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杂货铺

　　洪小豪在莫小丽家楼下等了很久，直到天黑以后，才看到她远远走了过来。

　　他起身想过去，却没想到双腿都蹲麻了，这猛然一起身体就朝着前方跌去，“扑”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莫小丽原本没看见他，忽见黑暗里扑出一个人来，顿时吓了一跳，藏在包里的手下意识的拔.出来，手里握着一把银亮的刀。

　　随后她听见洪小豪哎哟一声，又隐约看到那头红发，才松了口气，赶紧把刀藏起来，上前扶起他道：“你怎么在这？”

　　洪小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口中道：“等你啊，你一直没回来，我担心。”

　　莫小丽看了他两秒，偏过头道：“你很喜欢跟女孩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吗？”

　　他沉默一下，也只能低头说：“对不起。”

　　顿了顿，他问：“你去哪儿了啊，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没有。”莫小丽轻轻叹了口气：“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不要一直刨根问底。总之，我是不会再做傻事的。你不是说过吗，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往楼梯口走了两步，才回头道：“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说完，她便转身上了楼。

　　洪小豪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低头咬了下嘴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莫小丽的态度有些冷淡，但他知道这情有可原。

　　毕竟是他昨晚推开了她，今天又跑来做出一副很关心她的样子。

　　在她眼里，他应该就像个渣男，或者企图养鱼的低级海王。

　　他没什么能解释的。

　　不过，只要她能放下那个念头，从此以后好好生活下去，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洪小豪暗想，接下来他只要再悄悄观察她几天，如果她没有奇怪的表现，那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他没有联络她，也破天荒的没有在十一点半前等在超市门外。

　　莫小丽下班的时候，一个同事和她一起走出门，没见到洪小豪，呵呵笑了两声，说：“小丽啊，你那男朋友今天咋不来啦，不会是分手了吧？”

　　后脚出来的另一个同事也跟着笑：“小丽这性格就不行嘛，可得改改，不然以后可不好嫁人的咧。”

　　莫小丽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离开了。

　　洪小豪站在黑漆漆的角落里，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面前活泼开朗的女孩，对待别人时还是那副不声不响孤僻内向的样子。

　　如果之后他不再出现，她的日常是不是又会变成以前那样？

　　可他也没有办法。
　　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不再见面。

　　一路看着莫小丽回到家中，洪小豪又稍微等了一下，才放心地离开。

　　只是她上早班的时候就不那么好跟着了，洪小豪犹豫了一阵，以这个月工资不要为代价，直接跟老板请了二十天长假。

　　店里不止他一个员工，老板省了十天工资，其他同事也能分到更多客人拿到更多提成，还都挺高兴。

　　洪小豪的日常，就变成了从早到晚跟着莫小丽。

　　他没有再联系过她，她也像是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似的，从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他就这样悄悄地跟了七八天，见她的日常生活的确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便终于放了心。

　　一直这样尾随着也不是个事，既然确定她没有再动那种念头，他就该放下了。

　　可那早就变成习惯了的一件事陡然放下，他一时倒难以适应了。

　　满脑子里都是她，有时候是两人在一起时她说过的话做过的动作，甚至一个小小的表情。

　　有时候他又会暗暗猜测，她现在在做什么？今天吃了什么东西，有没有遇到另一个可以陪伴她的人？还有……她有没有想过他。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实在让人难受，他开始找别的事干，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才好没时间乱想。
　　那天他就趁着假期还没完，叫来了几个朋友一起去网吧玩。

　　从网吧出来，他们站在路边抽了支烟，看着那几个狐朋狗友对来往的漂亮妹子吹口哨，他也跟着吹了一声，在别人的白眼下哈哈大笑。

　　虽然这么做是不太好，但他的心情确实好了一点。

　　可是笑着笑着，忽然间，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人在控制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兄弟们，跟我来。”

　　然后他起身，向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飞奔而去。

　　看到里面有个老畜牲正在猥亵小女孩的时候，洪小豪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响。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他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拳一拳揍在那个老畜牲身上，最后一脚踩在对方腿上，恨不得能直接断了他的腿！

