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

　　三年后。

　　戚折锋停好车，顺手带上小巧的出诊药箱上楼，转过走廊，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公寓门前，输入密码推门进去。
　　房间里十分安静，窗帘没有拉开，显得室内有些昏暗。

　　“今戎。”戚折锋唤了一声。
　　“……嗯。”一道闷闷的应答从卧室传来。

　　戚折锋走过去，将药箱放在床头，取出电子体温计递给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刘今戎接过体温计测了一下，37度7，还是有点发烧，却没到需要打退烧针的程度。

　　“吃过药了？”戚折锋问。
　　“嗯，吃过了。”刘今戎道，“最近学业压力大，呼吸道有些轻微炎症而已，没什么大事。其实你下班不过来也没事，我明天准能好。”
　　“就来看看。”戚折锋道，“家里还有吃的吧？”
　　“有。”刘今戎道，“冰箱里有粥罐头，我一会儿自己热一罐就行。”

　　床边的书桌上，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旁边还堆放着一小盒便携芯片，是给平板终端做数据输入用的那种。
　　戚折锋随手翻了一下电脑正开着的那篇文档，似乎对它非常熟悉，很快找到几处重要的段落，读过之后，眼中泛起一层赞许的笑意。

　　刘今戎感觉稍微清醒些了。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低声道：“昨晚我按照期刊反馈的要求改了改，终稿已经发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下个月刊出来……还有三周的时间准备答辩。”

　　如果答辩顺利的话，他就正式毕业了。
　　之后再在戚折锋的实验室工作，他便不再是研究生的身份，而是研究员。

　　这三年里，他在戚折锋身边受益良多，两人的关系也愈发亲近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刘今戎还需要戚折锋走在前面为他引路，到后来，两人渐渐并肩而行，讨论问题的时候也有来有回，还有几次，刘今戎的思维方式给戚折锋带来了新的角度，令他豁然开朗。

　　细雨润物，悄然无声。
　　但刘今戎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和戚折锋之间的关系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不知从哪一天起，两人便默认会在一起吃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默认彼此可以随时登门拜访；甚至不知不觉间，当他们其中一个遇到麻烦或是生病的时候，另一个人便会自然而然地前来照顾……

　　没有表白，也没有试探，但他们心照不宣。

　　戚折锋忽然抬手在刘今戎的头顶轻轻抚了一下。
　　“不用急着准备答辩，”他道，“先把身体养好。你最近这段时间太逼着自己了，还是要劳逸结合。”

　　刘今戎仰起脸，笑着说：“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等拿到毕业证，最近几年我只跟着你的项目，就不会那么忙了。”
　　说完，他又故意问了一句：“老师应该不会把我当牲口使唤吧？”

　　戚折锋轻轻笑了一声。
　　垂眸片刻，他看向刘今戎：“等拿到毕业证，想出去玩几天吗？”

　　听到这话，刘今戎顿时愣住了。
　　“玩……什么？”他心下猛跳，“你说的是，毕业旅行？”

　　“嗯。”戚折锋面色平静，“想去吗？”
　　“我还真没想过……”刘今戎压下胸腔里泛起的热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毕业旅行，嗯，你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戚折锋说着，却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说类似“作为导师”或是“你是我的研究生”这种话，刘今戎也没有问戚折锋要以什么身份陪他毕业旅行，但两人都知道，这场旅行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会更进一步。

　　于是刘今戎没忍住，垂着头，把自己控制不住的笑容藏了起来。

　　……
　　一个月后。
　　东部第八星区。

　　刘今戎和戚折锋并肩坐在赛场的观众席，看着面前全息影像投射出来的选手介绍。在主持人笑意盈盈的嗓音里，双方战队选手登上舞台，互相握手，然后走向比赛室，各自脱掉外套钻进游戏舱。

　　“挺意外的，周澍居然还没有退役，他今年都二十七了。”刘今戎笑道，“倒是慕飞白，我真没想到他会英年早退，Alpha选手有不少都能打到三十岁……好在杜尘和路存都成长起来了，今年星盟杯，鹰骑或许还能夺冠。”

