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姐命不久矣

　　46

　　夜半三更，郝檬看着沙发上睡成了死猪的小芸，轻轻叹气。
　　她也想倒头就睡，可浑身都是酒臭味，实在做不到脏成这个样子上床睡觉。

　　顽强的她顽强地卸了妆，又冲了个澡，最后用一把快散架的骨头撑着挪去了卧室。
　　想起来小芸还在沙发上躺着，她只好爬起来去给小芸加被子，又从橱柜里搬了新被褥出来给自己盖。
　　最后这套操作着实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郝檬累瘫了，人体陷入了瘫痪，可是脑子还没有。
　　她的眼眶也因为疲倦而泛酸，因此只能合上眼皮。

　　刚闭眼，她脑子里就会想起段宥先前说过的那句话。
　　乍一听是很动听的，她着实心动了两秒。
　　这感觉就像在玩乙女游戏，达成某个成就之后，突然解锁了特殊语音。
　　英俊的男人对你说出了特定的台词，让你花痴尖叫，欢欣不已。

　　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两秒，就陷入了更多的空虚。
　　因为乙女游戏的男主角会对任何女性玩家说出这句话，女人并不唯一。

　　所以她没有对段宥的这份努力作出正面评判，只是提醒段宥，时间不早了，她很累了，很想休息。
　　段宥显然也不指望靠这两句话就改变什么，很平静地被她送出了门。
　　离开之前，段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忍住了，只说了句“下周见”。

　　段宥有周末，郝檬可不一样，她还需要和一个基金会的负责人碰个面吃个饭，一套流程走完，回来应该又是晚上八九点。
　　她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烦躁地想：所以段宥在她的世界里能看到什么？
　　忙碌，酒局，一只奔走的工蚁。

　　她有了个打算。
　　既然这样，不如让段宥看得更彻底些。
　　反正钱总也说过，可以随便怎么使唤段宥，不用白不用。
　　她伸手从床头柜摸了手机过来，给段宥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明天下午一点前过来接我一趟，有业务。

　　谁知道段宥竟然秒回。
　　顶着金毛的大狗狗头像发来一段语音，只有一秒钟。
　　郝檬看着那个绿色的小框，同样愣了有一秒钟。
　　她还是没忍住点开了语音，然后听到低低如耳语般的一句：“好的。”

　　这句话的呼吸仿佛能透过屏幕咬她的耳朵似的，让她一个激灵，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拍了拍胸口。
　　这是什么蛊男！
　　好端端的发语音干什么！就这么两个字！好！的！用手打出来很难吗！
　　他难道是不会打字吗！
　　小小年纪这么诡计多端！

　　她再也不敢碰手机，把眼罩一戴，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可耳朵旁属于段宥的声音却还是会响起来，曾经二人在异乡共度的那些晚上在她的记忆里复苏。段宥很喜欢贴着她讲话，绵绵絮语，每个字都像小羽毛似的，扫在她的耳膜上。
　　段宥是很年轻，却也极有吸引力。

　　她意识到一场无形的的战争已经悄悄开始，战场无处不在，而战利品就是她那什么都算不上的原则。

　　第二天段宥准时来接她，她坐上车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个东西。
　　郝檬一愣，然后段宥说：“早饭。”
　　“现在可是中午了。”
　　“嗯哼，十一点我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我。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起得很晚，而且没有吃东西。”
　　郝檬无语。她都不知道段宥到底为什么这么了解她。
　　单纯就靠曾经相处的那一个月？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吃东西，还是泡了点代餐粉垫肚子。此刻看着手里色泽艳丽的三明治，她半点胃口都没有。
　　“谢谢啊，”郝檬说，“我连着昨天的份一起转给你吧。”
　　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没想到段宥说：“干脆请我吃饭好了？”
　　郝檬：“我给你转五十吧，应该够了。”
　　“我请了郝经理的客，可是你都不愿意请回来吗？是不是太小气了？”
　　郝檬：“……”

　　“好啊，那就请你吧。”
　　段宥没想到她答应这么爽快，有些意外。
　　“正好我还欠着小芸一顿饭，干脆连着你们两个一起请。”
　　段宥：“……”

　　郝檬本以为她经常忘记吃早饭的坏习惯只会被人记一时，却没想到，周一她再去办公室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一个便当盒。
　　里头的食物也是早餐标配，吐司夹培根，煎蛋，生菜，还搭配了几根煎芦笋，营养还挺均衡。
　　她刚拿到手，小芸也看到了，好奇地问：“哎呀，哪里买的？看着还不错，明天我也去买一个。”
　　郝檬：“我也不知道。”
　　她这么说，小芸就明白了，语气里带了些促狭：“有私人助理就是好哈，知道你对自己是个狠人，怕你饿肚子。”
　　坐在旁边不远处的段宥悄悄往这边递耳朵。
　　郝檬说：“我不饿，干脆送给你吃吧。”

　　段宥坐不住了，问小芸喝不喝奶茶。小芸心领神会，立刻说：“我吃过了，你自己留着吧，你看看你瘦的。”
　　郝檬只好消化这份来自助理的“好意”，也省得她再点外卖了。
　　下班之后她给段宥转了款，段宥过了两个小时才收。

