内,热意隔着那蓝灰色的衣衫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身上,李玉慈眉头舒展开来。
“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她轻吟了几句,舒展的眉头又蜷缩了起来,蹙着眉将那经文放回桌子上嘴角带着一丝苦涩道:“我习佛法习了十几年,却还是不能参透其中一二。”
“阿久,你今年年岁几何了?”她伸出手抚上他那莹白的脸颊,手上摸着细腻的温热。
“公主忘了,公主双十之年容久进的府,那年容久才六岁。”容久垂首弯眉看着她,伸手替她将那缕垂落的发丝拨在脑后。”
李玉慈笑:“我真是傻了,如今我三十了,你也该有十六了”。染着红色蔻丹的长指甲刮过他那清俊的眉眼,指甲里多了些脂粉。
“真好看”她宛然一笑起身端过茶杯尽数泼在了他脸上,“擦掉应该更好看”,她从怀里掏出方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拭着。
容久惊愕的看着她这番惊人的举动,眼神里划过千种思绪,多年的调教却只使他乖乖的任由她在他脸上的所为,他干涩着声音艰难问道:“公主不是说过这样会...会更像驸马吗?”
李玉慈替他擦掉他眼角的下的那颗痣,墨水点的,本来容久脸上没有,只因她觉得那样会更像容珏,从他进公主府后就一直命他点上。
她细细的擦着像对待一件世上最珍贵的珍品里面,柔声道:“九个人里面你最像他,你也最聪明,当初给你取名你也最有想法,不要那个九,偏偏自己取了个久。”
“那时候我便最喜欢你,事实上到最后我也留了你一个人在身边。”
她擦干净他脸上的脂粉,露出的是一张与刚才约有三四分不同的脸,少年稚气,眼神纯净。
“只是我现在突然觉得阿久该是自己的脸,阿久也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公主!”容久压下内心的那股莫名的慌张直接道:“容久说过自公主救下容久那日起,容久的命就是公主的,容久的人生也该是公主的。”
李玉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一脸的平静缓缓道:“阿久,李家的王朝没了。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本是跪坐着,这下直接侧身正对她稽首拜道:“公主过去是容久的公主,现在也是容久的公主,以后也会一直是容久的公主
。”
额头重重的叩在地板上,长久不起。过了许久容久才听见上方传来了一声轻叹,头上落下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头顶。
“阿久,也是公主的阿久。”
“可是公主舍不得啊,舍不得阿久被我折断翅膀困在这公主府,阿久该是那遨游九天的白鹤,该是在骑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
她在他上方平和说道,容久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猛抬头看她。
“我早就知道了,阿久是有抱负的,阿久早晚会离开的,不会一直受困于我这小小的公主府。”她依然看着他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疲惫。
“阿久原来的名字是叫林清晏吧?”她问他。
“是”他低声答道。
“清晏,是个好名字,齐元谨最喜欢附庸风雅,名字好的人在他那里向来能比其他人多得几分巧。”
她叹道:“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替了我李家的天下。”
“齐世子向来与公主交好,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公主的”他看着她道。
李玉慈没说话,她背后靠着软榻,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平静道:“阿久”
“你知道的,就算齐元谨容得下我,可他身边的近臣们容不下我,天下的百姓也容不下我。”
“安和长公主刺杀皇上,残害手足干涉朝政,大兴土木修建佛寺置天下黎明百姓于不顾,豢养娈童,违背人伦女德,一桩桩一件件都把我钉死在了必死的路上。”
“皇上不是公主杀的。”他低头反驳道。
李玉慈听着他的话也不禁轻笑出声,无奈笑道:“你自己也知道,除了皇上不是我杀的其他每一件事都是我干的,我那三姐姐李玉容现在还被我泡在摘星台的酒坛子里。”
安阳公主李玉容在六年前的庆和政变中被安和长公主以谋反之名赐毒酒自尽谢罪,世人不知道的是安阳公主其实并不是因为毒酒死的,而是被长公主活活砍去手脚泡在了酒坛子里,没过几日便死在了那装满酒的坛子里。
“我向来不是个好人。”她说出那几个字像吐出一口浊气,内心的重压一下子都释放了出来。
“齐家的军队攻下京城不过迟早的事,阿久你该走了”
李玉慈移开放在他头上的手,容久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了被他攥紧发白的拳头,他克制住自己想去抱住她的冲动,冷静对她磕了三个头沉声道:“公主保重。”
他恨自己的冷静自持,恨自己的自私虚伪,恨自己为什么不再争取留在她的身边,可她也知道他做不出,他在心里想离开公主府想了十二年,就像十二年前他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放弃自己的自由入了公主府,而现在大势所趋他也会为了自由而放弃她。
“保重”她笑。
“外面的两个死士是在等你的,你跟着他们,他们会带你平安逃出京师,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容久起身注视着她,他才十八岁就长得很高了,想当初她第一次见到这小孩的时候他才到她腰间,而现在他要弯腰她才能和他基本平视。
他转身离开,走下台阶来到门口,手上握着门把没回头问她:“于公主而言,容久到底算谁?”
李玉慈听着他的问题,她觉得这孩子实在傻的紧,想来他该早知道答案了却还是多此一举来问她,“我待阿久,如待先帝。”
先帝就是那几个月前因病英年早逝的陛下,安和长公主唯一的胞弟。
他明白了,或许早就明白了,他在她那里的十二年其实连一个替身都算不上。
他拉开门,寒风刺得他骨头直发痛,他迈步走了出去,那两个死士关上了门,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久公子,请”其中一人给他引路。
他跟着他们从后门出府,停在那里的马车顶早已落满了雪,他望着皇宫的方向,那里一片火光,李玉慈把皇宫烧了,李家的基业被她烧得一干二净,这下史书对她又会浓墨重彩得记上一笔,她其实是个疯子,或许从容珏死后她就疯了。
他想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结局了。
他上了马车,落下帘布,断绝了他和这个地方十二年所有得联系。
齐家军第二天一早攻破了城门,正式进了京师内,控制了所有的事宜。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宫中大火竟是从太和殿开始烧的,火势虽然控住住了,可用于皇帝登基的太和殿却烧了个一干二净。
而那始作俑者安和长公主李玉慈早就自焚死在了公主府的大火。众人纷纷唾其狠毒至此,军队之中只有那骑在马上的白袍将军沉默不语,瞧着公主府的断壁颓垣的眼神冷漠。
军队离开后他在的地方留了只发旧的小木马,不知是谁家小孩掉落在那里,没过一会儿又被一个路过的小孩给捡了去。
庆和十二年新帝登基,改朝换代,新朝国号为齐,年号为启元,启元三年帝开科取士,濮阳人氏林清晏以乡试第一名、会试第一名、殿试第一名的连中三元的成绩夺得启元三年的状元。状元游街,俊美非凡人,围观的百姓扔鲜花香囊者比比皆是,凡状元过路之处,皆落满了鲜花香囊等物。
真正的“春风得意马蹄尽,一朝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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