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守阑珊处

　　“路医生每次都吃了？”我问得特别平静。
　　“嗯，每次都吃了，然后每次等路医生吃完了，她就将保温盒收走了，喜滋滋的。你也知道路医生今年交替着值了一个春节的晚夜班，左右他没家没室，又好商量……听护士说，那个女孩儿，每天都来……”
　　嫂子？她刘萍萍我可从来没放在眼里……
　　没听完我就跑回医生办公室，果真路医生继续坐在位置上吃着元宵，刘萍萍在旁边候着，画面和谐而又美好……
　　我敲了敲门，俩人同时瞅了我一眼，刘萍萍立马站了起来。路医生的眼神淡漠极了，眉眼一放继续低头吃着碗里的元宵。
　　跟第一次看见他一样，我整个人都被冻住了，默默在心里核算了一下，我和路医生大概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难道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就时光穿梭跑回到两年前的光阴里去了？
　　我找了个工作位坐了下来，专心看着那两人表演，刘萍萍也重新坐下去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却自有一股脉脉温情流露着，仿佛在我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就形成了一种默契来。
　　路医生吃饭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的，整个空间安静极了，我甚至能听到走廊里时钟滚动的声音……
　　终于，路守吃完了，他慢条斯理的擦着嘴。刘萍萍静静的收着饭盒，手脚麻利极了，三两下功夫就收拾好了，亭亭玉立的转身出门。
　　刚走到门口，路医生出声道：“明天就别送了，我要休个长假。”
　　刘萍萍轻轻的“嗯”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正好有病人家属进来，路医生又出去了，从头到尾没跟我说过半个字。我坐在他办公室里静静的等着，审视了自己最近这几个月的行径，我没找出半丝差错来。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渐行渐远的呢，好像是奶奶去世后，我们就各自忙碌着，到现在为止中间只吃过一顿饭，吃到一半他还匆匆忙忙的回学校了……
　　我如同个后知后觉的傻子般，现在才发觉出问题来。
　　就在我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他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终于，他进来了。
　　满身疲惫……我原想应该至少要等到明天再谈，起码不是在这种状况和情绪里……
　　谁知路医生开口了：“乔返，原本我也想明天去找你的。既然你今天来了，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
　　我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开口。
　　他嘴角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张口道：“咱俩之间好好冷静一下吧……”
　　“路守，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你想干啥，给我一个理由吧。”
　　他显得有些艰难，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面对着我的缘故，走到座位旁坐了下来，缓缓的说：“奶奶，去世后我很自责……为了给你过生日耽误了她的病情，这是其一；其二，我接下来会很忙，实在不想恋爱来分散精力；然后……乔返，我觉得我对你的感觉……变了……”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向我剖析他的内心世界，却是这般毒辣冰寒……
　　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平静极了，眼睛干涩得挤不出一滴泪来。
　　我定定的瞅着他：“路守，你要跟我分手对吗？”
　　“嗯……”
　　“原因呢？”
　　“刚刚已经说了。”
　　“好，说说你自己，你对我没感觉了？”
　　“嗯。”语气很坚定。
　　“你喜欢刘萍萍？”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中秋那次也是刘萍萍吧？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给你送饭了？”我淡笑着问。
　　他依旧没有出声。
　　我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着：“路守，你要分手就分手，可是刘萍萍你是绝迹看不上的。别把她扯进来，埋汰糟蹋了你我这段感情……”
　　他皱了皱眉，说：“乔返，你别老看不起人，总沉寂在你自己的角度去看世界。刘萍萍也是个努力骄傲的姑娘。”
　　我走过去，抬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甩得我整个右手掌酥麻一片……
　　这是我第一次抽人，却显得老练极了，仿佛练了无数遍似的……
　　他一动未动，眉眼都没抽一下。
　　我握着手，咬牙说道：“别在我跟前皱你那对高贵的眉毛，最开始我就说了的，讨厌至极！我还没答应跟你分手呢，所以，也别在我跟前夸别的女人！”
　　他看着我的右手掌：“乔返……”