　　不过她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四天，每一天她都能收到不同款式的早餐，而且越来越丰富。
　　到了周五，便当里出现的菜品是照烧三文鱼和厚蛋烧，还摆了许多花里胡哨的点缀，比如用模具做出来的胡萝卜小爱心。

　　郝檬看到的时候，拿筷子的手都抖了三抖。
　　她觉得不对劲，可是在便当里面出现这种小装饰品好像也不稀罕。
　　她把便当盒拍照发给欧阳，附字SOS，结果欧阳回复了一串儿哈哈哈：我的天啊，哪里有这种便当卖，他该不会是自己做的吧？
　　郝檬马上觉得不可能：应该不是，他完全不会做饭。
　　欧阳：不会做还不会学吗？

　　郝檬又是抖了三抖。

　　到了中午，几个人闲着没事，小芸又攒局去找了个会议室打麻将。
　　她今天准备了一副更小的牌，因为之前搓牌的动静太大，被人说了。

　　郝檬手气不是很好，而且心不在焉，老是发呆，结果连输两局，直到第三回才扳回一城。
　　小芸很不乐意，问段宥：“你刚才是给郝檬送牌了吧！”
　　“我没有呀，”段宥无辜地眨眨眼睛，“郝经理哪需要我给她送牌。”
　　“切，当我看不出来吗？你都做那么明显了！”
　　段宥耸耸肩：“我没有哦。”
　　郝檬也反驳她：“他又不完全知道我的牌，难道给两张正好的就是送了？那我大前天给你送的怎么说？”

　　小芸一下子噎着了。
　　她也是个很分得开的人，打牌的时候和不打牌的时候她分得很清。打麻将的时候怎么能打场外？天理不容！
　　她愤愤地说：“哼，我看你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
　　段宥附和：“嗯嗯！”
　　附和完了他才问：“什么意思？”
　　小芸本来还在生气，又被这句话逗笑了，肩膀抖个不停。
　　一直在默默陪打的小力说：“就是狼狈为奸。”
　　“哦哦，”段宥又说，“狼狈为奸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力说：“小段同学，你的语文成绩很让我担忧啊。”
　　段宥很无辜：“我是艺术生。”
　　郝檬本来不想说话，但看目前的形势，段宥很快就要沦为诸人眼中的文盲，为他辩解了两句：“他从小在挪威和国内两边打转，不清楚也正常吧。”
　　小芸“哟”了声：“这你都知道呀。”
　　郝檬：“……”

　　估计是顾忌着小力就在旁边，小芸没有多说。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小芸才又开始折腾，问小段能不能送她们下班。
　　段宥从工位上起身，潇洒地把外套往肩膀上一搭，轻轻笑了：“好啊。”
　　郝檬说：“不用了吧，下班高峰，我坐地铁回。”
　　“没事，又没有多远，堵也堵不了多久，”小芸赶紧劝她，“多坐一会儿而已。”
　　“我中途要去一趟朋友那，就不和你们等红灯了。”
　　郝檬笑得很客气：“下周见。”

　　小芸和段宥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一般她这么笑的时候，就是在撒谎了。”段宥说。
　　小芸笑：“你很了解她嘛。”
　　段宥这回没有笑，他的表情很平静：“好像是呢。”
　　他最了解的，可不就是郝檬的谎言吗？

　　他最后还是送了小芸回家，然后才回酒店。
　　从前下班之后他还会忍着头痛看会儿书，但是今天不太想看，只想安安静静待会儿。
　　他在杭城没有关系亲近的朋友，认识最多的只有叔叔辈的人。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每次都笑得他脸发酸。

　　但他发现郝檬对付这样的人却很有一套，她能对着他们假笑一整天，一张嘴又利又快。
　　哪怕是在职场里，也很少能看到她完全放松的时候。
　　倒是不难理解，为什么郝檬在外面玩的时候，为什么状态那么放松，什么都想尝试。

　　他倒了一杯酒，正想看个电影，手机震动了两下，是郝檬发了消息来。
　　又是一笔转账。
　　他笑了一声，暂时放着，不打算收。
　　没想到消息紧跟着又进来了。
　　郝经理：下周开始不用给我买早餐了，谢谢。

　　段宥看了那条消息两分钟，然后点到语音那块儿，问了句“为什么”。
　　不太满意，他取消了，换了两个调子，才发出去。

　　郝经理：我家楼下新开了家连锁便利店，卖的便当比你买的好吃。

　　“怎么可能。”段宥不服气，“我可是专门和主厨学的，怎么会没有便利店好吃！”
　　他又发了句语音：“便利店的花样太少了。”
　　郝经理：吃得饱就行。

　　段宥真是不得不佩服，那家伙难道是铜墙铁壁吗？为什么对着他就这么固执？
　　现在他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他调整情绪，再次发语音：“你要是起晚了，真的会记得去买饭吗？要不然，我之后去接你上班吧。”

　　这回郝檬迟迟没有回复消息，段宥又倒了一杯酒，不紧不慢地抿着。
　　过了快半个小时，手机上来了个电话。
　　拨来的号码没有备注，段宥却有一种直觉，这肯定是郝檬打来的。
　　接通之后，果然电话里传来的是郝檬的声音。
　　“我就直接问了，段宥，你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空气里陷入了几秒钟的寂静。
　　“我就是在追求你，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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