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有疾

　　裴放回头望了一眼，原本扬起的嘴角不满的落下，他闷声道：“好嘛。

　　可话音刚落，又一溜烟蹭到了裴雾的身边，晃着她的手告状：“阿姐，你看大哥又教训我！”

　　却不想这一晃扯到了裴雾臂上那道未好的剑伤，她眉间瞬时皱起了涟漪，但裴雾掩饰得极好，周围的人几乎都没有察觉。
　　除了面前不远处的青年，他仔细盯着，并未错漏她任何一分神情，那人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着指尖。

　　裴雾舔着牙尖觉得手臂有些麻麻的发疼，她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被圈着的手，含着笑意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而后看着面前的言语甚少的男子，脸上浮着清浅的笑：“大哥，好久不见。”

　　裴砚瞧着她，觉察到眉眼间的笑意少了，指尖倏地一顿，面上未显，西落的余晖映在他眼中添了几份温润，他笑道：“是啊，好久不见。”
　　一共六百七十二天。
　　分开近两年，不过以后再也不会有分别。

　　他的嗓子如同三月春风，轻轻拂过耳边有些痒痒的，花桃都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几眼。

　　裴砚生的温润，眉眼间都透着一股清隽，是如今洛城之中世家小姐们最为倾慕的天骄之一。

　　大概是看久了也听久了，裴雾倒是无甚感觉，对他懒懒地点了点头便挪开了视线。
　　她望了一眼暗沉的天色，城外有不少的人挑着担子进城，夜市要开始出摊了。

　　想来裴砚与裴放二人也是等了许久。
　　她道：“天色已晚，回府吧。”

　　裴放忙点点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好！今日柳姨做的都是阿姐最爱吃的菜，我们快回去罢。”

　　回府后，简单梳洗一番，裴雾便去了正厅。
　　刚入门便闻见了浓郁的香气，桌子上摆了十几道菜，菜色鲜艳，果然同裴放在城门说得那样，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
　　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变换，周围十分热闹，坐了一桌子的人。裴雾抬了头，眼中神色看得不真切，许许多多的幻影从面前掠过，她顿了顿，手微微动了下。

　　“雾儿回来可真是太好了。”柳姨又端了一碗极鲜的鱼汤，见她杵着不动便唤了一声，语间的激动难以言表。

　　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裴雾微微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她转身时敛了眉间的茫然，提了个笑，接过柳姨手中的鱼汤走了几步放到桌上。接着转身朝向柳姨，眉眼弯弯，甜甜笑道：“几年不见，柳姨愈发年轻了。”

　　柳姨眼中噙着泪，眼眶子红红的，抓着她的手隐隐发着抖：“还是这么会说话。”
　　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擦了擦眼角的泪：“高了，也更好看了。我看啊，同那位丞相的女儿傅小姐比起来也不逊色。”
　　柳姨口中这位傅小姐便是以绣艺冠绝天下的傅杳安，美貌更是名动整个大燕。

　　裴雾无奈地笑笑：“柳姨你又来了。”
　　柳姨从她小时候开始就爱说这种话，这次已有五年多未见，还是像之前一样。

　　柳姨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这说的可是实话。”
　　她见裴砚、裴放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接了一句“不信你问问二位少爷”。

　　柳姨嗓门大，他们从老远便听见了。
　　裴放一进门便扑到了桌边，拎起一只虾嚼了几口，点点头：“是啊是啊，我觉得柳姨说得对。”

　　柳姨见裴雾一脸的无可奈何，又撺掇着裴砚说话：“大少爷觉得呢？”
　　大少爷的眼光可从未差过。

　　裴砚低低笑了一声，倏地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人，温声道：“柳姨说得对。”
　　傅杳安和裴雾是两种美人，前者如春水，后者似冬冰，虽各有千秋，可裴砚有私心，这一番也算是他的真心话。

　　柳姨闻言满意地笑笑：“我就说嘛。”

　　裴雾笑了笑，攥着腕间的玉镯子转了几圈，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眼神同裴砚交汇的眼神，拉开身旁凳子坐下：“吃饭罢，柳姨也一同坐下吃吧。”

　　“你们吃，”柳姨声音低了一个度，“这洛城啊不比我们原州，规矩颇多，若是被瞧见传出去了，说少爷小姐们尊卑无序可就不好了。你们吃，我先下去了。”

　　“阿姐，你尝尝这个。”
　　碗中多了一个奶汁角，色泽金黄，飘着一股淡淡的羊奶味，还有酥油的香气。
　　裴雾刚动了一下手中的竹筷，连奶汁角的边儿都没沾到，便听到院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似是料到了来人，放下竹筷，嘴角勾勒起一抹并不明显的笑，那笑中带着浓浓的嘲意。
　　还真是等不及。

