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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王令然有信心自己可以编造成千上万个借口把他留住。可当江函真的站在楼下,望着她的时候,她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那些从前缠着她脑海的问题,现在反而缠绕着她的心。因为变得在意,所以无法若无其事。也怕随意问出了甚么问题,得到了他否认的答案。或许她现在想要的只是拖延,让今天他的样子可以延续下去。
假若好奇某些答案,便需要承担对应的风险。而现在的她,并不想要冒险,只想要在这个应该睡得安稳的夜晚,得到他一句晚安。
一双眼眸清透得有如刚下过一场秋雨,她深呼吸,只说了晚安,但在转过身去那瞬间的眼神,他捕捉了说不出口的那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处,江函才回身沿着小道往另一边走。
他无意识地掏出了手机,盯着屏幕上王令然的照片。的确有挣扎过的,既然达到了目的,这些照片其实与他无关,早应该删除了。可是留到了现在,却迟迟按不下那个角落的按键,不承认的私心,不过是为了免却晚上的苦恼。
走到自己的宿舍,正往玻璃大门走去时,忽然一把声音在身后响起,喊着他的名字。在这僻静的夜里,声音散得太快,就像梦呓。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过身来,瞧见张倩站在不远处。她的脸色看起来带点惨白,连嘴唇也没有甚么血色,头发有点凌乱,几缕披散在肩头上,几缕则贴在脸颊旁。而她像懒得打理,只粗鲁地把碍眼的发丝拨开。
这样的倔强,其实源自她的双眼。她紧紧地盯着他,紧抿着唇,表情却像刀锋般尖锐。
江函伫在原地不动,只淡然地问道:「有事?」
「你去哪了?」忘却身份急不及待的质问语气,江函听得莫名其妙。
他皱着眉,不答反问:「有甚么事?」
「你和王令然出去了,是不是?」她双眼不眨,抵抗着晚风,再干涩也不愿失去气势。「我上午就看见你们一起出去了,而你现在才回来。」
眉间褶皱更深,江函稍稍停顿,才缓缓开口:「我不记得自己有义务跟你交待?」
张倩其实不是不懂,他维持着礼貌的语气,事实是对她的讽刺。但她忍不了内心翻腾波动的情绪,明明知道说出来不可能有甚么结果,却控制不住冲口而出:「你不要再和王令然一起了,她再缠着你,只会害了你。」
他沉着的一双眼,从来没有相信过她。眼角的荒谬刺痛了她的伤口,为了自卫,她的语气变得更重:「你喜欢的根本不是王令然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为甚么要浪费时间和她一起?你难道不知道她在利用你?」
江函忍不住从鼻腔里哼了声,挑着眉问道:「利用我?我有甚么好利用的?」不过就是平凡学生,平凡的人,大家都一个样儿,竟然还能拉扯上谁利用谁?他不是富二代,也没有强势的背景,王令然还能在他身上捞到好处?
张倩咬着唇,执拗得快要咬出血来。此刻偏偏想起的,是去年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力,为了接近他,却始终换不来他一分一毫的回赠。他的说话表示得那么清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不给别人任何机会,连暧昧都不肯施舍。
曾经以为是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而到了现在,她仍然如此认为,她配不上他,但同样的,其实没有别人配得上他。可是,那个在心里佔着超然地位的人,却明明白白的被别人动摇了。没有人在他眼里是特别的,但现在,她很清楚他偏爱着某个人,给她的全都是例外。
「王令然喜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她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注意她,讨论她,关注她。你从来都不跟女生缠上关系的,现在你和她一起出去,你知不知道学校里的人都怎么说你们?大家都笑你只是在装清高,最后还不是栽在王令然的手里,她的感情史你难道不知道?被人玩过就甩,你不嫌脏?」最后的那句话,说了出口,变得轻飘飘的,改得了恶毒的语气,却藏不了针对的本质。
而结果是可以预知的,她已经惹怒了江函。
在她的印象中,江函不曾有过明显的情绪波动,与其说他不会生气动怒,倒不如说根本没有人敢惹他。而现在的他,从眼神里便可轻易捕捉到厌恶和反感,懒得隐藏,是她碰了他的底线。
「这些话,我就听这一次。你还是想清楚,这些话是不是应该说。」江函定定地看着她,接着说:「不是所有话都可以随便说出口。」
