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姐命不久矣

　　13

　　听起来是很浪漫的故事。这次郝檬不太好意思打断，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他们被困了三天，然后才被救援队发现。”
　　“然后呢？”郝檬问，“他们就在一起了？”
　　“没有，没有那么快，”段宥笑了一下，“那时候的通讯没有这么方便，因为是三十年前的事……而且那种情况下，他们来不及交换联系方式。但是我妈妈说，从那之后，她每天都会想起雪山的经历，后来就用模型把那时的场景还原了出来，去做了展览。”
　　然后的故事，郝檬也猜到了。
　　肯定是段宥的爸爸看到了展览，心潮澎湃，想尽办法联系上了妈妈。
　　浪漫的爱情故事一般都有这种类似于宿命感的情节。

　　她又联想到了段宥曾经被带去挪威生活了几年的事，带着一些恶意的揣测，问道：“他们后来有分开过吗？”
　　“没有哦，”段宥还是笑呵呵的，“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有时候就连我也羡慕他们。我和我妈搬去国外住的时候，我爸因为很怕寂寞，也会经常过来。那时候他明明很忙的。”

　　段宥讲了很多宛如爱情小说一样的故事。
　　郝檬抱着双腿，歪着头听。
　　我真是个内心扭曲的、肮脏的人。她心里想。当一个人感觉到不幸的时候，就会怀疑世上所有的家庭都是不幸的。
　　就像她曾经嫉妒过欧阳的家庭环境，直到欧阳家也出现了“出轨”的问题，她心疼欧阳的同时，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些平衡感。
　　“真好啊。”郝檬感叹。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还不更事的时候，自然不会去嫉妒段宥有这样的父母。可羡慕还是难免的。
　　这个世界上总要有1%的真爱存在，才能说服世人去相信、去投入爱情。
　　真好啊。她在心里又说了一遍。

　　“所以你妈妈是因为她经历过危险，才不希望你碰那些危险的比赛，对吗？”
　　“嗯……可能是吧，”段宥说，“其实我之前就是偷偷和朋友们一起玩，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那样肯定会被我爸妈发现的。”
　　他讲到这里，偷偷瞄了郝檬一眼。“这个地下赛车，本来是我一个在车队的朋友受到了邀请，但是他受伤了，所以……”
　　“所以你就顶替他去了？”
　　段宥点头。“凯文也是他介绍给我认识的。”

　　狐朋狗友啊……
　　郝檬听得拳头梆硬，很想让段宥和那些人赶紧断了关系。可是她能以什么身份说这种话？她不过是个临时的女朋友。

　　“虽然刺激的感觉很不错，赢的感觉也很好，不过，你说得对，生命只有一次，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见他是认真在反省，郝檬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如果知道你真的喜欢赛车，我想你妈妈应该会理解的。或许你可以和她谈谈……”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却想起了她曾经和母亲的争吵。
　　那是十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反抗母亲，说她不想去学跳舞。
　　母亲那时却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抓着她的手质问她：“为什么不学了？你不是学得很好吗？你不是还想学拉丁吗？为什么突然不愿意学了？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然后就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真怪，她最近越来越容易想起从前的事了。

　　“先别说了。”段宥忽然抱住了她，用手抚摸她的头发。“为什么你总是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郝檬不明所以，她摆出什么表情了？
　　欧阳说她不笑的时候微表情很少，远远看着就是个面瘫，让人很难靠近。
　　难为段宥还能看出她有表情。

　　“你的心里好像总是有事，我有时候能感觉你好像在难过，可是你不愿意说，对不对？”
　　郝檬：“…………”
　　她的心情复杂，该说段宥是敏锐呢，还是共情心强呢。被人看出情绪的感觉也太可怕了。
　　“好吧，如果你不愿意说，但至少把情绪释放出来，好不好？就像昨天，你明明可以对我发脾气的，可是你也没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生气就骂人，这是人的本能啊，有情绪的时候，放出来就好了。”
　　“如果你不想被我看到，那我现在是看不到的。你可以把我当成一块木头，一个抱枕也行，尽情地发泄吧。”

　　所以郝檬最怕温柔的人。
　　高中时，她的班主任就是这样的人。总是疏导她，想听她倾诉心事，想让她释放压力。谁知道这反而成了她的压力，后来郝檬几乎是躲着班主任走。
　　郝檬很怕在别人面前哭，越长大越是害怕。她觉得哭是软弱的表现，是向别人乞讨共情。

　　“真的看不到吗？”郝檬眨着泛酸的眼睛。
　　“嗯嗯，看不到的，看不到的。”
　　郝檬终于把额头抵在段宥的胸口，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吸了吸鼻子，隔着衣服在段宥的胸大肌中央咬了一下，听见段宥略微吃痛的闷哼，又安抚地舌忝了舌忝。
　　“……”

　　“我很认真在安慰你。”她听见段宥有些郁闷的声音。
　　“嗯嗯，安慰到我了，安慰到我了。”郝檬学着他之前用过的句式，“但是我刚刚发现有个地方更需要安慰，你要不要帮帮忙？”
　　段宥的声音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了。
　　“你一定是故意的，刚才的氛围明明很好。”
　　“现在的氛围难道不好吗？”郝檬摸了一把入海口冲积扇，小山丘都堆出来了，“你身体很诚实嘛，我再帮你顺一顺？”
　　“不要闹，你今天不是不舒服吗？”
　　“我现在确实想要舒服。”

　　天色一暗，把灯一关，郝檬的羞耻心就跑了四分之三。
　　一开始他们两个活像女妖精试图生啃唐僧肉，结果抓的是个假唐僧，不到十分钟局势就颠倒了。唐僧穿戴齐整，压着剥了皮、被打回了原形的的女妖精开饭，姐姐姐姐的，不知道叫了多少声。

　　郝檬真恨自己不会抽烟，否则大汗淋漓过后，靠在床头抽一支香烟，多是一件美事。
　　她真的有点想试，要不要明天学学抽烟呢？

　　淋浴之后，她忍着困意发邮件给欧阳。这快成她俩之间默认的约定了，她在用汇报的形式安欧阳的心。
　　这会儿国内应该还是上午，又是工作日，欧阳应该刚送完孩子回家，正是有空的时候。
　　不过她迟迟没有回复。
　　想来最近是长假，欧阳的花店应该很忙才对。

　　忙……
　　忙啊。
　　郝檬无声叹息。

　　这会儿全世界最闲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在身边晃荡的段宥。
　　算了，这里还有个更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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