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

　　与三年前的一腔热血横冲直撞不同，刘今戎进入医院实习之后，并没有对戚折锋死缠烂打。

　　除了两人最初见面那天，他说了一句“戚医生，好久不见”之外，他甚至没有对戚折锋表现出超过导师与实习生该有的熟稔——没有私下邀约，没有赠送礼物，也没有占用戚折锋的任何一点休息时间去请教他。

　　刘今戎只是表现出了正常实习生对导师应有的尊敬和崇拜，并以足够的专心与刻苦，将所有实习中遇到的问题在合适的时间里全部解决。

　　戚折锋是第一次带实习生，但他也是有过实习经历的，所以他非常清楚，刘今戎和他保持的距离，是非常合理且令人舒适的。
　　他挑不出一丁点错处。

　　顾岂暗中观察两人的互动，观察了整整一周，才终于松了口气，笑着搭住戚折锋的肩膀：“嗐，那天你跟我说他以前在你工作的战队，我还以为他是追着你追到这儿来的呢！既然你俩不是旧情人，那我可下手了啊？”

　　听到这话，戚折锋皱眉：“别祸害好孩子。”
　　顾岂就笑：“你知道的，我在这事儿上可没什么良心。不想让好孩子被祸害，那得你自己把他看好了。”

　　戚折锋淡淡瞥了他一眼，顾岂冲他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转身大步离开。
　　一路生风，将他身上的真丝印花衬衫吹得膨胀起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花枝招展，惹得走廊里经过的几个小护士红着脸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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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两个月，工作生活依旧没什么波澜。

　　这家私立医院走的是世家路子，受众是那些愿意花大价钱买优质服务和舒心环境的顾客，所以平日里没那么多急诊，也遇不到蛮不讲理的医闹。最常见的“意外”情况也不过是——由于Omega科室情况特殊，需要接不少出诊任务。

　　这天正要下班，戚折锋的一位签约患者突感不适，打通讯来请他紧急出诊。
　　戚折锋想着刘今戎这两个月表现不错，在医院里能见到的基础问题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便喊了他一声：“刘今戎，晚上没有其它安排的话，跟我一起出诊。”

　　刘今戎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到了地方，戚折锋很快投入工作。
　　经过诊断，那位Omega是怀孕了，因为胎像不大稳，才会感到身体不适。戚折锋给她用过药之后，又被对方家属拉着方方面面仔仔细细问了一大堆问题，等到出诊结束，天都已经黑了。

　　戚折锋开车载着刘今戎回到市区，正打算问小孩儿住在哪里，他忽然听见一声不太明显的腹鸣，这才想起早就过了平时的晚饭点儿。
　　于是他一打方向盘，转进恰巧途经的商圈，同时开口：“着急回家吗？不急的话，先吃饭吧？”

　　听到这句问话，刘今戎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看向开着车的戚折锋，不过两秒钟，又很快收回视线，方才下意识攥紧安全带的手指倏然松开。紧接着是还算平静的回答：“不急。先吃饭吧。”

　　时隔三年多，刘今戎终于再次和戚折锋面对面坐在了餐桌上。
　　哪怕他们只是挑了一家方便且平价的拉面馆，刘今戎的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雀跃。

　　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计后果、做事只凭一腔热血的少年了。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足够他明白什么是成熟，理解什么是尊重，学会什么是克制。

　　“这段时间还习惯吗？”在等待餐品做好的时间里，戚折锋主动找了个话题，“对医院的工作节奏和工作内容，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和我说。”

　　如今他是刘今戎的实习老师，刘今戎又不像之前那样对他步步紧逼，他倒也乐意履行身为老师的职责。
　　毕竟，不论前些年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都不能否认，刘今戎的确是一个足够优秀且努力的孩子。

　　“我感觉还好。”刘今戎低低笑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情绪，语气平静得就像在和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聊天，“这几年读书的时候，其实我生活节奏和现在也差不多……甚至有时候比现在还忙，所以其实早就习惯了。”

　　戚折锋自己就是提前完成学业的，所以他完全能想象得出刘今戎这三年的学习生活是什么节奏——医科学院的学业本来就重，要是还想提前毕业，那么几乎每一天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要想坚持三年那样的日子，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和强大的毅力，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当年，戚折锋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有一个拼尽全力想要实现的目标。他凭着一腔热血与爱意，近乎贪婪地汲取着知识，为的是尽快研究出可以让Omega摆脱桎梏的方法，让他的爱人不会被折磨一生。
　　戚折锋想，当年若是没有那个近乎痴想的目标，他还真不一定能在那样巨大的学习压力中坚持下来。

　　那么，又是什么样的目标，才能让刘今戎走上和他如出一辙的道路？

　　戚折锋其实已经有猜测了。
　　但他并不想用任何方法试探那个猜测是否属实。

　　两碗拉面很快端上桌。
　　刘今戎状似随意地问起今天出诊过程中的一个小细节，戚折锋便围绕着这个问题做了解答和分析，刘今戎又引着话头简单拓展了一下。不知不觉，一顿饭就在这样简单轻松的学术讨论里结束，没有发生任何不该出现的尴尬。

　　走出餐馆，戚折锋随口问：“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刘今戎却没回答，反而笑着问：“老师住哪儿？我看看顺不顺路。不顺路的话，我自己走就行。”

