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女的荣华路

　　“爷爷，我就出去一会儿会儿，你帮我坐一下诊嘛。”星笙扯着老叶的袖子求道。

　　“为师说过，你暂时只能在泛云堂出诊，不能独自出私诊。”

　　所谓出私诊，便是大夫去病患家里给人看病，这种通常看的都是有钱人家或是重病患者。

　　老叶当初之所以同她订下这条规矩，一是因为星笙年轻，看诊的经验有限，没他在旁边看着他不放心；二是因为需要上门看诊的患者多是病情危重，或是性子挑剔的，非星笙所能应付得来；最重要的是，星笙一个姑娘家，虽然用乔装改容之术扮成了男子，不易被人识破，但一切，还是以她的安全为重。

　　“要不，爷爷陪我一起去？”星笙打着商量。

　　“你是想去城东李员外家吧。”老叶毫不留情将她拆穿，“想必你一早听说李公子患了奇疾，利州城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就心痒难耐了吧。”

　　“嘿嘿。”她挠了挠头，原来师父知道。

　　“去那儿做什么？不许去。”

　　“师父是觉得我去了也治不好吗？”她讪笑道，“我也没想着能治好，就是想去长长见识。师父您就不好奇嘛。”

　　“我好奇什么？”老叶嗤笑，“那病你两年前就会治了。”

　　“啊？那为何不许我去？”她诧然。

　　她想去给李公子看病，不光因为好奇。李员外开出了一百两银子的诊金。这几年她虽然日日出诊，但收取的诊金并不多，若遇病患真有难处，她还经常分文不取甚至倒贴药钱，是以这么久也就才攒了两百多两银子，还不够赎回华姨的翡翠镯子。

　　师父一直不让她给权贵们看病，她猜想，师父是有他老人家的用意。可，就算不提医者仁心一视同仁，不提她现在急需银两，就只说她学医的初衷：想要令叶氏医学扬名，想要为叶叔叔洗脱污名，她早晚都得迈出这一步。

　　“师父，笙儿长大了，请您让我去吧。”她郑重地请求。

　　“唉。”老叶叹了口气。

　　他确实怀了私心，总觉得丫头还小，总想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不想让她这么快就踏入云诡波谲的权力漩涡之中，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注意到。

　　他知道，今日一旦松了这个口，以星笙的能耐，很快就会在利州城，在整个北蜀大放异彩。年纪轻轻，医术了得，又是他叶家的后人，想要不引人瞩目都不行。小小的北蜀留不住她，她必会回到京城，重走他和一雪父子俩当年走过的路。而她的未来会如何，他完全无法预料更无法左右。四年前，他心心念念想借她这个好苗子的手来光复他们叶家，可现在，他只想自己的徒弟平平安安就好。

　　“师父，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星笙突然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笙儿的命是您给的，绝不敢不惜命，但也不愿一辈子碌碌无为有愧于心。求师父成全。”

　　“老叶你就答应吧，小叶大夫不过就是想去给人治病，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围观病患们纷纷替星笙说话。

　　“罢了，你这孩子，看着随和，骨子里最是执拗，我犟不过你。”老叶长长叹了口气，“去吧。记住，看病时别和李公子独处一室。还有诊金方面，能多讹点儿就多讹点儿。”

　　“诶？”讹诊金？师父在说笑吧。她跪在地上睁大双眼。

　　老叶将她扶了起来：“诶什么诶。这可是你以后给权贵看病的底价儿，跟他们这些家里银子多得发霉的贪官蠹役无良奸商，客气什么？”

　　***

　　“叶大夫这边请，公子就在内院。”

　　李府仆人引着星笙一路来到李公子的院落，还未踏进院门，迎面一个酒坛子就朝她砸过来。

　　“大夫小心。”仆人出声提醒，星笙却已躲避不及。

　　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前面，一个扬手将酒坛击飞。酒坛撞在院墙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酒水瞬时溅了挡在她面前之人一身。

　　“这是？”星笙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只见那替她挡住酒坛之人头也未回，大步冲进了院内。

　　接着，冰冷的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林登科，清醒点儿。跟我回去！”

