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火灾

　　冷飒得了想要的回应，不再逗留，走入林中，没了踪影。
　　沈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呆呆站着，只觉得握着剑的手，都在发颤。
　　霍星走近，解开绑带，挽起她的袖子，查看那一道刀伤。
　　沈念想起她方才一语道破冷飒破绽，道“你怎么。。。”
　　霍星自然猜到她要问什么，抬起眼，瞪着沈念，嚷嚷道:“刚刚的事儿不许问，也不许跟别人说！”顿了顿，再开口气势弱了很多：“伤口要缝针。。东西还在帐篷里，等等我给你好好看看。。。不会。不会留疤的。”。
　　“好。”沈念柔声应了句。
　　两人静了一会儿，霍星道：“方才的事。。你就打算如何办。"
　　"。。还是不说为妙。"沈念无奈道。
　　霍心也是做如此打算，没再追问，岔开了话题:"现在要怎么办，回去么？”
　　“戴哥哥秦公子都善于寻踪，自然有办法找过来，我们原地等候便是。”
　　霍星哦了声，找了个地方坐下。
　　沈念站到她边上，手中握剑，仍在警戒。
　　霍星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周围扫了圈，最后落在沈念身上，心里想，这人真实怪又傻，与她比萍水相逢还不如，一路被捉弄，怎么就这么没脾气。。这么。。。
　　“怎么了。”感觉到霍星在看她，沈念问道。
　　“没怎么。”霍星心里一跳：“周围黑乎乎的，就你一个人，不看你，看什么？”
　　沈念习惯了她开口没好话，笑了笑没有应声。
　　霍星最看不惯她这种软绵绵的的态度，心里小火苗又开始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往边上走了几步，与沈念拉开距离，拖着脑袋坐下了。
　　沈念也习惯了她无缘无故地不给好脸，跟了过去，仍是站在她身边，说道：“不要离我太远。”
　　霍星哼了一声，不再看他，盯着书林发呆，忽而自树丛由远至近一阵耸动，沈念立刻将霍星挡在了身后，只见秦萧冲了出来，头上身上插满断枝残叶，气喘吁吁地左顾右盼：“人呢？被你打跑了？”
　　见来了可靠的友军，沈念这才真的放松下来，笑了笑，含糊其辞道：“都走了。”
　　秦萧见霍星也四肢健全，冲沈念竖着的大拇指，道：“厉害。”这才注意到沈念小臂上的绑带，焦急道：“受伤啦。没事吧。”
　　“没事，霍姑娘帮我包扎过了。”
　　“算你是个人！”秦萧冲霍星喊了句。
　　霍星端着手，没理他。
　　“你的狗呢？死啦？”
　　霍星脸色更难看，打了个长长的呼哨，没一会儿，灰毛便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嗷地一声扑了上去，秦萧不能打只能躲，一人一狗正在空地上上下翻飞。戴笑舒也到了，手里拎着几人随身物件。
　　“马呢？”秦萧一边躲狗，一边问。
　　“惊跑了。”戴笑舒叹气，对霍星道：“还请霍大人灰大人手下留情，让我们歇歇。”
　　霍星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低声说了句：“灰毛，回来。”
　　灰毛过足瘾，又冲秦萧嚎了声，这才乖乖坐回霍星身边。戴笑舒递过霍星的布包，道：“依据我了解，那群鼠辈知道我们的厉害，折了人手，应不会再来。。。您虽然着急，但夜黑风高，林中易被伏击，咱们等天亮再上路吧。。。我去生火，念儿秦萧身上的伤，还有劳霍姑娘多看看。”他不似秦萧那般迟钝，自然知道沈念的手是何时弄伤的。

　　霍星难得温顺地接过包，走到沈念边上，嘟囔了句：“你坐下。”
　　沈念听话坐下。
　　霍星穿了针，解开她手上的绷带，拿了储备的清水，将血污冲洗干净，血红的伤口在白瓷一般干净的皮肤上，显得颇为惊心。
　　“有些疼，你忍忍。”霍星轻声道，为防她吃痛断动，用力的握住了沈念的手腕，沈念微微一瑟缩。
　　"不会很疼的。。你不用。不用怕。"
　　"我不是怕疼。。只是。。你的手好凉，是冷吗"沈念问。
　　"。我。。不冷。你。。。一会就。好了，别动。"霍星不知自己怎么结巴起来，有些恼。
　　沈念点点头，霍星拿着细针，轻轻刺入皮肤，她掌中一截手腕稳稳呆着，动也不动。
　　霍星全神贯注，手法轻而快，缝好伤口后，从小瓶中掏出药丸碾碎，敷在那一道伤口上，再拿出绑带细细包好。"不要碰水，也不要。。做大的活动。”霍星如一个大夫这么交代道。
