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您有喜了

　　蔡小花气哼哼从东厂离开，直奔镇抚司，但等到了之后她就犹豫了。
　　她想找大魔头来查，总也得有个由头，更何况，她还卯不准大魔头肯不肯帮，万一……

　　“要不还是算了。”站在镇抚司外街边，蔡小花寻思了半响，打了退堂鼓。
　　她抱紧了手中的长匣子，要转身后退，心中转念一想，又给顿住了，关乎老爹的事，问一问总没事。

　　踟蹰了两步，蔡小花便往镇抚司大门口走去，才迈上台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华公公？”
　　“好巧啊，赵大人。”蔡小花扭头看是赵砺，见他是一个人，松了一口气，“赵大人这是刚回来？”

　　“大人与我刚从西街瓦舍回来。”
　　蔡小花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去，大人？没看到啊。
　　赵砺见她如此，直接问：“华公公可是来寻大人的？”

　　“他不在就算了，我改日再来。”蔡小花冲着他点头示意，扭头下了台阶要走，迎面就看到了亓郢，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不等开口，赵砺先道：“大人，华公公有事寻您。”

　　“……”蔡小花看着亓郢，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如果亓大人……”
　　“走罢。”

　　话没说完，亓郢转身往镇抚司反方向走去，眼看着人就要过了路到对面，蔡小花反应过来忙跟了上去。
　　跑了几步终于追上，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脑海中来回转悠着等会儿该如何开口，知道四周的喧嚣声大了许多，蔡小花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到了亓府外。

　　大门是敞开的，亓郢直上了台阶走进去，迈过门槛后还回头看了眼站在外面犹豫不定的蔡小花。
　　后者只得快步跟上去，进了亓府大门。

　　没走几步蔡小花与遇上了赵管事，原本喜迎自家少爷的赵管事，在瞥见身后的蔡小花后，脸上的笑意硬生生给顿住了，最后极为牵强的与她点了点头：“华公公。”
　　随后赵管家目送着自家少爷带着人往院内走去，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

　　少爷一向忙碌，很多时候都直接歇在了镇抚司内，在家的日子甚少，更别说带人来府中了。
　　上回跟着少爷回府的还是少爷的那些下属，这会竟是那位公公……

　　赵管家又忍不住想起外头传的那些事，一颗心揪揪的疼，不成，他要再去祠堂给老爷和太老爷上柱香，求着多照拂亓家多照拂少爷才行。
　　要不然，亓家往后可怎么办啊。

　　不知道因为她的出现赵管事又要多吃几颗定心丸的蔡小花，跟着亓郢到了内院书房外，偌大的院子内空荡荡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蔡小花环顾那孤零零的几株树，默默想着，果真是大魔头住的地方，差一点就寸草不生了。

　　亓郢走到书架前，从上取下了一本书，站在案桌边上，回头看踟蹰跟进来的蔡小花：“何事？”

　　“小的只是有件事想向大人讨教，其实不必来府上的。”蔡小花将长匣子放下，一眼扫过了极为简洁的书房，接触到他目光后，忙添道，“亓大人可知关于沭河公主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原本以为要说上不少话才能让他开口，却不想他这么痛快，蔡小花眼底一喜：“大人可知沭河公主是怎么死的？”

　　亓郢看着她，神情平静：“建平十四年，沭河公主年满十八，按照当初大拥与沭河十年期的约定，要放她回沭河。途径长洲时，突遇贼寇，沭河公主与送行官员都没活下来。”
　　“送行的队伍中那么多官兵，沭河公主也带了人，为何会一个都活不下来？”
　　“皇上命派的人到了长洲地界就折返了，送行的人数减半。长洲与莫兰相近，北上就是羊城，一向是贼寇盘踞之地，当时至少有两百多人，而送行的人一百都不到。”

　　“既然派了，为何不直接把人送到羊城再折返？”
　　“二公主出嫁，送亲队伍到了长洲后也折返了一部分……”亓郢顿了顿，“历来如此。”

　　蔡小花怔怔，一句历来如此，总觉得是说不出缘由来，二公主的送亲队伍到长洲折返一部分，是因为当时莫兰已经派了人来迎接。
　　沭河当时与大拥的关系又不好，根本无法派人入境来接，在这种情况下还将送行的人减半，之后还又出了事，怎么会不引人质疑？

　　“那……那些山贼可被剿灭了？”
　　“沭河公主出事后皇上就派了人前去剿匪，但未寻及沭河公主和她几个随从的下落。”

