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魔鬼怎么还不签订契约

　　烧瓶里的东西在咕嘟咕嘟地响……

　　这是她模模糊糊有意识开始，脑子里一直在想的。

　　应该是开了。

　　咕嘟咕嘟……

　　在沸腾。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烧瓶里的液体快要溢出来了……

　　“嗯？”

　　她猛然一激灵，一挺身坐了起来，还没看清周围是怎么回事就一阵天旋地转，不受控制地又重重躺了下去。

　　地板真硬。硌得骨头生疼。

　　她又闭了一会儿眼睛，等待眩晕和恶心过去。

　　唔……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虽然没看清楚，但她屋子里绝对没有这么多东西，再说她记得自己是躺在床上喝下药的，为什么现在躺在地板上？

　　也许是被人救了。

　　不，一定是被人救了，死应该是没有感觉没有思想的，为什么她还有意识？

　　这次她聪明了一点，用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坐起来，睁开眼睛打量四周。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很旧，光线很暗，空气里是灰尘混合着不知是什么的味道。似乎——似乎房顶和周围墙壁都覆盖着木板？

　　这有点老派吧。

　　她又转身看了看。确认了，房间本来不小，但是太多太杂的东西堆积如山，把空间都占了。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架子上堆满了大部头，卷成卷的纸张，甚至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容器，图腾，雕像，饰物，更多的是她叫不上名字也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图书馆？实验室？这难道是个仓库不成？

　　咕嘟咕嘟的声音还在继续。她略一寻找，看见架子中间见缝插针塞了张小桌子，烧瓶就架在火上，里面透明的液体已经沸腾，不断咕嘟出大大小小的泡泡，液面逐渐沿着瓶颈向上顶。

　　她想站起来把它从火上取下来，但是腿还在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正着急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个人喊道：

　　“瓦格娜！”

　　她马上屏住呼吸听着。

　　“瓦格娜，听见了吗？把火灭掉。”

　　是一个深沉，文雅的声音，是个年轻男子。紧接着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怎么了瓦格娜，为什么不回答？”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她还瘫坐在地上，视线被家具挡着，一时只能听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快步走过房间，用夹子把烧瓶取下来，灭掉了火。

　　烧瓶里的液体没有马上静止下来，只是不再那样咕嘟作响了。

　　纸本摩擦的声音，他似乎翻看了一些书，同时还轻声自语了什么，听不清。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东西都放下，步伐较为轻快地向她走来。

　　“神啊，瓦格娜，你看看你！”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俯视，用有点责怪的语气说。

　　她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样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也许实际年龄更小，他的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细框眼镜没有遮挡眼中的忧郁，反而把它放大了，一看就是常年坐在房间里看书的那种人。眼镜腿上拴着细细的金色链子，挂在脖子上的。

　　黑发剪短了，下巴也刮得很干净，一身黑色的学者袍子，似乎是个整洁的人。

　　而他黑色的双眸中深藏着悲伤。不是一时的情绪。她一眼就看出来，是那种无论什么时候都摆脱不掉的悲伤。

　　因为她也有过。

　　“瓦格娜，”他稍微拎起袍襟蹲下，“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整夜去跟那帮村妇喝酒谈天，不睡觉也不工作，脸都憔悴了。”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天哪，说的是我？

　　“昨天的酒现在还没醒？还是今天又喝了？居然倒在地板上。”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就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还猜不着？”他站了起来，皱起清秀的眉。她也想跟着站起来，艰难地屈起腿，可是一用力就疯狂发抖。

　　学者向她伸出一只手。修长苍白的手指上戴了一个六芒星的银戒。她接受了友善的帮助，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马上就近扶住了架子。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甚至有些清爽的感觉，就彷佛重获新生一样的清新。

　　呃……重获新生？

　　“那个，先生……”她只想出这么个称呼来。学者回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变得冷冷的。

　　“醉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想否认也没办法。她没醉，但是她确实不认识他。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他叹了口气。

　　“叫先生也没错，但你应该叫我教授。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纠正过了。”

　　“抱歉教授。”她飞快地说。

　　“浮士德教授，如果你把这个也忘了的话。”

　　“什么？！”

　　她惊愕地望着学者。他倒是不再生气了，反而笑了一下。“你看，果然是忘了。”

　　他叫浮士德？而且他一直叫她瓦格娜？

　　“你回房间休息吧，晚上的实验不用帮忙了，但是也别继续跟那些粗野的人熬夜作乐。踏实睡到明天天亮，气色就会变好的。怎么，你不相信？”

　　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是啊，浮士德行医从来就不让人放心。”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应该说瓦格娜，马上说。

　　这个回答出乎他意料。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疲惫地摆了摆手。

　　“去吧。明天早上之前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然后自称浮士德的学者就转身走向正对门口的写字台，坐下来点亮一根蜡烛。看上去像个古老故事中的魔法师。

