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情

　　刚挂下电话，周念就又接起了电话，竹禅似乎很困扰，而困扰她的，正是赵宓。

　　周念耐心地听完竹禅的牢骚满腹，才缓缓轻问着：“你还记得那天在酒吧你发给我的信息吗，说她家捅了百合窝，现在人真是百合了，你就别扭了？”

　　竹禅不是别扭，是非常别扭。对，她十分肯定自己就是这个取向，向往着美好的偶遇发生在自己身上，期待有长发飘飘的英气少女出现在她眼前，妄想自己也能用手为对方穿上莱维那套服装。但！这一切仅限于动画、漫画里，而不是现实里，现实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反而更不真实，所以，她宁愿当初没看出来赵家捅了百合窝，因为这一切都变成了有目的，她竹禅就是赵宓的目的，紧握电话几近颤抖地告诉周念：“没有结果的。”

　　与她的母亲一样，花开后的美好令人留恋，但花败了就没后续了，花残那结局就到这了，永远等不来残花的结果。

　　周念清楚现在的竹禅依旧是高二的竹禅，那时的她会套用政治课里的东西和各种理论，直白的告诉周念，人生来无非三大要素，目的，过程，结果。

　　不能劝竹禅乐观，但周念能在言语上给予竹禅鼓励，并且是用竹禅能接受的言语方式，周念不敢叹气，站在房门前，盯着稚优和田祈然的字，平缓地告诉竹禅，也告诉自己：“过程是结果的前提，结果是过程的延续，相辅相成。就算赵宓目的是你，可过程开启了，你就不要这个结果了？”

　　“任何结果都是由个人的行为构成，可也受六因素三维度影响，不可控不稳定，占了一大半，与其这样，不如不要。”竹禅不相信人的选择是永远固定在一条线上，更不信永恒的词语。

　　“竹子，论这些，我比你知道的多，不要把韦纳的归因理论套用在这里，你要的结果不是成败。”

　　对啊，要的不是成败，情感里，怎么可能一分高下，各自赢输呢，竹禅她套错理论了，归根结底，她害怕的是心里的鬼魅，也害怕像母亲那样的等不来结果，但她不想把这个害怕赤裸裸地摆出来，只好用大败而归的语气忿忿不平地问着周念：“你怎么连韦纳的归因理论都知道。”

　　“你忘了我是一名老师的孩子？你忘了当初我们两个一起研究来着？竹子，你是失忆了吗？”如果不是隔着一个电话，周念肯定要拖鞋丢到竹禅身上。

　　“是啊是啊，你才知道我有失忆症啊，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天啊，你是不是跟踪我的变态狂，啊，我的尔康呢。”竹禅的演技不仅拿下奥斯卡，凭这做作的声音也可以拿下声优界大赏了。

　　“好了，正经点竹子，别告诉我心里没有想要给赵宓穿衣服的念头。”

　　“啊~~~不要在电话里说那么猥琐的事情啊！”

　　周念被这猥琐二字吓的连咳两声，她绝望地闭上眼，最后问着竹禅有没有对赵宓动心过。

　　“长的那么好看，肯定动心啊，有颜有钱又有艺，她昨晚在动漫社表演会上拉小提琴，就跟《金色的琴弦》里的日野香穗子一样。”

　　“说重点，竹子。”

　　“她太好了，周念。”

　　只要一个人想要逃避，那她肯定有无数理由为自己辩解，就像竹禅这样。

　　周念只好放弃追问下去的念头，但她觉得很有必要问问赵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竹禅的。听着电话那头重新打起的精神，也抱有兴趣地听起竹禅说着动漫社的事情，其中不乏对赵宓的夸赞，结果突来的一句把周念问的出神。

　　你跟田祈然睡一起了？

　　“我说竹禅，你能不能用别的词语来说，什么叫做睡一起。”这时候的周念百口莫辩，因为竹禅的想象力就跟那捅天的杆子一样，直达宇宙。但的确也没错，她们是睡在一张床上。

　　“你紧张什么？”竹禅完全不觉得她用词错误，但又对周念担心起来，“你知道，现在查的很严，要是被抓了，田老师会有很重的处分，而且她结婚了。”

