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掌上娇

　　寒风裹雪，凛烈无情地在天地之间肆虐。

　　旁人都在感叹造化弄人，唯有沈玉芙心情大好，双手捧着圣旨斜斜睨一眼有司手中的冠，如今太子妃之位乃是她的囊中物，此冠……哼，注定戴不到唐漪头上。

　　想到这儿，沈玉芙得意扬眉，眼底不禁漾起轻蔑笑意。

　　然而这时，太元大长公主却突然意味不明地唤了一声杨公公，从容沉眸：“漪儿的笄礼尚未成，你既来得这般巧，且留下来一道观礼罢。”
　　话落不等杨公公回话便又唤来锦蔻，淡淡吩咐：“赐杨公公坐。”

　　赐座？杨公公倏然脚底一寒，恐怕大长公主并非在赏他恩典，而是在敲打他要懂事呢……

　　是以他双眼一眯，顿时谄笑着向太元大长公主深揖了一礼：“殿下，这可真是折煞老奴，今日老奴得幸观礼，已是天大的福分。”

　　说着微顿，当即侧退到一旁，又再躬身道：“不敢耽误唐娘子笄礼时辰，殿下，老奴在此处观礼即可。”

　　果然，见他识趣太元大长公主便没再难为他，对锦蔻轻挥一下衣袖示意她将座椅放回原处。

　　赞礼眼观六路，瞧着太元大长公主已然稳住事态，立即便清清嗓子继续高声主持仪式：“请太元殿下为漪娘子行冠礼——”

　　随她声落，有司向前一步呈上凤冠。

　　眼看冠礼如常举行，沈玉芙顿时变了脸色：“大长公主殿下，此时若继续给唐漪妹妹簪凤冠恐怕于理不合！”

　　沈玉芙刚刚得了太子妃之位，原以为只要自己出头提出异议，宴席上定会用识趣应和之人，却没想到话音落下许久，红心亭内外竟无一人出声。

　　莫说这风雪太大，红心亭远处的人的确听不清沈玉芙说了什么，便是那近处听得清的也要告诫自己是没听清。

　　太元大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平日里便是圣上都会敬上三分，她们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得罪？

　　况且即便沈玉芙被封为太子妃，那沈相府的家族根基也依旧要比安平唐家差上一截，更遑论这安平侯府后头还立着一个定国公府。

　　如此一番利弊权衡，红心亭内外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自然选择三缄其口。

　　倒是刚从错愕之中回神的唐漪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仰眸唤了声“外祖母”，只是余下的话尚未说出口就叫太元大长公主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太元大长公主自有司手中拿起凤冠，一边为唐漪戴冠，一边语气不轻不重道：“一顶凤冠而已，有何戴不得？”

　　冠亦有制，同为凤冠，女子及笄时所用之冠与嫁人时便大有不同；而即使同为及笄凤冠，公侯之女与皇家公郡所用之冠亦有所不同。

　　唐漪自小就被先皇后择定为太子妃，更是由太元大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所以她于礼法之上素来是谨慎又谨慎，就如今日这顶凤冠，她不能不戴，却绝不会当真在冠上制凤，而是以翚代之。

　　因此不管沈玉芙心底有多愤懑，哪怕她将此事状告到当今圣上面前，圣上也绝挑不出半点儿错处。

　　唐漪心中有数，便就低下眉任由外祖母在她发间翻飞。

　　而沈玉芙身处这等无人附和的境地，纵是平日骄横惯了，也断不敢公然与太元大长公主叫板。

　　她只能愤愤瞪一眼唐漪，狠绞着手中丝帕暗暗起誓，自己日后定要在唐漪身上将今日丢的面子百倍千倍的找回来！

　　“冠礼毕，笄者揖谢——”

　　不过须臾，唐漪便应赞礼之声起身，向外祖母、红心亭内外宾客、以及有司赞者等一一作揖行礼。

　　“礼成——”

　　最后随着赞礼这声高喊，各家宾客不约而同松一口气，纷纷起身辞别。

　　安平侯府大门外，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迫不及待地离去，不肖片刻，整个太平坊便变得冷清起来。