　　“通北路的春霖苑。”戚折锋道。
　　“顺路，但没完全顺。”刘今戎没有刻意客气，笑着说，“那老师把我送到医院吧，我再约车，能省一半钱呢。”
　　“行。”戚折锋回答得也很干脆，“上车。”

　　竟真的就像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故交友人，相处模式非常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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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是周五。
　　戚折锋带着刘今戎结束了一场小手术，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想到之前观摩手术的过程中，刘今戎似乎露出过一次疑虑的神色，戚折锋干脆把人叫住：“不着急回家的话，有问题就现在问吧，耽误不了多久。”

　　在这之前，刘今戎从未占用过戚折锋下班之后的时间。但如今是戚折锋先提出来了，刘今戎便没固执己见，立刻带着问题，跟随戚折锋进了办公室。
　　能在三年内学完临床全部课程，除了努力之外，刘今戎显然并不笨。再加上戚折锋的确是个好老师，分析问题透彻，讲解也深入浅出，很快，这场“课后辅导”就圆满结束了。

　　谁知，刘今戎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准备离开，迎面就撞见了一身风骚的院长顾岂。

　　“哟！”顾岂挑眉笑道，“都没走呢？那正好啊——”
　　听到顾岂的声音，戚折锋掀起眼皮看过去，直接堵住对方的话：“不去。”

　　顾岂笑出声：“我还没说话呢你就不去？你知道我要请你去哪儿你就不去？”
　　戚折锋起身脱掉白大褂，语气淡淡：“你还能去什么好地方。”

　　顾岂抬手把胳膊搭在刘今戎肩膀上，成功阻止了小孩儿离开，话却还是向戚折锋说的：“行吧，既然你不想去，我就带你的实习生去玩玩儿了？反正明天周六，你没排班，他也不用来。”
　　说完，顾岂歪着头看向刘今戎：“走，哥带你去长长见识，可千万别跟你老师学，一点儿年轻人的活力都没有了。”

　　在医院待了两个多月，刘今戎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位院长的风格，知道他只会在上班时间摆架子，一下班就像彻底变了个人，经常跟医生护士甚至患者们开玩笑，公私分明得令人惊奇。

　　而且，这也不是顾岂第一次对他发出邀请了。
　　他已经婉拒过两次，考虑到对方毕竟是医院的院长，刘今戎不知该不该继续拒绝。

　　顾岂敏锐地捕捉到刘今戎的退缩，立刻拿话堵他：“事不过三啊！你再拒绝我，我可要伤心了！”
　　刘今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就下意识看向戚折锋。

　　戚折锋已经换好了便装外套，看见刘今戎的神色，却把对方的求助理解成了对他的顾忌、征求他的意见。
　　于是他道：“想去就去吧。”

　　刘今戎是成年人，面对事情应该有独立的判断，若是年轻人想出去玩，他总不能仗着老师的身份过多干涉。
　　况且，顾岂虽然玩得花，但绝对不会做出强迫、欺骗之类的事情来。这一点，戚折锋还算放心。

　　听到戚折锋的话，顾岂立刻笑了，搭在刘今戎肩上的胳膊微微伸开，揽了揽青年的肩膀：“走吧。”

　　刘今戎向戚折锋道了句“老师再见”就跟着顾岂走了，脸上没有任何勉强。
　　其实他对顾岂没什么意见，之前不答应对方的邀约，也仅仅是觉得，和自己实习医院的院长去酒吧夜店有点奇怪。但既然顾岂和戚折锋关系好，又已经邀请了他三次，还说出了“事不过三”这种话，不管是不是玩笑，他都不方便再拒绝。

　　戚折锋收拾好东西下到车库的时候，顾岂那辆骚包的跑车正巧与他擦肩而过。车窗开着一道缝隙，他恰好看到坐在副驾驶的刘今戎正面带笑容地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回到公寓，智能管家在一连串环境播报之后加了句“今天是周五”。
　　戚折锋在花洒下抵着浴室的墙壁释放过后，不知为何，竟忽然想到了顾岂和刘今戎。

　　从中学开始，顾岂身边就没少过人，有些是被他钓来的，有些是上赶着追他的——显而易见，能当这么多年花花公子，顾岂这个人的魅力本就不容小觑，否则不会只走肾不走心这么多年，还没闹出过一次不像话的乱子。
　　像顾岂这种人，想要煽动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与他来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或许不过是一杯酒和几句话的事。

　　所以今晚刘今戎会不会……
　　……罢了，刘今戎是成年人，不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戚折锋关掉花洒，披上浴衣。
　　吹头发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想：可能不会，毕竟刘今戎喜欢的人是……

　　……倒也不一定还是他。

　　三年，对他来说或许很短，但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言，足以令一段少年时的爱恋偃旗息鼓。
　　刘今戎选择来他所在的医院实习，或许原本是为了制造重逢，可谁又能保证这场重逢如其所愿呢？说不定，在他们重逢的那一刻，年轻人就发现曾经那颗炙热的心其实早已没有多少余温了。

　　所以他们才能那么融洽地当了两个多月的师生，那位原本对他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也没有任何逾距。

　　这样没什么不好。
　　戚折锋想。
　　只是顾岂这个人不是什么好归宿，希望好孩子不要被带坏了。

　　这天晚上，戚折锋的业余生活依旧乏善可陈。
　　只是在熄灯之后十分钟，他忽然点开手环，给他的实习生发了条消息：

　　「下周出差，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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