　　沈念刚要起身，把位置让出来，霍星又拉着她坐下。
　　“。等。等等，脸上。。还。。有些。”霍星说，将布递给她，要她自己擦，沈念抹抹脸，沾了霍星手心的药粉，没有镜子，自然是抹不上，霍星抿了抿唇，说：“我。。我。。我来。”
　　沈念闻言乖乖做正了，霍星占了点药粉，轻轻地抹在创口上。沈念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眸子里映着丝火光，明净而温暖。
　　霍星被她看得心慌。“过。。过几天。。就。就能好了，不会。。有。。有痕迹的。”
　　“好。”沈念微微一笑。
　　霍星有些不敢看她，内疚地低着头道：“好了”
　　“谢谢你。”沈念看出她的愧疚，握起她的手，捏了捏。

　　霍星受了惊吓，把手抽回来。眼神无措的乱飘了一会儿，看到了秦萧，视线终于找到了落点，大声道：“你，过来！”
　　“喊什么啊！”秦萧嚷嚷着走过来，扑通坐下了，把腿往前一伸，道：“小腿这里，赶紧的，疼死老子了。”
　　霍星瞪他一眼，刷拉一下把他裤腿撕烂了。
　　“你！”
　　“别动，要缝歪了”霍星说，拿着布给他把伤口擦干净了，开始落针。
　　“疼。。”秦萧刚要嚎，见边上沈念看着他，又把嘴闭上了，伤口不大，霍星三两下缝好，上药，包扎，秦萧站起身，裤腿一长一短，白花花的小腿露在外面。他也没奈何，嘴里低声咒骂，坐到火堆边上。
　　“没马了，咋办？”秦萧问。
　　戴笑舒拿了枯枝，挑着火堆，讪讪道：“下个镇子步行半天能到，到时候再寻马匹。”
　　秦萧哦了声，枕着手仰面躺下，戴笑书喃喃自语道:"这灰雀帮倒是多了不少高手。。。不过一年多，势力扩张如此快。。"
　　秦萧冷笑一声，"怕不是药王谷竭力扶持，要不是小爷我有事在身，肯定把他们一锅端了。"
　　"方才那与我对敌的黑衣人，武功分明强过我，却是处处留手。。。常笑斋也在调查此事，也不晓得是不是吴掌柜布下的暗线。。。。"
　　"吴不知那婆娘怎么样了。"
　　戴笑书含糊其辞地说了句，就那样，然后踹了秦萧一脚，"快去给你的霍星大人搭帐篷" 秦萧不为所动的受了一脚，又躺了一会儿，终是嘟嘟囔囔起身乖乖当牛做马。
　　沈念也要坐到火堆边上去，见霍星没动，冲她一歪头，似在邀请。
　　霍星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灰毛自然也跟了过去。
　　戴笑舒见人来了，忙做汇报：“霍姑娘不必担心，有了马，咱们快些赶路，之后过了梧州，就是名扬城了。”
　　“怎么不走朗州，能节省五日左右。”霍星说。
　　戴笑舒愣了愣，笑道：“霍姑娘没来过中州，却熟知地理，难得。”
　　“不用顾忌我，走朗州”霍星说道。
　　戴笑舒诧异地一抬眉毛，干笑了几声：“。。听您的。”
　　“要。。。顾忌什么呢？”沈念犹豫片刻，仍是问了霍星。
　　“。。。。你问他。”霍星低声说了句，快步走回帐篷里睡觉去了。
　　沈念看向戴笑舒。
　　戴笑舒带了几分为难道：“诶。。。念儿，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柔族人的事儿嘛，觉不觉得霍姑娘跟一般柔人长得不太一样呀。”
　　沈念点点头：“你说头发眼睛都是金色的，但你和秦公子提过，霍姑娘在中州有远亲，我便猜她许有中州血统，所以是黑的。”
　　戴笑舒叹了口气“嗯，柔族人认为越是血统纯正的柔族人，发色眸色越接近纯金，身体也越是强健，武功天分愈高。也确实如此，柔国皇帝阿热也多英勇无双，武功万里挑一，发色双眸都是纯然的金色，柔国将军也无一不是如此。发色眸色混了杂色的柔族人，或是血统不纯，或是有天生的缺陷，不能抵御苦寒。柔人尚武，厌恶弱者，因此天生不足的柔人。被人做奴隶使唤，如牲畜贩卖，有些人没有依靠的人，逃来中州，命好的或许能过上好日子，有些命不好的。。”
　　沈念皱眉，问：“会怎么样。”
　　“柔族男人多俊朗高大，柔族女子多美艳动人，即便混杂了外族血统，孩子皮相多也极好，你看霍姑娘眉眼，如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容貌应是不俗。一个长相出众，无依无靠的流民，会有什么遭遇，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雪州附近有个帮派叫无盐阁专门四处搜捕流落中州的柔族人，或与柔人交易，将下等柔人卖入妓院和蓄奴的大户人家。雪州朗州最为靠北，，这两地类似的肮脏买卖最为猖獗。。霍姑娘有我们护着自然不用担心。。。我是怕她。总之。。入了朗州之后，你要多照顾她。”