　　我在脖子里摸索半天，终于解开了，把他送我的项链轻轻的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尽管我知道现在的笑肯定很不好看，但我尽量保持着笑容说：“路医生，再见了！以后你要夸任何女人，爱任何人，您请随意！”
　　说完我就出门了，仿佛累极了，只想快点回家，快一点……
　　因为是春节，整个城市的霓虹灯都炸开了似的争相亮着，热闹斑斓，大红的中国结在夜风中摆动……想起两年前，丁一一拖着我赶地铁去吃火锅，那时候我就不应该妥协的，我应该躺在宿舍里继续把那本《摆渡人》继续读完的……
　　摸了摸眼角，冰凉一片……
　　我不知道别人的失恋是什么样儿的，我很麻木，依旧在这个城市里各个展厅忙碌着。中间找了个路医生值班的时间去他那儿把所有的东西都清了出来，不知不觉堆了整整两大箱。
　　他给我买的东西一件都没带走，那张午间的太阳到现在为止还没涂抹完。你看我，总是这般虎头蛇尾，就连谈个恋爱也是……
　　丁一一知道我失恋的时候已经是春分时节了，她吼道：“他丫凭什么啊，一句没感觉了，说解散就解散？大伙儿都对国足没感觉了，14亿人口不也没能解散一个11人的队伍么，就凭他自己一个人没感觉了就能解散你们两个人的队伍？”
　　我苦笑的看着她。
　　“你还能笑得出来呢。”
　　我轻声说：“要不然还能咋样？死缠烂打么？甄女士和我姥姥可不允许我这样……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人就不看好，我答应过廖叔叔，分开了绝不纠缠……”
　　丁一一鼓了鼓掌，什么都没再说，拖着我去喝酒了。
　　喝到半场，我的眼泪突然就淌了满脸，酒吧里的吉他手正在唱《童话》：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你不可能，是我的王子……
　　《童话》里有一句歌词：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轻声说：“童话里才不骗人呢，王子都去找公主了，然后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是我们自己常常欺骗自己，总把自己当公主……”
　　“我们不幸福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不是公主，却老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心心念念的想等王子。现实社会里真正的公主的确很幸福，她们不需要王子，也很幸福……”
　　说完一大通，静静的喝了一大口酒。
　　丁一一悲伤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胳膊，我的眼泪就跟泄了闸似的，收都收不住，边哭边说：“一一，你没给路医生一个亿，他也跟我分手了。其实我很难受，我不知道曾经的那些爱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它们是不是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幻觉，或者那些故事其实是我梦境里发生的故事么？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怎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个人就可以跑得那样远了……”
　　丁一一抱着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的眼泪全淌在她的丝质衬衫上，慢慢的，我抬手看了看腕表，喃喃的说：“二十几分钟了，够了。我姥姥说过，再难过伤心不许超过半小时……”
　　丁一一帮我抹着眼泪：“乔返，再难受，都会过去的……你相信我。”
　　我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缓缓的跟她说了个段子：“一一，我们以后就回农村去养牛吧，以我的智商，只养一头，多了也数不过来。它吃草我就在它背上睡觉，它丢了我也就丢了，省心……”
　　丁一一不同意：“乔返，我们以前的梦想明明是和李白、杜甫一样去寻仙人，采仙草，练仙丹……噢，还有高适，你怎么能说变就突然改变目标了呢。”
　　她一口气喝了一大杯酒，继续说：“不，乔返，我坚决不能变，你看杜甫老师半道上不干了没坚持住，最后只能成为诗圣吧，人李白就成了诗仙了，指不定现在搁哪得道高升了呢……”
　　“诗圣也够了。”
　　“诗圣有啥好，每天跟个圣人似的，这边是规矩那边是禁欲，可不得累死。我可不要！”她不以为然总结道。
　　我白她一眼：“还有人高适呢，高适不也没说要放弃么，最后他不也只得了个边塞诗人的名号么。”
　　“不，高适和他们起跑线不一样。反正我得坚持自己的梦想。”
　　我呷了一大口酒，双眼一横：“我现在说咱们要改变梦想，从修仙改到放牛，你从？或是不从？”
　　她盯着我，为难道：“乔返，从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修仙靠意念，意念那玩意儿不花钱呐；可是放牛得买个小牛崽，那东西可得花钱呐。你也知道，我最近青黄不接的，太穷了，没本金……”
　　我翻了翻自己的银行卡，果断道：“好吧，梦想还是不改了，继续修仙吧……”
　　丁一一猛点头。
　　……
　　到此时为止，我都觉得不过是一场失恋而已，并没有抽我的筋扒我的皮。我曾经以为自己那么爱路医生，真离开了，也不过让自己伤心痛哭二十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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