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魔鬼怎么还不签订契约

　　《浮士德》这本书，瓦格娜看得很熟。如果她是从刚一开始就穿了进来，没错过任何剧情，那么接下来应该是浮士德召唤地灵，一人一灵谈话的声音把她引了过来。两人又谈了几句，互相都不能理解对方，她就又回去了。

　　对人生丧失希望的浮士德配制了毒药，要一饮而尽，此时突然听到教堂弥撒的声音，他又不想去死了。

　　这个瓦格娜并不怀疑，想死是长期的，但是否下决心做就是一念之差的事。考虑到这个世界和书里诡异的差别，她决定还是别那么宽心，密切关注浮士德的动向。

　　之后是重头戏。浮士德和助手白天在乡间散步，带回了一只黑色的狮子狗，晚上它会显出自己的真容：

　　魔鬼梅菲斯特菲里斯。

　　可惜书里魔鬼只向浮士德一个人显形，没有她的份。可是再说了，书里魔鬼也没有和助手签订契约，要想跟他建立联系，她得自己想办法才行。

　　只要魔鬼到了这所房子里，总还是有办法的。她不相信以他那个不亏本的性格，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灵魂。

　　主意打定以后，她才想起来一件事，站起来走到梳妆镜前。刚才浮士德说这个身体因为酗酒十分憔悴，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简直有点不敢看，索性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里露出眼睛，然后才睁眼看。

　　烛光下的镜子里映出模糊的图像。

　　她自己的手不像浮士德那样苍白纤细，因为她不是终日在室内研读书籍的学者，而是个劳动者，手不长但是很结实。从指缝间露出来的眼睛是褐色的，因为恐惧跳动着异样的光亮，像只野兽的眼睛，明亮警觉。

　　瓦格娜慢慢移开了遮挡的手。她还是松了口气的，没有浮士德说的那么恐怖，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是一张瘦长的脸，宽额头尖下巴，颧骨瘦得突出，皮肤有些蜡黄，要是戒了酒好好调养应该会好起来。

　　主要是那双眼睛，深褐色中有一点泛红，像酒的颜色。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古怪，但是也说不出什么来。这大概是个心地朴实的人吧，心里稍微一动，就会从眼中跳动的神采表达出来。

　　她很久没从镜子里见过这样的眼神了。长久以来她自己的眼睛都如同一潭死水。

　　新的面孔比她自己的漂亮，显而易见，但不是她自己。瓦格娜觉得自己在镜子里看见了别人。

　　短时间内不看镜子会比较好。她转了一圈，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抹布把镜子遮上了。

　　在之前的人生里，她就是个以逃避为上策的人。

　　瓦格娜这么想着，又慢慢后退几步，在床上坐了下来，以手托腮。

　　她死了。以前的事情好像也随着死亡从记忆里消失。从刚醒来开始，她就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是什么了。还有周围的人，亲人朋友，小时的经历，都成了一片空白，只有死前一段时间的事情还印象深刻。

　　尤其是抑郁的经历。

　　也因为这些经历，尽管自己选择了死，她却非常不希望浮士德也这样。厌弃自己，无处倾诉的孤独感，她自己都尝过，再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她应该尽其所能帮他走出困境。

　　初见面还证明不了什么，但是她对浮士德这个角色印象很好，不免要联系到眼下这个人的身上，怎么说也不应该袖手旁观。

　　唉……也不知道正式剧情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房间突然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跟炸雷差不多，整个房子都震得摇晃，像地震一样，又彷佛是挣扎的巨兽，托着腮手肘支在膝盖上的瓦格娜差点被晃得扑倒在地上。然后一切又都安静了，彷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瓦格娜仰头看了看周围，马上想到一件事：

　　浮士德召唤地灵了。

　　这是什么仪式？书里说就是念符咒而已，听刚才的声音，说他把实验室炸了都不夸张。

　　不是吧？现在就发生了？可他刚才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样子……

　　不对。这点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像她这样的人，难过了太久，就学会把正常的表情当成面具了，有时候看是不可靠的。

　　接下来应该是浮士德和地灵长篇大论，助手误以为他在朗诵古希腊悲剧，所以闯进门去。瓦格娜马上竖起耳朵，等着隔壁的动静。

　　她听见浮士德用激动到发颤的声音说：

　　“我觉得我真有点和你差不多！”