　　沈念听罢沉默良久，深吸了口气，缓缓问到:"天生比别人弱些，也不是他们的错，不是该。。照顾他们么"
　　戴笑书苦笑:"念儿你生下来就是强者，资质出众，家世又好，不懂泡在脏水里的滋味，也不明白被打回臭水沟里的恐惧，无论何时，这世间的规矩都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有时所谓强者，不会挥刀向更弱者滋养自己的血肉，便怕也沦落为别人的俎上肉。"
　　沈念垂下眼，不再言语。
　　戴笑书拍拍她的肩道:"别想太多，早些睡"

　　林中，成凱正与冷飒追踪方才黑衣人留下行迹。
　　冷飒方才出手相助一事，成凱并未多问，而是专注于眼前任务。
　　"辛追方才应也在此处。"成凱查看一番后道，"看那暗器留下的痕迹，颇似他手法。"
　　冷飒点头，道:"他潜伏已有一年，在帮派内颇有地位，但传来的信息寥寥，行事比以往更为谨慎，想来帮派内或是层级森严，或是管制严密，让他无从下手。"
　　成凱插着手道:"但已能确定灰雀在搜罗行火草，是否为了药王谷，还不得而知。。。姥姥可有交代你我要如何助他脱身"
　　冷飒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成凱略一思量:"诈死"
　　冷飒道:"不可，若对方是药王谷，自有千百种方法验他身份，一旦起疑，日后要抓到些蛛丝马迹，怕是更难。"

　　成凱冷笑道:"多死几个一把火少了，遍分不清你我，灰雀府多行不义，找出几个敌人不难，但其背后是药王谷，药王谷背后则是更大的势力，寻常门派不敢招惹，若不想惊动朝堂，能与其比肩的也只有万程阁，或者。。。暮云山庄了。。"
　　说到这儿，成凱颇为玩味地看着冷飒。
　　冷飒面色一僵，狠狠瞪了回去，而后道:"如能坐实他们的罪证，药王谷为保全名声，必会弃车保帅，我们趁火打劫，也可成事。"
　　"如何做，他们的据点众多，藏匿极深，辛追也未曾给出这方面的情报，我们目前也就探明了一两处，靠我们二人，恐怕过于勉强。"
　　冷飒脑中闪过方才两人身影，顿时计上心来，可惜是个损招，叹了口气道: "也只得如此了。。"

　　次日天亮启程，沈念霍星各怀心事，一路无话，戴笑书则与秦萧凑着一起叽叽歪歪。
　　"带我们从琼州折返，便去找萧老前辈可好"秦萧问
　　"当然!不过届时可能要绕些远路，进来淮州一带，神火宗最为活跃，我可不想又撞上那位神使大人。"
　　秦萧好了伤疤忘了疼，想了许久是哪位神使，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道:"就和辛大小姐有一腿的那位"
　　戴笑书哈哈一笑，点了点头。
　　秦笑遗憾的叹了口气，"你说两个如花似玉大姑娘，搞在一起算什么事儿。"
　　“那也比跟些薄情寡意的畜生在一起好。”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霍星冷冷插了句话。
　　“你这丑八怪，畜生也不要。”秦萧呸了声。
　　戴笑舒恐她二人又吵闹，正要打圆场，忽而促狭心起，问：“念儿，除开男女不论，我们三人你选谁”
　　沈念兀自出神，被猛地发难，仍有些懵，视线在三人中饶了一圈，戴笑书与她亲如家人，自然不可，秦笑的笑容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沈念无奈之下开口道:"。。那还是。。霍姑娘吧。"
　　秦笑脸一下绿了，霍星脚步一顿，脸一下红了半截。
　　戴笑舒挑挑眉毛，问道:"哦念儿你为何选霍姑娘呀"
　　沈念道:"霍姑娘医术高超，聪明伶俐。"说道这儿，想着自己避开她外貌不提，怕会伤她自尊，故而又补了两句：“眼眸深邃，亮而有神。”
　　霍星露在面巾外的脸都红透了，恼羞成怒地大声嚷道：“闭嘴！”
　　灰毛想这俩人又要吵，躲到边上。沈念自觉有些轻浮，尴尬地不做声了。
　　霍星绷着身子，快走几步赶到到前面，与几人拉开距离，戴笑书刚想提沈念不要让她落单，沈念已跟了上去。
　　霍星见她还贴过来，脸上更红，声音大得都惊走了树上的鸟:"你。你。你跟来干嘛!"
