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守阑珊处

　　我伸手用力去揪他的胳膊，他左躲右闪着……突然外面传来了音乐声，我看了看手表，这会儿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们把头伸出去一看，不远处架起来一丛篝火，七八个人的样子围成一圈，有名男士可能视线极好，瞥见了我们，对着我们吹口哨发出邀请。
　　我和路守也不扭捏，爬出帐篷一起加入了进去。
　　一个极年轻的男子坐在篝火旁谈着吉他大声的唱着郑钧的《灰姑娘》，声音特别沙哑：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也许你不曾想到我的心会疼
　　如果这是梦
　　我愿长醉不愿醒……
　　旁边不远处有个姑娘含笑盯着他，怀里抱着一只小巧的非洲鼓，一边点着头一边和着弦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竟也十分合拍。
　　我和路守安静的找个地方坐下来了，跟着音乐一起轻轻晃着身子，路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起身回帐篷去了。再出来，手里拎着那件羊绒披肩，自然的把它裹在我的肩上。
　　一曲唱完，所有人都热烈的鼓着掌，开始有人过来给我们递啤酒，我瞧了路守一眼，赶紧听话的摆摆手。路守倒是痛快的接过去了，一小口一小口的饮着，不时跟着大伙儿一起摇晃着酒瓶子，整得我眼馋死了。
　　那个吉他男孩又开始唱新的歌曲了，许巍的《蓝莲花》：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期间路守又回了一趟帐篷，抱了一大堆坚果和零食过来，顺便给每人发了个垃圾袋，原来这些估计都是给我准备的，他向来周全极了。
　　我懒懒散散的靠在他胳膊上，听着音乐，吃着他一直给我剥的栗子。
　　嘴上无意识的嚼动着，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往下滑……
　　“返返，不能睡，等一下我有节目……”路守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顿时来了精神，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吉他男孩连续唱了好几首歌，然后那个年轻女子跑了进去，带着她的非洲鼓。那名对着我们吹口哨的中年男性也加入进去了，他留着过肩的头发，一副落拓艺术家的气质。姑娘打着鼓，他大声清唱着《花房姑娘》，唱着唱着抢了旁人的吉他胡乱演奏了起来，一边胡乱拨着弦，一边嘶吼着：“噢……姑娘！”
　　所有人被感染得全站起来，手挽着手跳起了踢踏舞，节奏乱成了一锅粥似的，踢踢踏踏的却玩得热火朝天，气氛高涨极了……
　　我们都不知道各自的姓名、年龄、职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在这个草地里聚在了一起。大家放开了各自的包袱和形象，跟个孩童般，努力的展示着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是不是人们面对陌生人时，往往更容易放松自己，起码，我们家路医生是这样儿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守被了推进去，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支口琴，也不推脱，和那个姑娘一起合奏了一个经典曲目：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悠扬的口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处漫开了，姑娘开始还能合几个拍子，后来，渐渐她就不拍了，也认真听起来琴音来了……
　　路守的口琴声跟他的人一样，干净、空灵……这首曲子本就有些悲鸣，月光如水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应景。
　　后来不知道他在哪一个音节上突然就转换了曲目，换成了一首《久别的人》，当大家意识到时，气氛瞬间又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姑娘慢慢抱着琴慢慢退回到外圈来，我和大伙儿一块儿坐在草地上，看着篝火旁的路守，视线里的他个子特别高，一双长腿资意的摆放着，性感极了。脸上有些半明半昧的斑驳光影，眼睛里有窜动的小火苗，偶尔看着我，全是笑影。
　　终于演奏完毕，气息微有些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头发就慢慢留长了些，不再是我第一次见他的寸头，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像个放浪的少年似的。
　　大家的掌声还没完全熄灭，我没忍住直接从外圈冲过去蹦嗒到路守的身上去了，他一把抱了我满怀，笑得眉飞色舞，掌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路守把我放下来，借了旁边那哥们儿的吉他，拉着我一块儿坐了下来，开始自顾自的弹唱着《童话》，我挨着他，随着旋律夸张的扭着身子。
　　很老的一首歌曲，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偶尔干净得毫无杂质，偶尔又带着磁性的沙哑，看得出来他应该专业系统的练习过发声及气息。
　　可是，在这之前他连哼唱的习惯几乎都没有过……
　　我在想，一个人平时该是怎样的克制，才能把真实的自己埋得那样深的……
　　他一边弹唱着，一边时不时歪过头来看着我笑。大抵是他将刚刚喝进去的酒精全沉积到笑容里去了吧，那样的眉眼和笑容，醉得我一塌糊涂……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谧，所有人都安静的跟着歌曲一起摇头晃脑。
　　一曲毕，路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了：“这首歌，送给我的姑娘，返返。祝她生日快乐！”
　　顿时，气氛直接达到了整晚的最高潮。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睁着眼睛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一边拉我起来一边摇头笑着，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揣出一项链来，应该是条很普通的铂金项链，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光。他小心翼翼的帮我戴好后，从后边揽着我，对着我的耳朵，用极轻极轻的声线说：“返返，生日快乐。”
　　一字一句的撞进了我的耳膜、脑神经、心弦……顿时我觉得自己整个耳廓都烧起来了，项链贴着脖子，冰凉一片，慢慢，和着皮肤的温度一起，也变得温热起来了。
　　一颗心七碰八撞的，摇摇晃晃，好似再也不由我自己控制了……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人群中开始哄叫了起来。
　　路守笑看着我，突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头一低，精准的衔住我的唇，吻得如痴如醉……
　　“哇哦……”喝彩声、口哨声响成了一片儿……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热闹的一个生辰了吧。
　　回帐篷后，我已经乏得连脚趾头都不想动一下了。路守打来温水，取了一块压缩毛巾，耐心的给我细细的洗着脸，擦着手，神情温柔极了。
　　一年前的今天，他拎着瓶苏打水冰冷的站在我的世界旁；一年后，他跑到了我的世界里来，温暖的为我弹着吉他唱着歌儿。
　　廖叔叔说得没错，上辈子我可能为国捐躯了很多次，抑或捐躯时死状极其悲壮惨烈……
　　我几乎是瞬间就坠入梦乡的，迷迷瞪瞪睡之前反复呢喃着：“路医生，我还没刷牙……我也想看那本书……”
　　路医生拍着我的脑袋：“不用看书，你以后会了解那个世界的。现在，你待在我的世界里就好……”
　　然后我听到他拉帐篷的声音，外边现在应该依然是繁星满天，月白风清……
　　第二天睡醒，天已经大亮了，路守不在帐篷里，估计早起床了。
　　我摸了摸颈上的项链才想起昨晚的篝火来，凑近了看发现坠子上是有字的，“返返”俩字，很小，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却让我欢喜极了，一颗心饱饱胀胀，鼓鼓囊囊的。
　　收拾妥当出帐篷，路医生正在草地上做俯卧撑，瞧我一出现他瞬间蹦跶起来了，姿势矫健漂亮。
　　“早上叫了你许久，睡得跟头小猪似的，怎么都唤不醒。”他笑着伸手捏我的鼻子，满手的泥草屑全蹭我脸上。
　　“想叫你起来看日出的，这边的日出可绝不亚于夕阳……”他补充道。
　　我伸手去抱他的腰，额头正好抵在他的胸口处磨蹭，嘀咕着：“路医生，你下次再带我来，好不好？我要看日出。”
　　他洋气的回答道：“看你以后的表现吧。”
　　早晨的阳光并不特别明亮，草地里由于有露珠，依然折射出细碎的光来，路医生的脸在这些细碎的光晕里，笑容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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