　　那人还未到正厅，他那尖锐的嗓子却先他一步到了：“老奴来的真是不巧，惊扰到裴大人一家了。”

　　裴放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兄姐，嘴里还鼓鼓囊囊的塞着虾。

　　裴砚起身拂了拂衣袖，低声道：“是宫里的朱肆公公，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

　　朱肆身着绿锦，手中拎着个食盒，眨眼间便到了正厅。
　　“见过裴大人。”

　　他身后的小厮落后他一步到了正厅，为难地看着裴砚，并非他们不通报，而是这位公公直接闯了进来怎么拦也拦不住。

　　裴砚点点头抬手屏退了慌张不已的仆众，温声笑道：“朱公公深夜至我府上，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肆把手中的朱红色食盒放到了身边的桌子上，扫了两下衣前摆，顺势坐下：“也没什么要事。”
　　他瞧向了站着的裴雾，笑得满脸的褶子：“这位便是裴姑娘吧，十年未见，出落的越发灵巧了。老奴这趟来，是因太后她老人家记挂着您。这不，一听说您到了，一直同老奴说想来看看。奈何天色已晚，太后的身子骨近些年来也不如意，可又觉得不见姑娘一面有些难受，便派了老奴过来瞧瞧，还让御膳房做了几道点心带过来给姑娘尝尝，太后她老人家说这几道都是姑娘幼年之时爱吃的，她可都还记得。”
　　说着往那红木食盒上轻轻拍了两下。

　　裴雾拱手，眉眼一弯：“多谢太后娘娘赏赐，朱公公也辛苦了。”

　　朱肆眯眼瞧了会儿，有些关切：“裴姑娘是身子不适吗？”

　　裴放悄悄侧头看了一下，他阿姐的唇色突然白了不少，脸色也很差，整个一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他想到来洛城前裴雾同他说的话，抢声答道：“我阿姐在原州生了一场大病，后来身子骨便一直不好，还时常咯血。”

　　裴砚瞧了二人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几年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看着裴府，却没听人说过裴雾生过什么大病，不知裴放为何突然提这个。

　　朱肆站了起来，左右踱了几步，步里有些焦急：“今日回去我便禀告太后娘娘，明日便派太医前来瞧瞧。”

　　裴雾笑了笑：“多谢朱公公好意，不必劳烦太医，大夫说这病不碍事。”

　　朱肆也不好勉强，关切地看了几眼记起了什么：“要不这样吧，太后娘娘这次派老奴过来除了送点心外，还是为了两日后的宫宴，她老人家希望裴姑娘能够去看看，要不便趁着进宫的时间，找太医瞧上一眼也可安心。”

　　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次恐怕朱肆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裴雾面上仍带着一丝浅笑：“好，那便劳烦太后娘娘还有朱公公了。”

　　朱肆摆摆手说不妨事，事情已办妥，他看了一眼热气褪了的饭菜：“老奴还要赶回去照顾太后娘娘，便先退下。打搅裴大人了，这饭菜都凉了，老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裴砚笑道：“公公哪里的话。”

　　朱肆：“那老奴便先回宫了，告辞。”

　　被朱肆这么一搅和，加上药力的缘由，裴雾也没了胃口，吃了几口菜便回了屋。
　　过了一个时辰，房门外响起了裴砚的声音：“阿雾，是我。”

　　裴雾开了门，便见裴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站在门外。

　　裴砚进了屋，把面放到了桌上，温声道：“晚间我见你没吃几口，便去下了碗面，我记得你之前挺爱吃的，不知道过去这几年，口味变了没。”

　　面是刚做的，还飘着葱油的香气，鸡汤的清香融着煎蛋，让裴雾突然有些馋。
　　折腾了这么久，倒也是有些饿了。
　　她对裴砚笑了笑：“没变。”

　　她下筷吞了一口，握着筷子的手一紧，鸡汤混着葱油的香味从舌尖炸开，缓缓往下压去，身子忽的暖了起来，这和她记忆中还是一个味道。
　　裴雾眉眼一弯，房中的烛火为她添了几份暖意，她说道：“大哥的手艺还是同两年前一样好。”

　　裴砚进房前莫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松了一口气，温声说：“那便好。”

　　御书房

　　“老九，朕一月前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燕帝靠着软塌，精神似乎有些不济。

　　谢云庚瞧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神色冷冰冰的：“回父皇，兰嘉府侵吞官银一案儿臣已查清，确是兰嘉知府所为，其党羽已在奏折中言明。”

　　燕帝拿起桌上的折子翻了几下，浑浊的眼珠子抬起，带着些凌厉：“你确定？”

　　谢云庚敛起眼皮，眸中沉静，直直望向了燕帝并未退却，冷声道：“儿臣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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