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妄想

　　临睡前，邑桑看着手机屏幕纠结许久，也没想好要不要给简年说明天一起去公司。
　　这个事吧，正常人应该都会默认是一起去的，但邑桑觉得简年还真说不好会一个人直接走，毕竟他这人有点死板。
　　好像除了工作和学习，就没见过他有任何娱乐活动。

　　所以如果没有提前说好，那就真的很有可能碰不到一起。
　　那么，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脑子里像是堆杂着两股势力，等邑桑稍稍有了决定，那一边的小人又会出来疯狂劝她不要，动摇她的决心。
　　把自己埋在枕头里，整个人趴在床上，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心口处又像是活跃着千万多的躁动因子般，疯狂地叫嚣着，叫嚣着发啊，给简年发个消息！

　　潜意识地，又或者是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邑桑觉得，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正打算发个消息过去，屏幕上方先弹出了唯筱的消息。【一一！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新开的酒吧吗！！！】

　　新开的酒吧？
　　邑桑不记得，现在的她只记得发消息、发消息、发消息给简年。

　　唯筱还在继续发消息，邑桑往上翻了翻消息记录，是后巷新开的酒吧。

　　等再次滑到底部，唯筱已经连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记不记得！！！】
　　【啊啊啊啊，回我啊！！！】
　　【一一一一一一！！！】

　　邑桑没多想，直接回了句，【记得】
　　“怎么”两个字刚刚打完，唯筱的消息抢先进来。【这酒吧有一个驻唱的小哥哥，杀到我了！那个小哥哥真的超帅，单眼皮，会吉他！！！感觉就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一样，完全按着我喜欢的样子长的】

　　照她这么说，确实是挺像唯筱的理想型。
　　但唯筱这人喜新厌旧，不管是对东西还是人，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这种对话隔段时间就会在她们的消息记录里上演一次，邑桑现在都懒得戳穿她。

　　唯筱：【我打算去撩撩他】

　　看到这句话，邑桑惊讶了一下。
　　因为唯筱虽然喜欢过很多小哥哥，但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喜欢到实际行动上。

　　邑桑：【？】
　　邑桑：【真的假的，这么喜欢？】
　　唯筱：【当然是真的】

　　放在键盘上的手停顿了两下，邑桑不知道该怎么回。
　　其实骨子里，邑桑和唯筱很像。只是唯筱的傲气完完全全写在脸上，而邑桑的傲气藏在骨子里，平日里对着人，总会收敛几分。因此，她从来没有想过唯筱会主动去追人。

　　邑桑：【你这是打算女追男？】
　　唯筱：【？】
　　唯筱像是一眼看穿了邑桑心里所想：【一一，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
　　邑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邑桑：【就是你主动追人，我还挺惊讶的】
　　唯筱：【是吧，我自己也挺惊讶的】
　　唯筱：【但是，就总有股冲动想试试。而且！在喜欢面前，所有都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邑桑：【……】

　　——在喜欢面前，所有都不值一提？

　　那么，她是不是也不应该想这么多，直接发过去就是的。
　　大脑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说“想发就发”，另一半像是在说“不行，万一简年不想和你一起怎么办。碍着面子，又不得不答应下来，这不是强人所难”？

　　还没想好，唯筱的消息继续进来。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打听打听小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过了两秒，又道，【追到手了请你和扬子吃饭！！！】

　　邑桑回了个【嗯】过去，又点开简年的聊天页面。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发啊啊啊——

　　点开消息框，邑桑来回斟酌着用词。先慢慢说，假装聊天，然后再慢慢引到明天一起上下班的话题上。这样既不突兀，也可以边说边观察，要是他不想，她就及时打住。

　　来回打了好几遍，最后框里还是一个字也没有。整个人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是被一只蚂蚁细细麻麻地咬着，明明浑身不舒服，却揪不出令你不舒服的源头。
　　太过烦躁，邑桑直接发了过去，再纠结下去，她觉得自己要爆炸。
　　【睡了吗？】

　　一发出去，心口像是空了一大半，又屏着一口气掉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时不时划拉两下屏幕，盯着左上角的简年两个字看。
　　没等两秒，屏幕上出现白框。【没睡，怎么了？】

　　邑桑看到这几个字缓了半晌，靠在墙上，盯着手机屏幕小心翼翼地打字，【没怎么】。
　　不对，不该这么回，她这么回了万一简年就回个“哦”怎么办，还怎么聊下去？！

　　删掉，邑桑又打，【听说这首歌你准备了很久？MV我会好好努力的，绝不拖你后腿】
　　看了几遍，点了发送。

　　这种时候，等回复的这段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也不知道简年会回她些什么，好几分钟过去，邑桑盯着屏幕都累了，也没等到简年的回复。