　　“我不要你管，滚，我不想再见到你，骗子！”又是一声酒坛子摔碎的声音。

　　是二公子！发生了何事？星笙心惊胆战地进了院子。

　　只见二公子衣冠不整、满脸醉态，正在与一旁的高大男子拉扯不休。

　　她何曾见过二公子如此，心下更是惶然。

　　四年之期已至，二公子自书院归来后就再未过来寻她，她曾多次去林府求见，却每每被告知，二公子不在府内。对此，她也曾有过多般设想，或是二公子厌了她，故意避而不见；或是他久未归家，事务繁多，还未得闲来见她。可她万万不曾料到，今日会在李府与他相遇，他又是这般颓废反常的模样。

　　她不知他究竟出了何事，怎能不担心害怕？可她此刻是叶雪生不是姚星笙，与他是陌路人，她连上前询问的立场都没有。

　　就在这时，那高大男子突然出手，给了二公子一个巴掌。

　　二公子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你做什么打人？”星笙想也没想地冲上前去，挡在二公子与高大男子之间厉声质问。此刻她也顾不上立场、身份什么的了，她只知道，有她在，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二公子！

　　高大男子居高临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你敢动手打人，就不怕我报官？”她毫不相让地与他对峙。

　　男子冷声道：“尽管去报。”

　　“你！”星笙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府家丁求助，“小哥，你快去帮忙报官啊。”

　　她还得留在此地保护二公子。

　　家丁似乎很怕那高大男子，瑟瑟地退了几步后，竟站在远处不动了。

　　星笙又气又无奈。看来这男子的身份不简单。可这利州城内敢动二公子的人，着实没有几个，李府又向来与林府交好，她只要离开此地，去到附近的院落叫来会武功的护院，二公子定能得救。

　　这么想着，她拔腿就向院外走。刚迈出两步，额头一痛，她竟一头撞进了那高大男子的怀中。

　　“让我尽管报官又挡路，你到底想怎样？”她捂着额头，愤愤然地问。

　　这男子空有一身气力，却偏偏与她这样的弱女子和二公子这样的文弱书生为难，真是恃强凌弱，好不可耻！

　　男子打量了她两眼：“瞧你的打扮，是个大夫？”

　　星笙并不答话。她背着个大药箱，大夫的身份还能再明显吗？

　　“你，过来，给他看看。”男子指向地上的林登科，“他喝了半个月的酒，有没有让他立刻醒酒的法子？”

　　什么？

　　不待男子再多说，星笙飞速奔到了林登科身边，查探他的情况。

　　脸上的巴掌印倒不深，看得出，这一巴掌男子并没有用太多力气。双目浑浊，脉象紊乱，满身的酒气，果如男子所言，二公子定是酗酒有一段时日了。这究竟是为何？

　　原本躺在地上昏睡过去的林登科，突然睁开了双眼，紧紧地握住了星笙的手：“星笙妹妹，是你吗？对不起，我是不得已的。别走，别走……”

　　“二公子……”星笙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她此刻用了乔装改容之术，完全是一副陌生男子的面容，二公子怎会认出她来？他的话又是何意？

　　“林登科你够了。你还是我那个天之骄子的二弟吗？”高大男子一把揪住林登科的领子，“给我振作点儿！好好地面对现实，和你自己做的选择。”

　　林登科倏然松开星笙的手，转而抱住男子的胳膊，痛哭流涕：“哥，我心里好难过，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星笙此刻才意识到，这高大男子，竟是二公子的兄长，林家大公子林穆野。都说林家大公子自小从军，性格暴躁崇尚暴力，动不动就诉诸武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林穆野不留情面地将林登科甩开：“你打小就聪慧，什么都明白，不需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林登科在地上趴了片刻，突然起身扑向他：“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明知道我——”

　　林穆野微微侧身，林登科扑了个空，站立不稳，再次跌倒在地上。

　　“真该给你面铜镜，照照自己的模样。”林穆野出言讥讽。

　　“林大公子，你才是够了吧。”星笙忍无可忍地出声，“对醉酒的亲弟弟毫不留情面，肆意欺凌，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吗？”

　　林穆野问她：“大夫贵姓？”

　　“免贵姓叶。”

　　“叶大夫，做好你该做的事。治不好我二弟的病，就请立刻，滚。”他沉声命令，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么无礼的人居然是二公子的亲大哥，星笙着实气得不轻。可此刻她更关心二公子出了何事。

　　她尽力压下怒气，心平气和地问他：“我能治好二公子的病，但你得先告诉我，他为何要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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