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雪海

　　灯影幢幢，纱幔层层，檀香袅袅。童磨拿起神龛上信徒最新供奉的紫竹杯，认认真真拿在手上端详把玩，仆役轻轻拉开木门，小声道：“教祖大人，有信徒求见。”

　　童磨抬了眼，放下紫竹，走至堂前撩起宽大衣摆安然坐下，温和道：“嗨呀，快让他进来吧。”

　　仆役引着一个小小少年走进，又弓身轻轻退出，关上门在外面候着。

　　童磨身子微微前倾，做出诚恳认真倾听的模样，看着眼前男孩子脖颈手腕处露出的淤青：“有什么心事吗，都告诉我吧，我会帮助你的哦。”

　　来人拢了拢衣角，似乎要掩去自己身上遮盖不住的伤痕，面上却没有怨怼戾气，温顺地垂了眼，语气和缓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母亲因为忍受不住家暴而在一个夜晚逃走，父亲在那之后嗜酒更为严重，心情不好就在他身上发泄怒火。因为父亲的缘故他在同龄人中也饱受歧视，偶尔碰到也少不了一顿欺辱，自己也在这样的日子里染上风寒，却无钱医治，只能看着身体一日日的倾颓下去。

　　真是庸俗，老套又毫无新意的故事。

　　童磨看着他的脸，如是感慨。

　　他面上却淌出几滴泪来，蹙眉，无限唏嘘的样子：“真可怜啊，你来到这里，是想让我帮助你脱离苦海的吗。”

　　既然求到他这里了，随手杀了他那酒鬼父亲倒也不是难事。

　　少年眸光平静：“这些是我自己的因缘，不劳烦教祖大人帮忙。我这次前来，是因为自知时日无多，又记挂着一个人。料想教中人目众多，想要请教教祖大人，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小姑娘。”

　　童磨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小姑娘呢？”

　　少年想要说话，却猛地咳嗽起来，身体像是在瑟瑟寒风中战栗的枯叶。童磨耐心地等着，良久，少年才平静下来：“说来惭愧，是我在幼时遇到的女孩子，那时我母亲尚在，为了保护我将我推出门去，自己承受着父亲因为生意失败的责骂殴打。我又累又渴，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迷路时碰到一个小女孩。”

　　少年回忆起那个晚上，天边尚且烧着浓紫色的云，他又担忧母亲，又不敢回去。

　　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饥饿冲昏头脑，又想起此刻正在受苦的母亲，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时却感受到似乎有人在看他，他擦干眼泪抬起眼来，看到墙头上坐着个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手里拿着面包，此刻停了咀嚼的动作，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小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手指点了点：“你哭什么？”

　　他结结巴巴照实说了：“我，我太饿了……”

　　小姑娘跳下来，声音银铃似的清脆：“饿就找东西去吃嘛，哭也没用。好在我今天心情好，喏，给你。”

　　他手里被塞了个半个面包，一时怔怔不知所措，又听那女孩儿道：“我正要去抓鱼吃，你要跟我来吗？”

　　少女面庞染上霞光，身上衣衫虽然破旧，眸子却熠熠生光，灵气动人。

　　那模样太过生气灵动，即使过了许多年，他却一直记在心间。

　　童磨听完他的描述，有些苦恼道：“可是没有任何特征，我也不知道是谁呀。”

　　少年唇角微微抿起，像是忆起某些温暖的片段：“那个女孩子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红……很少见，所以如果遇到的话，教祖大人一定可以认出。”

　　少年想起她抓鱼时气得眼睛红的要滴血，自然印象深刻。

　　童磨弯着眼睛点点头：“好呀，如果找到了，一定会告诉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教祖大人，我的名字是二阶堂木。”

　　门外窸窸窣窣作响，童磨的回忆被打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段往事，也不知道当初来找他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二阶堂木已经很久没有来极乐教了。

　　童磨清了清嗓子：“是七月在外面嘛，嗯？”

　　门外七月身形一滞，本想着不惊扰到他，却隔着门都能被认出来，这让七月想起黑暗里准确无误辨认出主人脚步声的小狗。

　　七月慢腾腾挪进来，乖乖走到他身边，抱着他手臂小声喊了句教主。

　　童磨笑吟吟轻轻点了点她鼻尖，看着她猫似的眯起眼睛，又抱在怀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身边放着教众进贡的葡萄，童磨将盘子推到七月身前，笑吟吟地捻下葡萄粒喂给她吃。

　　七月吸取上次的教训，秉持着有什么东西教主先吃的原则，小心翼翼又细致地一点点撕下葡萄皮，递到童磨唇边。

　　童磨顺从地吃下，又吻了吻她指尖残余的汁水，脸颊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二阶堂要找的人，会不会就是七月呢。

　　不过看他一幅快死了的样子，让他们相认也没用吧。保不准七月还会伤心，还是不和她说了。

　　七月认识他一个人就好，外面险恶如斯，听信徒抱怨的耳朵里都要出茧子，不要让她沾染这些为好。

　　所以当童磨在教众集会时看到七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二阶堂看时，莫名其妙觉得十分碍眼。

　　奇怪，哪里碍眼了呢，他左思右想，终于恍然大悟，七月是他养着的，怎么可以盯着别人看呢。

　　不好，不对，不可以，十分不周。

　　于是他俯身问道，七月认识他吗，喜欢他吗？

　　他的小姑娘却含含糊糊应着，“算是吧。”

　　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算了，没关系，反正那个病秧子很快就要死了。

　　没想到第二天，病秧子主动找上门来，坦然道：“教祖大人，我命不久矣。”

　　你自己也知道啊，童磨心道。

　　但他还是好容颜好气度，温声细语：“二阶堂是想要我帮忙治好你的病吗？”

　　二阶堂本来自觉自己活在世上没有太多的念想，即使想要寻找童年时遇到的女生，但也以为寻找无望，自己的病加上父亲连连的折辱斥骂，早就没了求生的心，虽无太多嗔恨，但也只是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那一天到来，而他知道那一天不远了。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时遇到七月呢。

　　他忽得燃起一丝期冀来，极乐教普度众生，听秘闻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活下去，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同七月相处更多的时光，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摆脱自己原来的家庭、拥有新的人生呢？

　　死去沉寂多年的希望因着一丝火星，已成燎原之势。

　　他知道自己的愿望太过贪婪，可他这一生也只贪婪过几次，便诚挚道：“如果教祖大人可以治好我的病，我愿生生世世为教主尽心劳力，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死生不计。”

　　这男孩子可真会说话，童磨托腮思忖，七月一定就是被这样的花言巧语骗了，他可是极乐教教祖诶，可不能让七月傻乎乎地被骗。

　　童磨站起身来，将一瓶药塞入二阶堂手中，彩虹色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

　　二阶堂紧紧握着白色小瓷瓶，感受到药瓶一点点生出暖意来，他在童磨光华流转的眼眸中看到了生的希望，忍不住再度落下泪来，只是这次是出于浓烈的欢喜，平生第一次向人叩首：“多谢教祖大人。”

　　童磨看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旋即转身去屋子里找七月。

　　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凡人命数已定，除非变鬼，不然哪来的永生之道，所谓的药，也不过是提前燃烧剩下的生命，好让最近几日身体变好，不会病容枯槁罢了。

　　既然他那么喜欢七月，就多留给他几日，让他体面地和七月告个别。

　　童磨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善人。

　　『番外二·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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