　　没错，她记得书里有这句话，就是现在！

　　瓦格娜跳起来开门冲出去，想起来这不是个随处有照明的世界，自己没拿蜡烛，索性摸黑到了浮士德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回答。她也不记得浮士德这时候会不会说话，直接推门进去了。首先看见的是背对她的黑衣学者，正弯腰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一地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地板上还有未干的液体，应该是打碎的容器里的。

　　“对不起，我……”瓦格娜卡住了，她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浮士德起身望着她，疲惫之色中又浮现出厌烦。“你怎么还没睡，瓦格娜？”

　　“我听见一声巨响，”她坦诚地说，“想必是这里出事了。”

　　“谢谢你突然变得这么机敏，但是现在用不到。”他叹了口气，“这里不需要你打扫，我怕你碰坏东西。回去睡吧。”

　　“我……其实我对您的工作很感兴趣，”她开始绝望地没话找话，“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帮忙……”

　　浮士德脸上的疲惫和懒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淡。他扶了一下低头的时候下滑的眼镜。“瓦格娜，这儿是个灵力充沛的地方，我不喜欢总有俗人吵吵闹闹的，如果你真的变聪明了，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

　　“不是问题，教授。”这次轮到她叹气了，“我马上就走。您晚安。”

　　然后她悄悄地退出去了，并且把门带上。

　　听见瓦格娜自己的房间门也关上之后，浮士德摘下眼镜挂在胸前，揉了揉眼睛，低头望着一地的碎玻璃，后退几步倚靠在桌子上。

　　“跟我一样毫无用处。”他自言自语道，然后皱紧眉头，清秀的脸上露出决然又痛苦的神色。

　　“多说无益，堕落的精灵，你逃不出去的。”

　　瓦格娜背靠门站着，呼吸还有点急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介入，剧情发展跟她知道的略有不同，但是没有大的变化。接下来浮士德想要自杀，但窗外传来教堂圣洁的歌声，突然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于是又把毒放下了。

　　今天晚上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但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在魔鬼的监视下，特别是服毒这件事。很有可能现在梅菲斯特菲里斯就在黑暗中观察他们，也包括瓦格娜。

　　有可能现在就引起他的注意吗？喊他的名字？还是说，在心里念叨就行了？

　　那我可开始想了啊！

　　梅菲斯特菲里斯？

　　……

　　梅菲斯特菲里斯？？

　　疑神疑鬼了半天也没有反应。瓦格娜沮丧地顺着门往下滑，坐在地上的时候，猛然想起来：

　　怎么还没开始唱弥撒？

　　这一惊她差点摔倒。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而且是她影响不到的事情，莫非这个世界的发展真的和书里不一样？

　　不好！

　　瓦格娜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凭记忆摸到浮士德的房间，没敲门就闯了进去。

　　“教授！”

　　下一秒她就噎着了。浮士德端坐在书桌前，回头望着她，马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怎么，瓦格娜，别告诉我你做噩梦了？”

　　瓦格娜一时语塞。

　　总不能说，这跟剧本写的不一样，你现在应该在自杀？

　　“没有，教授，我就是来看看，”她语无伦次地说，“没事就好。”

　　“当然没事。”他听上去不耐烦了，“反而你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需不需要给你一天假？”

　　“不必了，教授，明天早上就会好的。”

　　她又缩手缩脚地出去了。走之前特意注意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并没有书中写的装褐色液体的长颈瓶，也没有他服毒用的水晶酒杯。

　　这应该就可以放心了。

　　至于魔鬼，明天吧，不管中间有多少出入，只要明天她和浮士德出门遇到了那只狮子狗，就都结了。那可是魔鬼本尊。

　　瓦格娜终于放松地躺在了床上。浮士德说的没错，她应该睡了，这个身体还承受着醉酒的后遗症，而她的精神经历了太大的变化也已经疲惫不堪。

　　进入梦乡以前，她动了动唇，几乎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

　　梅菲斯特菲里斯……

　　随着那个名字被召唤，在某个瓦格娜暂时还不知道的黑暗空间里，一双红色的眼睛猛然睁开，像燃烧的火焰。

　　空间在那一刻仿佛扭曲了一下。空气在振动。

　　一声低沉而漫长的叹息，带着地狱来的硫磺气味，然后是试图挣扎的声音，金属链条碰撞的声音，还有野兽般凶恶的低吼。

　　一切只持续了几十秒钟，之后黑夜又复归平静，没有人听见那些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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