　　蔡小花沉默了半响：“连尸骨都寻不到了。”而这出事的经过，又让人难以信服。
　　亓郢搁下书，朝蔡小花走近了一步：“问完了？”

　　蔡小花呆愣了下，点了点头：“差……差不多了。”
　　“你为何想知道沭河公主的事？”
　　“……”
　　“与蔡公公有关？”

　　蔡小花蓦的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尽是洞悉。
　　“你怎么知道的。”蔡小花的气势不由弱了几分。
　　“沭河公主为质子，在宫中生活了八年，蔡公公当时被皇上指派前去侍奉，也有五六年之久，沭河人生性开朗，不拘小节，没有大拥这么的重规矩，应当与你父亲很亲厚。”

　　老爹不肯多说以前的事，蔡小花也不知道老爹与沭河公主究竟有多亲近，但从老爹藏画上来说，情分必定不轻。
　　蔡小花心底里更多的，还有着一份好奇心。

　　亓郢又近了一步：“沭河公主过世多年，你知道了她的事，想做什么？”
　　蔡小花看着他没作声，亓郢觑了眼不远处的长匣子：“你想找寻她的尸骨。”

　　心里想说的都被他猜到了，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蔡小花嘿嘿笑着：“亓大人，您想啊，若是能找到沭河公主的尸骨，对沭河也算有了交代，这样羊城就能太平许多，边关百姓少受战乱之苦不是很好吗？”

　　蔡小花脸上写了“大仁大义”四个字，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皇上从未间断寻找沭河公主尸骨的下落。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找到？”
　　“或许是方向错了呢，都说是被抛尸在山中，就算满是野兽，也总有尸骨留下来，这么多年下来却毫无收获。”

　　亓郢看着她不语，书房内骤然安静下来。
　　蔡小花被他看的有些心里发慌，扶了下身旁的案桌：“怎……怎么了？”
　　他的声音沉沉：“继续说。”

　　“那也许，也许是被人带回去了呢……”在锦衣卫指挥使前分析，怎么看都感觉自己在班门弄斧，蔡小花胡乱想着，忽然道，“也许还活着也说不定。”
　　“死后才被扔下山崖的。”
　　“……”蔡小花噢了声，“那或许，扔下山崖后，被人经过带走了，好心埋了也说不定。”

　　书房内再度安静下来，蔡小花看着亓郢，等着他反驳自己，片刻亓郢却道：“有这可能。”

　　蔡小花眼眸一亮：“又或许别人瞧沭河公主身上有值钱之物，带走也有可能。”
　　亓郢微微点头，蔡小花受了鼓舞：“这么一来，也许就埋在长洲内，但在山中肯定是寻不到的。”

　　“可能进到山中的人，当年都已经盘问了，樵夫猎户，还有山下附近村落的百姓，皆没看到。”亓郢话锋一转：“但被带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蔡小花觑着他：“您的意思是？”
　　“你能想到的，当年负责此事的官员都想的到。”

　　“……”蔡小花怒瞪着他，他这是在逗她！
　　亓郢垂眸，眼前就是她气鼓鼓的样子，白皙的小脸因为刚刚说的有些兴奋，红彤彤的，一双眼眸就这么瞪着他，把生气都写在了上面。
　　近日好像有些胖了，看来内务府养人。
　　胖一些也好，一拎就起的人……

　　“多有打扰，小的先回去了！”
　　蔡小花气哼哼抱起长匣子要走，到了门口，身后轻飘飘来了声：“不找了？”
　　已经迈过门槛的脚顿了顿，蔡小花扭头直接冲他扮了个鬼脸：“不找了！”

　　亓郢愣了下，等反应过来，那小身影已经气哄哄的消失在院子内了。
　　院内外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孤零零的几株树，七月里枝叶繁茂，一阵风吹过来，似将阴凉带到了走廊内，驱着三伏天的热燥。

　　亓郢脸上露出不经意的笑意，转身进了书房。
　　手里拿着香烛的赵管家刚好经过院外，看到此情形脸上的神情更复杂了，少爷刚刚那是笑了？
　　这华公公才刚走罢。
　　不成，光去祠堂上香可不够，得书信回鄂州请老夫人想想办法才行！

　　这厢离开亓府的蔡小花，一路往小驿馆的方向走去，她与车夫约好了回避暑山庄的时辰。
　　不过时辰尚早，蔡小花想着从锦江河畔过去，去一趟艺坊。

　　设了茶座的艺坊从早到晚都有生意，蔡小花从侧门入内，花园前方的大堂屋内还有笑声传来，是新请的先生在里面说书。
　　辟了围墙延伸出去的回廊，因着酷暑天热，白天没几个客人坐在那儿，到了夜里游船停靠时才满座。

