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以求之

　　他在黑暗中轻声的笑了，听着窃听器中传来的声音。
　　林晨晨活着的时候就从来不幸福，就连死去也不能安宁的死去呢。他似笑非笑地听着，饶有兴味的望了一眼桌上的手帕——上面绣着晨字。
　　“我的妈妈她杀了我，我的爸爸他吃了我。”窃听器里传来女孩颤抖的声音，“我的妹妹小玛莲啊，捡起我所有的骨头，埋在一棵杜松子树下。”他跟着轻轻念出声，“克威，克威，我变成了一只多么美丽的鸟儿啊。”
　　对面陷入沉默，而背歌谣的女孩显然也吓得不轻。她颤抖的声音极大地取悦了他，他忍不住舒爽地叹了口气，感觉全身的骨血都因兴奋而翻滚，叫嚣着更多。他很想看那张清秀单纯的面庞因恐惧而流泪、扭曲，而让那令人讨厌的，她脸上那该死的冷静理智统统都见鬼去。而那个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侦探，最好是能害怕地失声尖叫——
　　窃听器里继续传来声音，一个男声冷静地问“这说明了什么？”
　　“故事里是男孩的继母杀了他，切成块熬成汤让并不知情的男孩的父亲吃下，而妹妹小玛莲，就是这个名字，捡起来吃剩的骨头，埋在杜松子树下。除了这个故事，在《浮士德》里，被诱骗的玛格丽特也唱过这首歌。”
　　“这我知道。那它到底想表达什么，送纸条的人立场是如何？”
　　“啊，《浮士德》吗？”一个温温柔柔的嗓音插话道“是什么剧情啊？”
　　“玛格丽特是因为被浮士德婚前诱骗，后为了与浮士德幽会，下的安眠药过量失手害死母亲，然后就疯了，被判刑。”冷静的声音说道。
　　“不管是哪个意思，都指向的是亲缘或因爱犯罪。”女孩看上去也冷静了下来，男人失望地叹口气，心想大约下次还吓得狠一点比较有意思——不过，不急，放长线钓大鱼，这他是很明白的。
　　“万一是两个都有呢？”小秦警官语出惊人。
　　于林和常玉激灵灵打了寒战，他们对望一眼，心里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如果两个都是，那指代的范围就很有限了。”于林竭力冷静地说，“父亲，或者兄弟。——堂表兄弟的话，大概也有可能。”
　　常玉点了点头，咬紧嘴唇。
　　“我觉得迂腐的哥哥不可能。”于林说。
　　“但是正是那样，才深藏不露呀。”小秦警官笑眯眯地说，于林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瘆人。她心想，大约这年头做警察，总也得有点心理承受能力。
　　常玉看起来也颇为赞同。
　　于林并没有被说服。因为林甫这个特质可以说是根深蒂固，难以表演。世上迂腐的人的确很多，但是像林甫那个地步的本来也不多。表演成那样不仅有过犹不及的嫌疑，一个正常人也是很难以忍受这个的。不过，事实上，于林之所以这么笃定，主要还是因为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几乎和林甫一模一样。她不想在这时候和两个人辩论，但是她觉得大约还是有必要和侦探说明一下。
　　回到酒店，她跟着常玉进了房间。
　　小秦警官瞳孔地震。
　　“难道说我们终于要从一个刑侦剧变成爱情剧了？”小秦警官发出灵魂提问。
　　轮到于林瞳孔地震。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作为一个刚刚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一点点让人误会，且恋爱经验甚为有限的女孩子，于林惊慌的拒绝三连。“早知道我一会再来——不是！！就是有事要说！！别误会啊！”于林越说越乱。
　　“呃...你们警局就是教你们这些吗！”常玉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他脸上发热，故作威严道。
　　小秦警官觉得他们在害羞，于是露出了然的笑容。
　　“克制一点，明天还要出去调查呢。”他想了想，还是准备提醒一下。毕竟小情侣嘛，总是有点热烈...
　　于林简直欲哭无泪“啊啊啊啊我都说了绝无此事！”她一头钻进房间里，且顺手带上了门。
　　常玉：？？？
　　他只好敲门，委屈的大喊“那是我的房间！”
　　一只红彤彤的于林也委委屈屈的来开了门。
　　“我是真的有事要讲。”她关上门说。“林甫绝无可能是那个人。找这么设定，他反而是那个替罪羊，你听我说，”她顿了顿，“我的父亲就是如他一般迂腐的人。他们的确是有一套如此的行为逻辑——也许在你看来会很有些夸张，但是，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而这些不符合严格意义上逻辑的孝心和奉献精神，就是绝妙的替罪羊。”
　　眼看着常玉半信半疑，她急道“是真的！满口都是孝心，孝道和大家庭——我的母亲因此吃了极多苦头。原来，我父亲是他们家唯一一个大学生，他工作之后，把他们家四兄妹都带了来。不夸张地说，在他结婚以前，每个月都能贴他们家五万以上。而结婚之后，当然就有了养家糊口的义务。”
　　“因此，我姑姑便盯上了我家。我甫一初生，她一见是个女孩，就教唆我父亲找小三，或者离婚，再生一个儿子。虽然父亲不至于如是昏聩，但是每每姑姑开口讽刺，他也不发一语。间或，在姑姑和奶奶共同说教时，母亲也曾反驳过。他便就勃然大怒，斥责母亲，也同你说的那林甫一般。其时你还说这人古怪——你看，这难道能理解吗？他确实说‘你怎么可以反驳我妈！尊重懂不懂？她说你什么你都给我听着就是了！’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怕也是要怀疑他是深藏不露，装傻充愣。”
　　“我不会认错的，我十数年来都与这样的人相处。”于林恳切地望着他，“我父亲的书房，也是摆的于家全家人合照，没有我母亲，只有他抱着的襁褓中的我——还有大书法写着的家族兴旺。假若林甫是装的，他无论如何也骗不过真和这样的人相处数年之人。气质，眼神——总有破绽的。你曾和我说过他与金家吵架的样子——的确就是那样没错。我一见他便觉熟悉，我那回打电话过去，他忘记挂断电话，我就听到了他呵斥林默的声音，”她打了个寒战，摇头道“简直和我可怕的父亲一模一样。不然，你可带我多与他接触接触。”
　　“行，”常玉果断道，心里默默吐槽于林话多且密，说这一件事就说了这许多话，要是于林知道他这么想，大概又要气了，他忍不住暗笑，又故作严肃道“那多接触接触这位，然后我们调查的重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大概就是——”
　　“林默。”他们同时说。
　　于林果然如他所料，脸上还委屈巴巴的，气呼呼地补充了一句“你果然还是不大信我。”像一只炸毛的猫，或者是鼓起来的河豚...
　　真有趣。他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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