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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本来离天亮的时辰还很早，但因为一阵推门后的叫骂声，正在熟睡的陆明月就被吵醒了。
“一个个的都死在床上了么！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干活！”
是菊兰姑姑。她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毫不客气的从通铺那头一个一个的狠狠抽了过来。
鞭声带风起，宫奴们被抽打的很疼，纷纷畏惧的从被窝里出来，颤抖着手穿衣裳。
轮到陆明月时，她怕的要死，也连忙爬出来，可她刚爬出来，胳膊上就挨了一鞭子。
“啊……！”
她痛呼出声，由于只穿着素白的里衣，所以那一鞭子打在胳膊上格外的疼。
“赶紧穿吧……”锦心见状安慰她。
“……嗯。”
穿完衣服出来，天幕是暗沉沉的深蓝色，院子里点了火把挂在墙上，菊兰姑姑正催促着宫奴们干活，谁若慢了一程，紧接着就是挨打。
陆明月看的心肝儿发颤，连忙过去干活，今天等待她的，又是堆成小山的衣服。
她刚开始洗，就听见菊兰站在院子里，捏着晾在竹竿子上的衣服说：“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晾的？！”
众人沉默，陆明月闻言抬头，看见菊兰手里捏着的，正是她昨天晚上洗干净晾好的衣服。
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看着菊兰手里攥着的鞭子，陆明月有些害怕：“……姑姑，是我昨天晾的……”
菊兰冷哼一声走过来，伸出手来一把就掐起了陆明月的耳朵：“我说是哪个蠢货呢，原来是你啊！”
陆明月被她掐的生疼，皱着眉连连说：“姑姑……姑姑……疼……”
菊兰将她一路拽到晾衣杆前才松了手，还没等陆明月缓过劲来，腰上就被狠狠的踹了一脚。
“你个不长脑子的东西！你自己看看，这衣裳晾在院子里一晚上都返潮了！湿哒哒的，今儿上午就要送去内官监，若误了时辰，内官监的人找过来，你指望谁来担这个责任呐！”
陆明月被踹翻在地，手掌的鱼际处擦破了皮，她爬起来惶惶不安的说：“可是姑姑，我并不知道这样做会返潮啊……啊！”
没等她说完，迎着的又是一鞭子，鞭子带风起，向脸抽过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抬手去挡，却被抽到了方才手擦破皮的地方，又是一阵钻心疼。
“你们听听她这话！还没人告诉你，你还当自己是宅子里的娇小姐，事事都有人伺候呢？没人告诉，你就不会长着嘴问么？今儿送衣裳的活可就归了你了，内官监的人若不高兴了，你就给我受着！”
说完，菊兰一甩鞭子就走了，陆明月看着自己被打伤的手，一瞬间无尽的凄楚犹如海水般四面八方的朝她涌了过来。
周围的宫奴们都对她投以一种看笑话的眼神，只有锦心走过来扶起她，轻声安慰着：“好了，昨晚上我没注意，下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教你。”
眼睛里蓄满了水雾，鼻尖酸酸，她想要哭，却强咬着嘴唇。
“……谢谢。”
锦心拉过她的手：“我看看。”
陆明月张开手，鱼际处是一条带血的鞭痕，锦心皱着眉道：“没事，一会儿回房我给你上点药。”
又转身看了看陆明月要洗的衣服：“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把衣服分我一半，我帮你洗，一会儿洗的时候你自己也仔细着点，记好么？”
陆明月抬头，蹙眉忍泪，用一种发了颤的嗓音对锦心说：“…不必了，我自己洗就好。”
说完，就走回水盆旁坐下。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真的好累，真的好难。
抄家带给她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要见到父亲和妹妹，她就必须活下去。
锦心走到她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叹了口气：“从前生活优渥，如今变成这样，也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努力再熬一熬吧，日子久了，也许会好些。”
陆明月点点头：“好……”
她一定要熬下去，她要努力熬到能够保护妹妹，和家人团聚的那一天。