　　她扶着东西慢慢移动到门口，在退出去的时候把门轻轻关上，不知为什么，感觉这个动作自己做过许多遍。

　　房子很小，除了刚才那个仓库一样的地方，就只有两个卧室，而且没有锁。稍微看一下就知道哪个房间是她的了。

　　她的房间有梳妆柜和圆圆的镜子，虽然都很旧了。浮士德的房间几乎看不出有人住，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墙角的一个柜子。

　　瓦格娜在床上坐下，现在她已经基本适应这个身体了，开始理清思路。

　　她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大学生，在宿舍服药自尽后，突然在一个陌生而神奇的地方苏醒，新的身体名叫瓦格娜，受雇于一个叫浮士德的教授。

　　不仅年代看起来很古老，语言也变了。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无障碍听说一门陌生语言，应该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自己在这个身体上重生了，醒来时还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那么原来的瓦格娜很可能就在今天酗酒过多死去了。

　　巨大的伤感涌了上来。已经不想继续人生的自己，奇迹般获得了第二次机会，而这个贪恋人生享乐的女子却早早过世。世界真不公平啊。

　　瓦格娜用双手捂住了脸，感觉到手上的皮肤没有想象的粗糙，确实，给学者打工不像干农活，她很可能是个助手。

　　对了，还没完。

　　十五六世纪的炼金术士，有不少人喜欢自称浮士德，因为“Faustus”有幸福的意思，如果她只是穿越了时间，那她的雇主可能只是其中一个。但她看周围环境也不像是有那么古老。

　　最重要的是“教授”这个称呼。这位浮士德不是魔法师或炼金术士，而是大学里的教授。被称为“浮士德博士”的，都是小说，故事里的浮士德。

　　……那她大概率是穿书了。

　　再往下想，以浮士德为主角的书她只看过两本，虽然都是与魔鬼签订契约的故事，但结局天差地别。马洛写的浮士德一生沉迷享乐，在死时灵魂被魔鬼带走，可以说是非常悲剧了。

　　而歌德写的浮士德，用求知之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把魔鬼支使了一路十三朝之后，被天使救走，灵魂去了天堂。这个版本里，他有个学生兼助手叫瓦格纳，第一部只在开头出现过，在第二部成功单飞，并且研制出了“试管婴儿”荷蒙库路斯。

　　……大概就是她了吧。只不过她是个女孩子。按照书里写的，这个助手没什么天分，向往的是学问能带来的世俗好处，所以浮士德非常瞧不起。

　　听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这个女孩的情况应该还糟糕些。教授完全当她不可救药了。

　　从这点看，她应该是穿进了歌德版本的浮士德。

　　但是……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书里刚开始，浮士德博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后来魔鬼带他去喝了魔女的汤药，他才返老还童。为什么亲眼见到的这个年轻有为的浮士德和说好的不一样？

　　也许那时候人寿命短，一般人活过三十岁就不易了吧。瓦格娜自己这么解释。

　　还有语言，语言也对不上。但她现在顾及不上这些。

　　环境暂时确定了，现在该想想后面的人生该怎么办。

　　在原来的人生里她感到绝望，对自己失望透顶，对世界毫无留恋，只想一了百了永远结束痛苦。现在这个新的人生，如果她按着书中既定的剧情线生活，呃，虽然跟歌德的著作有不大不小的偏差，但想必也并无坎坷。

　　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子的瓦格娜很可能不会像书里的瓦格纳那样，有机会在学术界飞黄腾达，但她依旧可以获得浮士德的教导，开始研制自己的魔法，说不定大小还能有一番作为。

　　但这还是没有给她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

　　原来的人生，也是这样的。书里的浮士德也是这样的。在外人看来达到了事业的巅峰，自己却觉得毫无价值，虚度了青春。浮士德也试图服毒。直到他后来遇到了魔鬼，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魔鬼？

　　瓦格娜心里一动。

　　在这本书的世界里，天堂和地狱，天使和魔鬼，魔女，幽灵，鬼火，甚至古希腊的神话，鹰头狮身兽，斯芬克斯，美人海伦，人造人，等等都是真实存在的。她从小看书时就闭上眼睛梦想的，那个女巫和精灵盛大聚会的瓦尔普吉斯之夜，在这里每年四月底发生一次。

　　她不应该放弃。

　　在充满痛恨的旧人生里，她曾经无数次问过，为什么魔鬼还不来和她签订契约？她已经把灵魂准备好了，况且书里那个机敏又狡诈，充满辛辣幽默感的魔鬼梅菲斯特菲里斯，她一直那么喜欢。
　　哪怕他偶尔暴露出的本质黑暗而凶残。

　　瓦格娜自出生以来从未感觉到这么热血沸腾。生命力彷佛在血管里奔涌，冲撞。

　　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一定要见到那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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