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白灵切

　　弥勒和七宝也收起抵在唇边的拳头，几人神色略有微妙地俯身看过来。

　　"按如今的情形来看，七十年前我定然登上了白灵山……倘若略去其中曲折不谈，两年之前，我苏醒之际，或许便已经只剩下灵魂和由灵力铸成的身躯，并一把封住我部分魂魄的白灵切。"

　　我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点，向后拉出一条笔直的线，"若是以我于这战国时代苏醒之际为终点，那么，七十年前的我，该是这条线的起点。"

　　在这条线靠近终点的位置，我按下又一个点，"这里，便应当是如今的二十年前，也是我在五百年后诞生的时日。自诞生，我在异世活了二十年，方才来到这战国的终点。"

　　杀生丸声音低沉："不错。"

　　我看向戈薇。

　　"但戈薇来此战国，不过寥寥几个月。你前世那位名为桔梗的巫女死亡之时，也是五十年前。好似跟我的经历并无交集重叠之处。七十年前我登上白灵山时，四魂之玉尚未出现，而两年前我来到此战国时，四魂之玉还未出世……这样看来，你和四魂之玉对我的直观影响，只有令我灵魂不稳这一点。而我为何能穿梭时空，或许除了你这把'钥匙'，还差一扇门。"

　　擦去手上的泥土，一件往事却突地袭至心头，我眼角不由一跳，"兄上，您还记得当初我们遇见奈落之时吗？"

　　弥勒和珊瑚的神情霎时紧张起来，连犬夜叉握住铁碎牙的手指也绷紧了，"发生了什么，奈落那家伙也和你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吗？"

　　"不，奈落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那也是五十年前之事，对不上七十年前的上白灵山一事。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当时奈落以被玷污的四魂之玉碎片操纵我的传信鸟，而我那时好似是呼吸困难，难以行动。现在想来，那般感觉与灵魂离体出窍之时太过相似。这当中，一定有与现下类似的原因。"

　　"以我猜测，或许，那只传信鸟能够化为人形、离开白灵山，与我如今为何能够现世下山是同一种原因。她是昔日以我的灵……应当是妖力罢，以我当初的妖力所作出的咒术之鸟，跟我应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受奈落所控，便是我昔日的妖力受奈落与四魂之玉所控，如今的灵魂多少也会被影响。如此这般，我当时会发生那般怪状，好像也并不奇怪。"

　　"四魂之玉会影响我的灵魂，不仅仅灵力源自四魂之玉的戈薇会影响我，四魂之玉本身更是我的敌人，看来这是无需质疑的事情了。我想奈落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操纵了我的传信鸟企图除掉我，对于其中关窍应当也只是一知半解。"

　　做完这一段的分析，我捏了捏鼻梁，只觉再如何分析也只能探究到浅层之事，传信鸟为何会化为人形，跟我的灵魂又有何关系，这件事仍然迷离，犹如游者泛舟之时只能挥起湖面的波澜，却丝毫触及不到湖底的暗潮汹涌。

　　这般程度，令人不上不下，左右难安，既急迫地想得知真相，却又乱于迷雾当头，不得脱身。

　　"看来必须得再回一趟白灵山才行。"珊瑚道，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凝视着我，"巫女大人，请不必迷茫，等白灵山再度出现之际，一定能找到七十年前的真相。"

　　被道出心中彷徨，又被以此等长姐般的关怀之意安慰，我既是惊讶又是羞赧，"谢谢您的安慰。"

　　"这有何需要道谢的呢？"珊瑚笑道，"您毕竟是犬夜叉的姐姐，我们又都是他的同伴，虽然各有其道，但这几次相遇也多得您相助，实在感激。希望您也能尽快找回当初的记忆。"

　　"是啊是啊，不论是斗鬼神那次还是蓬莱岛那次，多亏百里姐姐啦。"戈薇道，"倒是我这边才是，一时莽撞害得您灵魂失控，还造成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倘若可以，我现在就想再碰你一次。"

　　"哎？！"

　　戈薇疑惑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仰而去，被犬夜叉一把揽住倒下的背部。而我刚一抬手腕，便被身侧的杀生丸扣死在原地。

　　似是为我鲁莽而无理之举而不悦，他眉间紧皱，掐住我手腕的力度大了些许，面上妖纹在月光下显得极艳，如一切艳丽的、华贵而优美的事物一般，显出不可违抗的权柄。

　　我忍住了喉咙口的一声"嘶"，但没能忍住眼角因疼痛而来的抽搐，手腕上的力度当即一松，却依然箍住我，不肯令我前进半寸。

　　"胡闹什么，"杀生丸沉声道，语速比平时要快上些许，"满月之夜尚未结束，你莫非想再魂魄出窍一次么？"

　　"不不不，请您听我解释。"我反应过来，"方才一时激动才直接行动……我是因为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这样做的，兄上。"

　　"何事？"他声音冰凉，手上亦无半分放松。

　　余光之中，七宝甚至因这语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杀生丸，你倒是先放手听百里姐姐——唔——"