　　恒王府的马车却不知在何时躲进了侯府外的那颗老槐树下。

　　此时鹅毛大雪压满华盖，放眼望去，像是早已与这茫然天地融为一体。

　　陈威守在马车边上拢着双臂不停地跺脚，同时双眼牢牢盯着安平侯府的大门。

　　直到看见安平侯府门前的马车全部离开，他才眼光一亮掀开自家车帘禀道：“殿下，人都散了，您何时进府去瞧唐姑娘？”

　　秦淮闻声抬眸，眸光穿过风雪沉沉眺望安平侯府，须臾静默后却突然皱眉问道：“那小吏，从何处来？”

　　小吏？哪里有什么小吏？陈威一头雾水地转身循着恒王的视线望去，不料竟真瞧见一骑着官马的吏员翻身下马、脚步匆匆地迈上安平侯府门前的台阶。

　　陈威立马向前小跑数步，伸着脑袋仔细瞧了瞧那吏员，等看见那吏员当真进了府，他才返回原处回禀：“殿下，奴瞧着那吏员身上穿的像是赤洲吏服。”

　　赤洲……
　　抚远便属赤洲。

　　秦淮食指轻打着僵硬无觉的膝盖骨，忽而沉下双眸：“回府。”

　　啊？这就要打道回府？

　　陈威心下讶然，不免多了句嘴：“殿下，咱们在府外可等了小半时辰，您当真不登门去见唐娘子？”

　　秦淮神情一顿，不由抬眸远望风雪之下的安平侯府。

　　可他深深凝望好半晌，终还是收回视线，落帘冷硬道：“不见，回府。”

　　陈威见状自是再不敢多言，忙垂首领命，拢着衣裳乖乖驾车离开了太平坊。

　　宾客散尽，寒风萧瑟，侯府内外倏而冷清。

　　安平侯夫人强撑着精神送完宾客，一回到明松堂整个人便散了劲，再待看见太元大长公主，顿时便生出满肚子的委屈：“母亲，漪儿日后可如何是好？”

　　“陛下若不想让漪儿做太子妃，只管与我们说就是，为何非要将漪儿许给恒王？那恒王残了双腿，几近是个废人，陛下此举未免也——”

　　“母亲！”唐漪急声打断周氏，拂开安慰她的文韵，自坐塌上起身小声劝诫：“母亲慎言。”

　　笄礼上发生那般大事，定国公与周文瑾便都未走，知道文韵也在府中，大长公主便将她一块叫来了明松堂。

　　屋中皆是亲近之人，安平侯夫人心中自然就少了几分警戒，可就算再无警戒之心，有些话也断断不可对人言。

　　座椅上本在喝茶的定国公亦是猛呛了口气，脸色红白参半：“周小菀，你这岁数都长哪儿去了？说话行事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

　　安平侯夫人自知失言，当即便道：“是，方才是我胡吣，但兄长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漪儿嫁给那废了双腿的恒王？”

　　定国公顿时噎住，低咳一声垂下头：“我不忍心，可不忍心又能如何？圣上下旨赐婚，杨公公又当着上百人的面宣了旨，莫非还能抗旨不成？”

　　抗旨？谁敢抗旨？若执意抗旨不从，届时别说安平侯府，恐怕连定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周菀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大长公主身上，急切走到她身边道：“母亲！母亲您定有法子的对不对？哪怕……哪怕将来为漪儿寻户清贫人家，那也好过嫁给这恒王！”

　　可太元大长公主却是轻握住周菀发颤的双手，摇了摇头道：“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周氏不明：“母亲此言何意？”

　　太元大长公主沉叹一声：“若照常理，即便太子不愿娶漪儿做太子妃，陛下也该将漪儿封为太子侧妃才是，断不会将漪儿许配给恒王，这其中定有蹊跷。”

　　周氏凝眉：“蹊跷？有何蹊跷？”

　　太元大长公主：“不好妄揣圣意，你先莫急，明日一早，我进宫去见一趟陛下。”

　　周氏闻言眉梢一喜，顿时笑道：“好，母亲，我就知道您一定能帮漪儿！”

　　然而这时唐漪却忽然出声：“母亲，外祖母，漪儿愿意嫁给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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