　　沈念一路想着昨天戴笑书与她说的，看霍星眼神中便带了怜意，话语也更是轻柔:"你一个人走得太快不安全。"
　　霍星面红耳赤，连眉毛都似要起火。"。。走。。走。走开。"
　　"丑八怪脸红咯!结巴了!"秦萧在后面起哄。
　　霍星瞪了秦笑一眼，而后气呼呼地推了沈念一把，沈念哪里是她推得动的，就像按在了石头墙上，倒是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霍星又要发威，忽而树丛中一阵动，剪失雨水一般落下，戴笑书大呼警告飞身上树躲避，秦萧运刀如风，悉数将身前暗器斩落，沈念自是护着霍星，却见剑雨中闪出一席黑影，直奔沈念身前，长剑一展，狂袭数招，沈念伤势未愈，难以招架，被挑落兵器，黑衣人一章将她打开，秦萧戴笑书被乱箭隔在几步之外，难以支援，黑衣人拦腰抱起她身后霍星，窜入林中不见踪影，灰毛也不及反应，整个过程电光火石，不过一瞬。
　　沈念不顾如雨飞箭，紧跟而上，肩上立刻多了两条血痕，戴笑书与秦萧动作略慢，遥遥跟在身后。
　　黑衣人一路在林中飞掠，几人跟在身后，林中不时有暗器飞来，显然是已经部署好了路线。
　　沈念三人为暗器所阻，速度自然跟不上那黑衣人，不到半刻，眼前遍没了黑衣人的踪影。
　　"别追了。"戴笑书在身后喊。
　　秦萧自是停下，沈念还一味向前。戴笑书费了老大力气才跟上将她拉住，道:"念儿，别追了!"
　　沈念使出十分力，戴笑书哪里拽得住她，只好趁其不备，将她敲晕。
　　带着人落到地上，秦萧站在原地，脸上既有愤怒，又有绝望，头皮都要挠破:"谁把那婆娘抓走的是灰雀帮的人"
　　戴笑书沉吟许久，才道:"。。你昨天亮过身手，凭极你一门的名号。。他们绝对不敢再来招惹。"
　　戴笑书又急又怒道:"那又会是谁"
　　戴笑书一时间毫无头绪，两人站着干瞪眼，只听得一阵草木摧折生，灰毛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戴笑书忙道:"灰大人，快带我们去寻霍大人。"
　　灰毛嗷呜一声，往前飞奔，戴笑书背着沈念与秦萧紧跟。
　　看着方向，居然又是往女珍镇而去。
　　走了半刻，沈念幽幽转醒，戴笑舒忙将她放下，沈念呆愣一阵，才想起方才事故，立刻急切道:"霍姑娘她。。。"
　　戴笑书连忙安抚道: "我们有灰大人，定能找到霍星。"
　　灰毛嗷了声，又往前走了几步，似在催促几人快些走。三人自然不敢停歇，一路飞奔，三个时辰后，天色尽暗，眼前又是女珍镇。
　　几人在镇子外停了脚步，找了个僻静处商议
　　"我就知道是灰雀帮那群杂碎!"秦萧低吼。
　　沈念脑子闪过冷飒身影，看着两人不知该不该说。戴笑书看出她憋着话，想沈念如不说，必有苦衷和考虑，没有多问，叹了口气道:"。。。。秦萧你还有几日需服药"
　　秦萧都差不多要忘了这事儿了，掰着指头一数，苦着脸叹了声道:"不到十日。。。"
　　戴笑书沉默许久，道:"看来我们只能端了这群杂碎了。“
　　秦萧拦住他道:"你要如何做？强攻？他们要砍了那婆娘怎么办。。。"
　　戴笑书哼笑:"劫走霍星的不可能是灰雀帮。"
　　秦萧奇道:"为何说不可能。"
　　戴笑书道难得显出些不耐烦，道:"你听我的便是，不会有错，我还能让你有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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