江函转身便走,抽出学生卡,轻轻点触旁侧的感应器。大门「啪」地应了声,他推了开来,走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像极那天,有如她恶梦的那天,她跟他表白后的场景。留着她一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哄着自己,他某个刹那或许会回头,但等到眼睛苦涩,都没有如愿。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盲目的爱葬送在他的手里,她也病态的觉得值得,或者事实是,她至今仍然带着迷恋的目光,觉得他是与众不同的,可惜,她却无法阻止他成为别人的某某。或许终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谁的男友,只是她哄骗自己,不会是现在,不会在她的眼前,其实是天真的笑话。
而今天她所做的和所说的,对他来说,也是另一个笑话。
大门前空寂的位置,除了她,找不着旁人。站得太久,骨头也变得僵硬。她自己也变了,从前愿意不顾一切的站一个下午来等他下课,而现在,这觉醒的意识来得太早,猝不及防间,便像做了一个极短暂的梦。
这场晚风不及他残忍,在她耳边呼啸而过之际,提醒她是时候离去。她眨着干涩的双眼,转过身去时,却瞥见旁边一棵蔽天杉树后藏着的黑影。
张倩的一颗心悬着,分不清沙沙声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是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她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侧过头来,紧皱着眉,开口说:「谁?」
树后一阵窸窣声撕破了眼前安静得像一幅划的错觉,一人缓缓地自树后移动,先是看见那高大宽阔的轮廓,几乎挡去了背后大半的景像,张倩屏住呼吸一瞬,睁着眼,才看清面前的人是陈立伟。
「你为甚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宿舍。」陈立伟好笑地看着她。
上一秒,她不打算纠缠,只想转头离去,找些时间沉淀情绪。可人的转念,连自己都不能预测。下一秒,她想着眼前的这个人,不久前又被王令然拒绝。假如她不想王令然得到江函,其实,陈立伟的立场,反之亦然。
「怎么最近不见你来找王令然了?」划过的眉眼轻轻往上挑,她又问:「听说你上次大闹了江函的宿舍,怎么?被老师训诫过后,连女生都不敢追了?」
这件事早已不想再提,无奈张倩并没有义务顺遂他的意愿。为此接过了警告信,他也不在乎,他的行径使他沦为旁人的笑柄,他也无所谓。可是他记到现在的,是王令然毅然离开的背影,还有许宁好心又残忍的劝解着,「她就是没感觉,不喜欢,你对她多好都没用」。
「你知道甚么。」
张倩摇着头,笑了笑,语气里挟着婉惜:「不是我说你啊,但你真的太不懂女孩子了。你这样怎么追得到人家啊?」
「甚么意思?」陈立伟皱着眉。深沉的夜里光线不足,但张倩还是能看见他皮肤的粗糙,是长期在烈日下曝晒的痕迹。
「这样还听不懂。你那么喜欢王令然,就这么放弃了?就算现在大家都在传她和江函在一起,可是你觉得能长久吗?」张倩说得慢,盯着他的表情,又问了句:「你忍心看着她受伤吗?」
「她看上的男人,都不懂得珍惜她。」陈立伟说道。
张倩点着头,「所以,既然让不懂得珍惜她的人去伤害她,你为甚么不坚持?这么容易放弃,你和那些男人有甚么分别?」
陈立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反驳着:「你以为我不想?你以为我没试过?她压根不给我机会,我约过她,甚么都做了,她就是拒绝。」
「你这么不懂女孩子?欲拒还迎,口是心非,都是基本。喜欢你这三个字,这么简单,谁不会说?你用甚么行动来证明?其实说白了,就是持久战,女孩子都很容易心软的。你懂吗?」
陈立伟转着脑筋,其实张倩说得并不迂回,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鼓励过他,屡次被劝退,他自然以为,对王令然最好的,就只有放弃这一条出路。
「所以你的意思是……」陈立伟略略低着头,迟疑片刻,然后嘀咕道:「我应该死缠烂打?」
张倩不置可否,只抛下几句:「你自己想想吧。王令然被甩了那么多次,不就是想找一个人对她死心塌地吗?如果你觉得江函可以长长久久专一对她,而你又愿意看着的话,你就袖手旁观吧。哪怕你有一点不甘心,你都应该争取。」
张倩说得事不关己,干脆地绕过陈立伟,迳自回去自己的宿舍。陈立伟像石化雕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思考着三个字,想了好久好久。
不甘心是一个危险的词汇,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的念头,因为这三个字,又似死灰复燃,给他一个绝处逢生的幻象。就算只是一丁点的机会,这三字无疑就是他一直寻找的最佳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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