　　蔡小花到了艺坊后院，单立的一栋小阁楼内，芙蕖正叫人去地窖取冰，见进来的是蔡小花，捻了手中的帕子迎上来给她擦汗：“满头是汗也不擦一擦。”
　　“外面太热了。”蔡小花端起桌上的茶壶咕噜灌了好几口，“冰可够？我再请人送一些过来，赶上旱年，朝中早早颁了令，城里的冰怕是不够用，价钱都比去年的贵了不少。”

　　“小王爷前几日派人运了两车过来。”芙蕖给她擦了嘴角的茶水，笑着道，“宫里事多，这儿有我你不必担心。”
　　“我自然信得过你了，就是怕你太累。”蔡小花挨着她坐下，就近瞅着，见她面色红润，放心了不少，“小王爷这么闲，三天两头往这儿跑。”

　　“他说入了股占着分红，怎么也得尽心些，之前送的那一对双生引来了许多客人，倒也新奇。”芙蕖给她掩了掩额头，“倒是你，大热天这么跑，别中暑才好。”

　　“他怕不是冲着艺坊来的，以往几千两银子下去都不见他眨眼，如今这些就上心了？”蔡小花觑着芙蕖有意道，“前些日子老王妃入宫见了皇后娘娘，宫里出传闻，老王妃想让皇上为小王爷赐婚。”
　　芙蕖捏着帕子收回了手，脸上的神情倒是没太大变化：“王爷这般年纪，也该成亲了，城里不还传穆国公府要与亓府结亲，先前传的很凶，如今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蔡小花握着杯子呵呵笑，那天过后哪里还会有什么动静，穆家二小姐被气的不轻，回去告个状，穆家歇了这心思，只要皇上不是执意赐婚，这样的事传一阵子就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倒是芙蕖……
　　蔡小花细看她的反应，芙蕖待小王爷与别人不同，她真的担心。

　　“看什么？”芙蕖抚了下脸颊，见她盯着自己，笑着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我寻思，将来谁能娶到你呢。”蔡小花抱住她的胳膊，嘿嘿笑着，“你现在可是艺坊的坐镇老板。”

　　“我这样还嫁什么人。”芙蕖捏了捏她的鼻子，“倒是你，往后可想好了？”
　　“你这样怎么了，你如今和以前可不同，他们看不上是他们的事，有的是人知道你的好。”蔡小花眉眼一横，容不得她这么说自己，“我嫁妆都给你攒好了，世上好男儿多的是。”

　　“那你的好男儿呢？”芙蕖被她逗乐了，“出宫后总是要嫁人的，可有喜欢的人？”
　　“我不急，我还要开赌坊呢！”蔡小花拿起茶壶准备再喝一杯，瞥见了搁在桌上的一个小木匣子，“这是什么？”

　　“这是刚刚有位客人送来的，说是在我们这儿听曲听的高兴，给的见面礼。”
　　芙蕖正说着，蔡小花已经打开了匣子，巴掌大的位置方方正正摆着个玉石，碧绿通透，成色极佳。

　　玉石底部一半还镶嵌在灰褐色的石块内，略显粗糙，与尚阳城内一些玉器铺子所摆卖的不同。
　　蔡小花直接将其捧了出来，端详了半响：“哪里来的客人？”

　　“看着像是北方人，听伙计说长着胡茬，人高马大的。”
　　蔡小花蓦的抬起头：“人还在坊内？”
　　“应该还在的，这东西送来没多久……哎，你去哪里？”芙蕖见蔡小花飞快起身往外走去，跟着赶了过去。

　　堂内一阵阵的传来喝彩，蔡小花奔进去后飞快环顾了一圈四周，视线落在二楼的雅座。
　　片刻后，蔡小花出现在二楼的一间雅座门口。

　　“真的是你！”蔡小花看着雅座内的侧影，遮了半边面颊的胡茬格外的显眼。
　　余琅转过身，笑眯眯看着蔡小花：“蔡兄弟，又见面了。”
　　蔡小花打量雅座内的另外一个男子，视线回落到余琅身上：“你来尚阳城做什么？”

　　“蔡兄弟是不是忘了，我过去在尚阳城生活过几年，这一趟过来自然也是为了买卖。”余琅看向蔡小花身后的芙蕖，笑着问，“芙老板可喜欢在下送的玉石？”