　　“竹子······”周念明白竹禅在暗示什么，因为田祈然把她突然拐去京城这个做法已在系里传开，她有些想学竹禅刚才那样，为自己找几个理由，躲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刚才还在鼓励竹禅的周念，竟被反客为主似的劝说。

　　周念的食指就在“我们的家”这几个字来回敲着，想起昨天那个被偷去的吻，她难为情地摸去自己发烫的脸颊，只听得竹禅悠悠地一句也许我们都会有好结果而放松下来。

　　挂下电话，周念慢腾腾的从兜里抽出笔，在那张纸下写着，我们的家。字体微小，不仔细看，甚至都无法察觉，摩挲着未干透的字，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想有找理由躲起来的想法呢。

　　叹气的周念也是个胆小鬼吗，下楼之前，用力地擦擦自己的笔迹，留下了一团黑。

　　不是胆小鬼的田祈然下了车，揉揉自个的鼻梁才发觉屏幕上的还处于正在通话中，再次将耳机戴上后缓缓问着：“舒服了么。”

　　祈然······

　　又是恶心的哀求声。田祈然遵守条件从来没有撕破张辽，极其讨厌反复无常的情绪，站立在风中的她声音一压再压：“张辽，在你要求的条件里，没有标注过来京城就要去你父母家，也没有标注我必须要生一个孩子，你总是在自说自话，我还得配合你，今天你骂爽了，说够了，有没有想起你自己定的条件。”
　　清园的银杏叶一卷再卷，在田祈然眼前停下，寒风不再刺骨，却黏在皮肤上，钻入毛孔里，这让穿着长款大衣和毛衫的田祈然发起抖来，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我谢谢你救我父亲，也谢谢你做的那些好事，你也得了我，还不够吗，你写的那些条件，我一一答应了，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

　　如刀似的风，拢聚一地的银杏叶，在空中狂躁地飞舞。

　　电话那头的人愣住了，仓皇失措地道着歉，他把田祈然这些话这些怒火归咎到了，他没买那只秋田犬。

　　不是没买，他只是忘了。张辽在电话里反反复复说着他只是忘了买那只狗，他忙，很忙，所以他忘了，但他也忘了，七喜这个名字是稚优取的。

　　“求你了，别再叫我七喜，张辽，你跟稚优那么熟，不会不知道七喜的来由吧。”那从来就不是张辽的专属，田祈然固执地认为，是他从稚优那夺来的，也自私认为，她最柔软最自我的那部份是属于稚优的，连同那被稚优养出来的灵魂。

　　张辽，占有躯壳。

　　田祈然的一半灵魂，守在了鬼门关外，盼着再望一眼，哪怕一眼，她守了很久，还在守。

　　残留下来的那小撮灵魂，她分了大多数给唐莘，企图能求得温暖的拥抱。

　　那剩余的可怜地一缕魂灵呢，田祈然不想保护她，任她在外流浪。

　　“我们都成婚这么久了，老婆，你看你怎么还记得条件，当年那条件是我做错，一时糊涂，这不是怕你也跟着走了，嫂子在天之灵肯定会担心你，所以我替嫂子好好照顾你，她也安心不是，你看张祈儿就在我爸妈那，你不想看看？而且你不可能一直不结婚，一直跟女性玩过家家吧，你看伯父······就爸爸妈妈，你父亲还有你母亲得多难受……你母亲还希望你有个孩子，就跟祈儿一样乖。”

　　田祈然不再言语，电话在她手里发烫，这熟悉的名字，让她恍如隔世。

　　风停，叶子落下了，脚踩上去，悉悉索索的断裂声，清脆而又割心。

　　“我谢谢你，谢谢你跟我提醒祈儿是姓张的，谢谢你让你父母带她回京城，也谢谢你为我父母好，我累了，张辽，挂了。”一早的好心情全被毁了的田祈然，苦笑起来，这都是她自己造成的结果，怪不了别人，低下头捏着手里冷掉的牛奶，若有所思地抽掉吸管，学着周念咬住袋子的一角，吸允起来。

　　仿佛得到安慰似的，使田祈然咬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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