　　“二十七，还年轻。”戚折锋道，“你也才二十七。”
　　而他，却已经奔着四十岁的中年大关迈进，再也不复年轻了。

　　“我这不能算‘年轻’。”刘今戎却道，“不管是在医学还是科研领域，我只能算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顶梁柱还是你们这些大佬。和他们打电竞的不一样，咱们可是越有阅历越值钱啊。”

　　听他这么说，戚折锋失笑：“有阅历。你这张嘴，倒是能把‘老男人’说得这么好听。”
　　刘今戎故作认真：“我说这话可一点儿没搀水分。”

　　比赛很快开始，刘今戎和戚折锋却都没戴全息眼镜观战，而是只看着舞台后方大屏幕上直播的视角。

　　开局没有特别激烈的对战，看了一会儿，戚折锋忽然道：“当初你选择离开战队，我还以为只是一时冲动，想着，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啊？”刘今戎讶异，“你那时候还想过我会不会后悔？”
　　“嗯，想过。”戚折锋道，“当时听说你伤势受影响，可能要再静养半年，我也想过，作为职业选手，你的职业寿命经不起这样耽误。”

　　刘今戎默然。
　　过了许久，他低声道：“我还以为……你那时候特别讨厌我，看到我自食其果，你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活该。”

　　“其实没有。”戚折锋道，“我能理解你那时候的心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而且，男人身上的劣根性，我也都有。”

　　不管他当初再怎么义正辞严地拒绝刘今戎，也不得不承认，得知刘今戎喜欢他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把刘今戎当成与别人一般的队员看待了——虽然不至于接受刘今戎的爱意，却会忍不住关注这个孩子。

　　只有戚折锋自己知道，那年冬天，看到坐在战队驻地外面病得满脸通红的刘今戎时，他其实是心疼的。
　　虽然那时的心疼无关爱情。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心如明镜台。他能做到的只有，不让心里那些偶尔会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想法支配他的行为。
　　就像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

　　——那年冬天如此，这三年来亦是如此。

　　“男人身上的……”刘今戎喃喃重复了一遍戚折锋的话，“……劣根性。”
　　说完，他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然后他做了个三年以来最大胆的动作——抬起手，穿进戚折锋落在扶手的掌心，然后，十指相扣。
　　他不敢抬眼去看戚折锋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与他交叠的手轻轻抽动了一下，最终却并没有用力移开。

　　远处，舞台后方的屏幕里，战局已经趋于白热化。枪声此起彼伏，伴随着解说越来越激动的嗓音，将赛场气氛烘托得分外热烈。
　　然而，观众席上牵着手的两个人，心思却都没有落在赛场上。

　　过了不知多久，眼看着鹰骑战队即将拿下第一局比赛的胜利，刘今戎忽然低低唤了一声：“老师。”
　　他喉头滚动，咬了一下嘴唇，这才接着开口：“我……想亲你。”

　　戚折锋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年轻男人。
　　他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里并没有抗拒，只有一片无可奈何的纵容。

　　两人在实验室默契地配合了三年，刘今戎很轻易从戚折锋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方的态度——不会开口同意，但也不会拒绝。
　　于是刘今戎微微倾身，嘴角扬着一抹控制不住的笑意，在戚折锋的嘴唇上轻轻衔了一下。

　　一触即离。
　　还完全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

　　但两个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完成了一次奇妙的转变。

　　刘今戎和戚折锋前来观看星盟杯决赛，并没有告诉仍在鹰骑战队的周澍，也没有通知曾经的队友们。
　　等到比赛结束，看到鹰骑再一次捧起冠军奖杯，刘今戎也只是跟着观众们一起欢呼了许久，之后便和戚折锋牵着手离开了赛场。

　　“老师，”回酒店的路上，刘今戎摇了摇和戚折锋交握的手，凑近男人耳边，低声道，“咱们去沙漠观光的时候，只要一间房，可以吗？”
　　戚折锋无奈，正要开口，却被刘今戎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我都二十七了，还是处男呢。老师，你就心疼我一下，好不好？”

　　最终，戚折锋只无奈地强调了一句：“不要再叫我老师了。”
　　刘今戎立刻笑着答应：“好的，男朋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