　　正想丢开手机不管不顾的时候，简年回复了。
　　【嗯，这首歌我准备了很久】
　　【应该是我不拖你后腿，跳舞你才是专业的】

　　要么不回，一回就回两条！

　　邑桑看着新出现的白框止不住地笑。
　　但是，最后一句怎么搞得和打广告似的，有点像“做汽修，我们是专业的”……

　　笑得忘了形，邑桑打字道，【哈哈哈，你是广告拍多了吗？怎么说话也和打广告一样】
　　发送。

　　屏幕里出现绿框，笑完之后，邑桑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回的是什么。满脑子问号，似是生理性逃避一样再确认了一遍左上角的昵称显示的确实是简年两个字。

　　不可置信，她又看了一遍自己发的消息。
　　搞什么，她都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手忙脚乱地想要撤回，等撤回了看见中间那行小字又觉得莫名碍眼，还不知道简年看到了没有。想哭哭不出来，恨不得想打死自己，邑桑纠结半天只能装作没事地又发了一句，【没有没有，你才是专业的】

　　“……”
　　发完又觉得不对，什么叫你才是专业的，不也搞得和打广告一样？

　　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好，手机像是个烫手山芋，明明烫得要死，但又舍不得扔掉。
　　看着那边一直没有回复过来，原本就着急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反正已经半死不活了，要死就死了算了。邑桑有些生气，气性上了头，别的什么也管不了，她直接道，【看到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然后，再加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另一边的简年看到这句话，原本就舒缓的唇角向上扬，房间里响起一声轻松的笑。

　　简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默了默，又不想让她一直纠结在这个看没看到的事情上，打字道，【明天早上七点半出发？】

　　“？”
　　出发什么。

　　看了半晌，邑桑才看懂这句话。这是，简年邀请的她？
　　是简年主动、要和、她、一起、的。

　　先前的郁闷消失不见，邑桑飞快地连续发了几个【嗯嗯嗯】过去。
　　发完又觉得太简洁，再发了句，【好的，七点半】

　　等确定下来了，激动之后，她又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想这么多，就直接问啊！想什么想，不用想！幸好，幸好她提前挑了个话头，她就知道的！！！

　　一阵开心过后，直到临睡前，邑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元旦那会粉上简年后，已经六个多月，前五个月两个人一直没有正式碰面过，她也一直都找不到改变关系的突破口。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现在的一切好像都在往她所期望着的那个方向发展。
　　这种感觉，奇妙又美好。

　　-
　　第二天，邑桑和简年开始正式练舞。

　　这支MV主要以现代舞的形式呈现，只是不是常规的跳舞。场景有点多，每段场景下舞蹈所表达的主题也不一样，但全程都是配合着《避无可避》的歌词来进行。

　　舞蹈是专门请人根据歌曲自编的，教舞蹈的有两位老师，一男一女。男老师名字叫吴岩，女老师叫陈燃，年纪都不大，约莫二十五六岁。
　　“这支舞的视频你们看过了吗？”

　　邑桑望了眼对面镜子里的简年，随即朝对面的人摇了下头，“我们还没有拿到视频。”

　　陈燃点了下头，“那先看几遍，大致有个了解。”
　　投影的幕布从教室顶上放下，覆盖住一整面镜子。吴岩指了指后边，“我们坐边上去看。”

　　一行四个人，坐在教室边上。窗帘拉上，室内只有依稀的日光，对面的幕布上开始有了影像，耳边响起歌曲前奏。
　　邑桑想，应该是避无可避的前奏。

　　幕布上的白光微微照亮，大红的雾纱漂浮在半空，第一个场景是在空旷的大房子里。
　　舞种是现代舞。

　　邑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都不敢眨地死死盯着投影看。
　　其实跳双人舞，身体接触是不可避免的。这么多年，邑桑也不是没跳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邑桑突然觉得这舞有点过分，过分亲密。

　　教室里只有投影仪的光，光线有些暗。
　　视频里的女生正在完成一个高空跳跃，邑桑盯着投影。

　　现代舞这个舞种，如果没有人传递这个舞所想表达的故事，普通观众很难发现这个舞蹈的真谛。
　　视频里的编舞背景是后期加上去的，舞蹈动作很多，也很考验两个舞者的协调性和默契。过程细腻又绵长，小细节很多，可以看出编舞的人花了很大的心思。整场看下来，明明舞蹈流利而又顺畅，带着美感，但氛围始终有点压抑，甚至充斥着一股悲伤。直至结束，最后的那一个场景，是男生独自站在苍茫大树下，看着女生越来越远、直至消失的背影。

　　视频落幕，灯光一下子照亮整个教室。
　　邑桑被光刺得眯起了眼，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起那天开会说的这个舞是用来诠释歌词的。

　　歌词她没有细听，但这场舞已然给了邑桑很大的震撼。从专业角度来看，编舞的人很绝。至少，即便不以舞步来看，单论这场舞所带来的视觉效果和所表达的情感和美感，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再加上简年这首歌本身的名气，到时候的火爆程度邑桑都能预想得到。

　　只是，在市场偏好普遍偏向甜爽的今天，为什么简年要做这样一首歌？做便做了，灵感来了无可厚非，但为什么结局要是悲。即便过程压抑些，但男孩和女孩的结局也可以he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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