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风月

　　手上扎了很多碎玻璃，沈星拿镊子很小心地一点一点夹出来，他的心里堵着一口气，气唐建清自残，也气自己心软。
　　七哥仔细看着给自己上药的人，思绪不知不觉飞远。
　　眼前的人低着头，发根很软，有一些散落下来，隐隐约约遮住了饱满的额头。
　　眉毛很多，眉色却很淡，修剪地特别整齐。
　　再往下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到卷翘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还有鼻子，他最喜欢的鼻子，圆润小巧的，泛着光泽。
　　“沈星，回来吧……”他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
　　拿着纱布正在包扎的男人瞬时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也颤抖着。
　　这一幕太熟悉，七哥知道他快要哭了，也不管手上的伤，只想把人搂进怀里。
　　沈星却突然站起来后退两步，躲开了男人伸过来的手臂。
　　他的眼睛没有看他，一直盯着那只受伤的手，心里想着：
　　再裹两圈就能包好了；
　　把纱布头塞进手腕那里就不会露出来了；
　　这段时间也不能沾水了；
　　他最喜欢的游戏也不能打了。
　　心里想着他的伤，说出口的却是拒绝的话：“我现在不就在你手下工作吗，早就回来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七哥！”
　　“……”
　　“没什么事，我先去工作了！”
　　沈星走了，这间屋子又安静下来，唐建清似乎还能看到门缝里露出来的影子，它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快速消失。
　　看着右手上缠了一半的绷带，余下的尾巴掉在地板上，忍不住自嘲笑了几声，又发疯似的把已经缠好的地方拽下来，顺势扔出去。
　　绷带落地的同时，他把自己也仍在了床上。
　　这是自沈星回来银座上班以后，唐建清睡得最早的一天。
　　*
　　日子过得飞快，蒋月在银座也算是有了工作经验。19岁生日那天，七哥提拔蒋月做了领班，调岗四楼。
　　领班比主管低一级，负责领公主去包房让客人挑人。
　　蒋月哄人的本事好，又自带着一种庄严美，客人都像是她的学生一样，对她的提议任何时候都是点头、点头、再点头，所以她组里的公主几乎没有落单的，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
　　沈星在一楼从巡场服务生，升到了巡场组长，总之就是蹦不上楼。
　　后来才知道，上次他从三楼被罚下来，是七哥故意的，貌似是不想沈星处在那个环境里，而且七哥还交待了，沈星在一楼怎么折腾都随便，他最大！
　　沈星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几楼，因为工资一分不少，他做服务生还是主管，每个月的工资卡都妥妥到账两万，但他还是非常上心，毕竟是唐建清的产业，容不得一点马虎。
　　这些日子，蒋月学会了抽烟，她终于明白蒋平南在书房忙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要吸很多烟，原来那种吸进去又吐出来的感觉，真的好像可以把一些烦恼带走。
　　她的心空了一块，很大的一块，以前那里装着蒋平南，装着家人和梦想，现在空得只剩下个黑洞，冷风时不时地往里刮，让人觉得血都是凉的。
　　*
　　蒋月在银座工作的第三年，去了监狱一趟。
　　她没有要求见蒋平南，而是把一枚戒指由狱管转交给了他。
　　回来的路上，沈星开着车，蒋月半睡不睡地朝着窗外，好像看到了过去的一些画面……
　　那枚戒指不值钱，是蒋平南送给她的初潮礼物。
　　想来也好笑，那一年她五年级，学校正在开运动会，她报了跳远项目，蒋平南和蒋晟东在一旁给她助威，顺便拿衣服拿水。
　　随着一声哨响，她大吼一声，势要赢得比赛。
　　起跳！
　　啊！
　　落地！
　　动作非常连贯，气势也很足，只不过落地的是屁股。
　　蒋平南不苟言笑的一个人，那个时候也憋不住地笑出了声。
　　蒋晟东就更过分了，笑得更是直不起身，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坐在沙坑里的女孩委屈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抓着沙子扔向两个大男孩。
　　负责计分的老师让她离开沙坑，不要耽误下一个人跳，她只好悻悻地起身，习惯性地怕了拍屁股上的土。
　　接着就听见刚刚还热闹的周围，瞬间安静的没声音了，同学们对着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蒋平南朝她后面看了一眼，立马脱下身上的衣服围在她腰上，打横抱起，离开了运动场。
　　回到家里她才知道自己下面流血了，窝在蒋平南怀里不停地哭。
　　她以为自己就快死了，可是还没给喜欢的平南哥哥当新娘子，好舍不得。
　　两个大小伙子根本也不懂这些，就知道怀里的小女孩哭得让人心疼。蒋平南顺着她的话安慰说：“小北就是我的新娘，现在就是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小丫头这才止住哭声，哽咽着抱怨：“那电视上的新娘子都有戒指……”
　　蒋晟东在后面戳着蒋平南的腰，赶忙接话：“有有有，他马上就去买……”
　　一个老佣人见两位少爷和小姐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走过去问，才知道这事闹的有多乌龙。
　　虽然她“临死”前说的是胡话，蒋平南也要满足小丫头的心思。
　　他没去那些珠宝店，而是找了一家手工银饰，跟着里面的老板敲敲打打了一整天，终于做出来一枚不太圆润的戒指。
　　晚上回到蒋家，直奔小丫头的房间，把那枚看上去有些寒酸的戒指递给她。
　　女孩看着男孩十根手指有八根包着创可贴，掌心还烫了一个硕大的水泡，心疼地又哭了，边哭边说：“平南哥哥，这下我就是你的新娘子了，我能叫你阿南吗？”
　　“能！你想叫我什么都行！乖……不哭了……”
　　蒋平南又哄她睡着，这才把戒指戴在她手上。
　　好像有点大了，只有食指能带，不过没关系，等她长大，真的到了做新娘的时候，肯定就合适了。
　　仔细想来，这枚戒指也有六七年了，仍旧银光闪闪，可想而知主人是有多爱护。
　　蒋平南拿到戒指的时候，眼神更深邃了。
　　按照监狱的规定，东西是不能留在他手里的，必须交由专人保管，出狱的时候会一起还给他，可蒋平南还是在“老朋友”的帮助下，把戒指留在了手里。
　　指圈很小，他的小拇指也带不进去，只好找了根绳子戴在脖子上，垂下来正好是胸口的位置，凉凉的，隔得心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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