好在今天的这些衣服不算很多，陆明月从天没亮的时候就开始洗，一直洗到过了午饭时辰才洗完。锦心中途几次想帮她，可陆明月看了看锦心那边繁重的活计，她笑了笑，婉拒道：“没关系，总要适应的。”
衣服洗完了，就该将那竹竿子上的衣服送到内官监了。
锦心一边帮陆明月收，一边对她说：“一会儿你出了辛者库顺着宫道一直走，过了祁祥门和上林苑就到了内官所，找一个小太监，把衣服给他就行了。若问为什么这么晚才送来，你就笑着说点好话，糊弄着过去就行。”
陆明月抱着筐子点头：“知道了。”
锦心又叫住她：“唉，不行，我得和你一块去，省得内官监刁难你，到时候再出什么麻烦！”
宫奴如非差事，平时是不能随意出辛者库的，陆明月不想麻烦锦心，连忙说：“没事没事的，我自己能行！”
看起来，她说的很诚恳自信，可锦心还是不放心，非要和陆明月一起去，陆明月只好再次向她保证，锦心没办法，只得作罢。
抱着筐子出辛者库的大门，锦心还不忘嘱咐她道：“去了内官监可一定要把衣服交给小太监啊！那里老太监可会磋磨刁难人了！记好么？”
陆明月一边在宫道上走，一边扭回头道：“记好啦！放心吧。”
按着锦心告诉她的，顺着宫道一直走，过了一道宫门，果然就是上林苑。
紫禁城的内廷很大，里头除了东西二十四宫以外就是掖庭，内廷十二监和上林苑就在掖庭之中，所以要去内官监，陆明月就必须要经过上林苑。
如今是早春三月，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花房的宫人们为了方便主子们游园，早就将上林苑里的树木花草培植好了。
只是由于此时还不算太暖和，所以有些花木开的似乎不怎么好。
昨夜收到宫里钉子的消息，魏修想着，既然东厂已经起复了，从前西厂一家独大的日子眼看着就要过去了，他也不能总是坐以待毙。
从崇宁门刚进宫，迎面就碰上个太监，见着魏修就笑。
“哟，这不魏厂公么！这么大中午的进宫，可是有差事么？”
魏修一扫，笑道：“陈公公，真是好久不见啊。出了坤宁宫，如今在哪儿高就呢。”
陈莲元咧着嘴一笑，“托您的福，进了司礼监了。”
魏修捏着帕子掩了掩鼻，挑眉笑：“司礼监？是个好去处啊。”
一边走，陈莲元一边说：“所以才要多谢魏厂公的提携啊，若没有厂公向皇后娘娘推荐，哪儿有我进司礼监的份啊。”
眼风斜挑过去，一丝冷笑过后魏修摆了摆手道：“公公言重了。”
说罢，陈莲元颇有深意的叹了口气，侧头对魏修说：“不过呐，厂公近来的运势似乎不太顺啊。”
魏修冷笑，不搭话。
陈莲元摸了摸鼻子说：“听闻那个邹咎自从提督东厂以后，就带着番子四处找西厂的麻烦，魏厂公竟能容的下他这么嚣张，还真是好耐心呐。”
魏修挑眉，说到末尾最后一个字时，语调稍稍上抬：“那陈公公以为，本座该如何呢？”
陈莲元顿了好一阵子没说话，片刻后笑了出来：“嗐，我就这么一说。”
魏修冷嗤了一声，陈莲元揣着袖子颇带感慨的说：“不过呐，这邹咎看来还真是个有本事的。您就看那司设监那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让他给爬出来，不是有本事是什么？”
陈莲元话中何意，魏修不是傻子，当然能听的出来。
待陈莲元说完，他脸上未见丝毫不悦，反而笑道：“说的极是。”
顺着路往前走，就快进内廷了，陈莲元还有差事，就在此和魏修分道扬镳了。
“厂公，那我这儿先走了，改天有空，我请您过府喝茶？”
“好。”
陈莲元走后，萧胤道：“这个老贼货，怎么进了司礼监了！”
魏修拿帕子掖了掖鼻，冷笑：“他进就进呗。怕甚。反正如今换了主子，宫里头的境况不像过去了，陛下手里的批红攥的死紧，司礼监如今就跟御马监一个样，空架子罢了。”
萧胤道：“从前他在坤宁宫的时候就明里暗里的跟厂公不对付，不知道上哪搭了根线要往高处爬，如今还真便宜他了！”
魏修冷嗤，语气轻松，显得很不在意：“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本座懒得搭理，不足为惧。”
说完，他顿了顿：“倒是邹咎，的确是个有能耐的。就看方才陈莲元那老狐狸一通挑拨就知道，他也怕邹咎的势头起来，所以话里话外的挑拨本座去跟邹咎斗，好让他在后头坐收渔利呢。”
萧胤问：“那厂公，咱们……？”
魏修冷哼一声：“陈莲元想得美，咱们眼下按兵不动就是，一会儿回去你吩咐番子，就算东厂再嚣张也别和他们起冲突，如今这当头，好歹别让人拿住把柄做了筏子！”
萧胤道：“是。”
魏修说的没错，如今皇帝逐渐站稳了根基，而他毕竟是先朝遗留下的人，皇帝出于某些层面的考虑，肯定是要再培植人将魏修替换掉的。
毕竟大臣们都被挨个清算了，作为内宦，魏修想要独善其身，也只能暂时的收敛锋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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