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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
傍晚，残阳似血，云裳呆呆地坐在屋门口，周怀礼回来了，摊开手掌，露出一小把铜钱，“今日客人给的赏钱，你替我收着。”
谁知下一秒云裳竟一把将铜钱都打到地上，红着眼睛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这钱到底怎么得来的！”
周怀礼伺候云裳数年，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这是生平第一次。
他的娘娘冰雪聪明，肯定是都知道了。
他将钱一个一个捡起来，声音似有无限苦涩，“娘娘，对不起，给您丢脸了。”
周怀礼见过云裳哭过很多次，委屈的，悲伤的，痛苦的，可他第一次看到她像现在这样，面色无一点血色，眼睛瞪地圆圆的，任由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她抓着他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就算饿死，也不要你用这种方式养着我，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能好好做人了？我不要衣食无忧，我要你堂堂正正的活着！”
一字一句，仿佛泣血而言。
周怀礼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抱住云裳，头埋在她颈间，无声地哽咽着。
遇见这个女子，他周怀礼何其所幸。
破落的院子，两颗惺惺相惜的心终于依偎在了一起。
“我们要好好的，待到日子过好了，一起回你的家乡去看梅花。”
日落月升，转眼便是一个多月。云裳去山间捡了许多藤枝，学母亲生前的手法教周怀礼编箩筐，他学的快，两个人编的又多又好。虽说卖不了几个钱，但足够他们俩生活了，院子里种的菜也长成了一些，卖不出去的就留着自己吃，日子在两人的经营下一点点变好。
周怀礼恍惚间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不是什么妃嫔和太监，只是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
这日周怀礼回来得早，云裳饭都还没做，见他回来起身便迎过去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快？”
周怀礼神情带着笑意，“买的人多了，自然卖的就快。”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支银簪，仔细地插入云裳发中。
云裳瞧着他专注的神情发笑，“你买给我簪子作甚？”
“今日是你生辰啊，你忘了，我可不会忘。”
云裳哪里是忘了，只是觉得现在条件艰苦不比以前，总不能再大办上一场，所以干脆不提。
但她没想到周怀礼还记着。
两个人多炒了几个菜，以茶代酒撞了下杯子，云裳很久没这么开心过，烛火下，她的眼睛又闪起了亮晶晶的光，看得周怀礼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笑道：“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会的，您会长命百岁的，我会陪您长命百岁。”说罢，周怀礼饮尽杯中水。
天上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如同世事一般，那片刻美好，最是不能长留。
云裳父母都是短命之人，她也想过自己或许也会先周怀礼而去，可她没想到，那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这样的疼痛，已经多久了？”
如意冷着一张脸，表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云裳心中隐有不安，如实答道：“半月有余。”
半个月前她胸腹忽然感到刺痛，一开始未放心上，直到近几日开始咳嗽喘不上气，周怀礼察觉到她的异样，以为是得了风寒，逐请来如意为她诊治。
看如意的反应，好像比风寒要严重的多。
院子里，如意对周怀礼道：“我给你个方子，煎好后每日服用两次，我每隔两天再来加以针灸，心情上切记不可让她大喜大悲！”
周怀礼心里没了底，问道：“娘娘得的不是风寒吗？怎么听着这么严重。”
如意摇了摇头道：“她这症状，乃是心力枯竭所致，医书上名为注心痛，”说完叹了口气，接着道：“心痛甚，夕发旦死，旦发夕死。”
周怀礼只觉得似有五雷轰顶，他迟迟没有说出话来，只转头看向屋门，良久后方问：“当真？”
“当真。”
他哑然，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许久的沉默过后，他抬头对如意道：“不要告诉她。”
送走如意后，他回到屋子里，云裳已经睡着了，周怀礼过去替她理好额头碎发，声音温柔，“没事的，明日起喝几服药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还得一起过中秋，一起赏梅花，一起过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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