　　芙蕖客气拘礼：“多谢。”
　　“不必客气，若是知道蔡兄弟也在这儿，我应该再多准备一份，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有缘分，莫兰一别，这都好几个月了。”余琅向蔡小花作了个请的姿势，“蔡兄弟可是要入座？”

　　“芙蕖，我等下去找你。”蔡小花扭头与芙蕖交代过后，径直入了座，看着余琅，“余先生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做买卖罢？”
　　余琅目送离开的芙蕖：“蔡兄弟好福气，之前在莫兰时，黎将军的女儿对你也颇有好感。”

　　“锦衣卫在莫兰抓了你们不少人，你和大个子逃脱了。”蔡小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他，“镇抚司就在这不远处，我可以帮你带路。”
　　与余琅一同的男子听蔡小花提起锦衣卫，眼底有了浓浓的戒备之意。

　　“蔡兄弟说笑了。”余琅哈哈笑着，端起杯子朝蔡小花示意，“我这一趟过来真是为了做买卖，我与锦衣卫抓的那些人并无关系。”
　　“余先生，我现在就可以报官。”蔡小花平静看着他，“你有无关系并不要紧，你在莫兰时窝藏袭击王府的刺客，就是事实。”

　　这般明目张胆的进城，到底是没将锦衣卫放在眼里，不怕被抓，还是另有目的。

　　“蔡兄弟这么说可误会余某了。”
　　蔡小花不理他这幅笑眯眯的模样：“你们来尚阳城要做什么？”

　　余琅觑着蔡小花的脖颈：“蔡兄弟的那块血玉呢，如此稀罕的玉石，平日里可见不着。”
　　蔡小花看着他不语，此处是尚阳城，并非莫兰，这个人能从大魔头眼皮子底下溜走，必定有过人之处。

　　“蔡兄弟比在莫兰时来的冷漠许多啊。”余琅叹了声，语气里满是遗憾，“我们好歹交过心。”
　　老狐狸！
　　蔡小花心中默默念着：“余先生若不说来这儿为何，谈不上交心。”

　　“我游历大拥，来这儿的确是为了买卖，尚阳城这儿的人多富庶，比在莫兰赚钱。”余琅坦坦然看着蔡小花，“二来，是为了打听些消息，不过这是每个到大拥的沭河人都会做的事。”
　　“何事？”
　　“找我们公主的下落。”

　　雅座内骤然安静，大堂内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蔡小花看着余琅，轻轻握了握拳头：“余先生可有消息？”
　　“那就得问你们大拥的皇帝了，掉崖的人总不至于尸骨无存，你们大拥言而无信。”
　　“……”蔡小花朝大堂内看了眼，“看来余先生真的不怕被抓。”

　　“我余琅一界平民，抓了又能如何，寻找公主的下落是每个沭河人在做的事。”余琅的目光逐渐恭敬，“若是公主还在世，她就是我们沭河的神。”
　　蔡小花怔了怔，不由想起了那副画：“你见过沭河公主？”

　　“公主在你们长洲出的事，我只在公主前来你们大拥前见过她，当时她才八岁。”
　　蔡小花沉默了会儿：“你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她的尸骨。”那她就更不可能了。

　　可蔡小花心里总觉得有件事落在上面，不清不楚的很难受。
　　尽管过去这样的事不少，可唯独这一件，与老爹有关，在她最近的生活中频频出现，让她难以忽视，总想着将它弄明白。

　　“我们会带着公主的骸骨回沭河，让她安息。”余琅看着蔡小花，“我们还要找到公主留在大拥的东西。”
　　蔡小花怔怔：“什么东西？”
　　“暂且还不清楚，公主出事后，有人传了书信到沭河，信中提及一位名叫骆先生的男子，说公主留了东西在他那边，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始终没能寻到这个人。”

　　蔡小花心中微动，老爹没有说起过有这么个人，尸骨难寻，找个活人应该不难，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但这种事，他丝毫不掩的告诉她，若不是轻信了她，便是另有计较：“余先生，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即刻送去镇抚司吗？”

　　“蔡兄弟此刻没有报官，出了这个门，我想你也不会。”
　　蔡小花定定看着他，在知道老爹和沭河公主的那层关系之前，她必定会报官，让大魔头过来抓人。
　　但现在，她迫切的想知道关于画中人的事……

　　从艺坊离开已是半个时辰后，蔡小花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寻找那位骆先生，精神恍惚着，下台阶时迎面便撞上了人。
　　蔡小花抬起头，整个人猛地震醒，一把抓住了来人：“亓大人，你帮我找个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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