　　后来洪小豪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暗想，要不是朋友们拉着，他也许会忍不住把人打死。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个噩梦。说是梦，但其实都是小时候的真实经历。

　　只是这段经历，对他而言是比鬼怪还要可怕得多的噩梦。

　　洪小豪醒来后浑身冷汗，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换了衣服就朝莫小丽家跑。

　　等他冷静下来时，已经站在她家对面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没想见她，只想悄悄的再看一看，确定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莫小丽今天早班，很快他就看到她下了楼，和往常一样低着头，目不斜视地默默朝超市方向走。

　　在前面包子店停下来买了小笼包，她一边吃一边慢慢往前走，包子还没吃完就到了地方。

　　离上班时间还差一点儿，她就在门口蹲下接着吃，等到保管钥匙的收银员来开了门，便一起进去套上超市的马甲，整理货品开始一天的工作。

　　很平淡，很简单，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变化。

　　她的生活看起来真的已经变得和过去一模一样了，仿佛之前那段不同的时光只不过是一场梦，根本没有在她的生活里留下什么痕迹。

　　洪小豪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暗暗地想，从此以后，就真的别再靠近她了。

　　如果想对她好，想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就努力工作好好存钱，把钱全都给她，让她早点搬离那个肮脏杂乱又危险的地方吧。

　　这么想着，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

　　回理发店复工后，每次有客人进店他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第一个迎上去，尽可能地多理几个发，好多拿一些提成。

　　他都想好了，他要再办一张卡，把三分之二的工资存进去，每两个月取一次，全都拿给莫小丽。剩下的除了生活费，就是存给父母的养老钱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才抱着这样美好的想象干了两天活，意外就那么迅速地出现了——

　　下午六点多，店里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洪小豪刚将一条毛巾卡在客人衣领上准备剪头，手机就振动起来。

　　他摸出来看了眼，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于是想也没想就当成推销电话挂了。

　　可才把手机揣回去，那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不禁疑惑起来，心想着是不是哪个朋友跟他开玩笑，一边接起电话想说自己正在忙。

　　但才刚说了“喂”字，就听那边传来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喂你好，这里是Y市第三人民医院，请问你认识一个叫莫小丽的女孩吗？”

　　洪小豪浑身一震，大着舌头道：“认，认识，她把人怎么了？！”

　　“啊？”那边愣了愣，才道：“她疑似跳河自杀，被人救起来了。她手机里没存几个号码，你是她的最近联系人，所以我们给……”

　　“我马上来！”

　　洪小豪没等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一边解围裙一边对老板道：“老板，我朋友出事了，我得去医院一趟！”

　　说完也不管老板同不同意，便飞奔出去。

　　打了车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救过来了，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警察已经来过了，说监控拍到了她自己从桥上跳下去，可以确认是自杀。

　　洪小豪静悄悄地坐在床边，看着莫小丽那张苍白得像死人一样的脸，无比的迷茫。

　　其实他明明早就看见的，她比之前瘦了好多。

　　她过得并不开心——应该说，比他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更不开心。

　　他一直在忽略这一点，因为他觉得，这是对他们两人来说最好的结果。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自杀。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不是像以前一样生活着么？怎么突然就想不开做出这种事来呢？

　　难道是他错了？他根本就不该参与到她的生活中去？

　　如果他没有出现，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

　　他是想帮她的，怎么好像反过来害了她呢？

　　洪小豪将头埋在手心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他并不吃惊，缓缓转头看向应寻。有一点点泪水从眼角溢出来，使近在眼前的人看起来也模糊不清。

　　应寻望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女孩，轻轻说：“她心里的恨意就像一颗充满气的气球，用力往下压的话，一定是会爆.炸的。你非要把她的恨意压下去，那她怎么才能解脱呢？”

　　她转过头看向他，唇角微扬：“唯一的办法，就是像气球一样，‘嘭’的一声——自我毁灭。”

　　洪小豪呆呆地望着她，像被雷轰在了头顶一般，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愣愣道：“真的是我……害了她？”

　　应寻侧身朝床尾一坐，笑眯眯道：“没错哦，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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