　　不满插话的犬夜叉被戈薇一手捂住嘴，以一种旁观而放任的笑容对我们作出示意。

　　我赶紧正跪端坐，如同被训斥的孩童一般低眉顺耳道："兄上不觉得奇怪吗？若是我灵魂出窍，哪怕身体消散，灵魂也该停留在仁王大自在天左右，我却因为戈薇回到了五百年后……但五百年后，可没有封住我的灵魂、能让我凭依存世的东西呀。"

　　"会不会五百年后也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我的存在，就像连通着两个时代的食骨枯井一样呢？"

　　"如果我再灵魂出窍穿越回去，如今豹猫领主已死，没有其他事物干扰，是否就能找出那扇'门'呢？"

　　"胡闹！"

　　这次却是邪见发出呵斥，我讶异地回头看他，就见他拄着人头杖，眼睛瞪大，两喙肃然张合，"百里啊，你可知你消失之时杀生丸殿下是何等着急！现下你要是碰到了那人类女人之后再度消失，莫非是又要让杀生丸殿下经历一次这般场景不成！如果是这样，即便是身为下臣的邪见我也要出来阻止您了！"

　　我张了张嘴。

　　"……抱歉。的确是我思量不周，一时冲动。"

　　我当即垂首道歉，真心实意，满怀歉疚，"对不起……兄上。"

　　回神一想，也实在奇怪，为何我会突兀地提出那般要求，且在对方未曾应答、我也未曾向诸位阐出缘由之时便贸然行动？即便生性冲动易激，我也并非这般没头没脑之人，这点我尚且有几分自觉。我垂着头，心底暗自迷惑不解着。

　　杀生丸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自我垂下的发顶扫过，而后松开了我的手腕。

　　我手上一轻，正要收手，却被他捏着指尖拽过手掌，继而被整只手彻底握于其手中。

　　像是被冰凉的雪水包裹，又像是触碰到雪国的珍贵玉石，我略一激灵，面上发热，嘴上结巴着吞回所有字句，在前方几人震撼的目光下默默回握住了兄上的手。

　　对面和邪见沉默了一秒。

　　"哎————！"

　　"等等等等，话说刚才我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喂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杀生丸！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刚才为什么——"

　　犬夜叉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问，一手抓住铁碎牙，一手抓住戈薇的衣角，像是这样能给他复杂激动的内心带来些许安慰一样。戈薇被带动得也满脸惊慌地抓住他，神色紧张地盯着我们。

　　邪见的目光近在咫尺，其千百般含义实在难以一一形容。

　　我猛地低下头躲过她们的视线，眼睛盯着膝上的仁王大自在天不放，脸颊烫得快要燃烧起来。怪不得说冲动是魔鬼，倘若我当时能够忍耐一二，也不至于面对现在的局面……啊——我在心底长长地哀嚎起来，恨不得眼前的一幕只是幻觉。

　　连我自身都还未梳理清楚的关系，这段时日以来也一直躲躲藏藏模糊以对，又要怎么面对她们这激动不已的逼问哪。我抿紧嘴唇，决意闭口不言，同时在心底向兄上连连道歉，虽然这样的确无礼又软弱，但是还是烦请兄上您来应付一下吧——

　　"吾与百里之事，与你们何干？"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反派大魔王的冷漠傲慢语气，让他们害怕得说不出话来。我在心底暗自给杀生丸加油打气，不料头顶投来一缕视线，似是有谁看透了我内心所想淡淡扫来……我悄悄捏紧仁王大自在天的刀柄，心虚地把头埋得更低。

　　但，我显然低估了前方诸位的抗压能力。偷偷抬起一点头，掀起一点眼皮，我不动声色地窥视着他们的反应，只见除了七宝害怕地缩在戈薇身后（但仍然朝我们这方露出极度八卦好奇的目光）以外，其余诸位都没被杀生丸的冰冷镇住，或者说震惊好奇之情已然压过了畏惧之心，犬夜叉毫不退让地提起嗓音：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我说，百里姐姐你也不要低着头躲避问题啊，当初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就带来给我看看什么的——嘛，虽然你也忘记了……"说到后面，他有些低落地嘀咕起来。

　　我、僵、住、了。

　　是哦。说起来姐姐会跟弟弟约定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吧，我也完全能理解这种约定，虽然现在失忆了但是也很乐意完成当初的约定，但是，但是，但是现在情况的的确确没有那么简单啊！

　　杀生丸略一皱眉，低头看我一眼，我眼神游移，"呃，对不起，我现在的确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实在抱歉呀犬夜叉。"

　　若不是画风不允许，我真想三百六十度翻转高空坠落猛虎下山式土下座！我为什么就非要别别扭扭地端着，不能是银魂那样的画风啊！

　　说来，按这两兄弟如今的性格和关系来看，想必当初也不是寻常人家般亲密的兄弟吧。我当时在这两人之间，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杀生丸当初那样抵触我接触犬夜叉，或许也与当年三人的经历有所关联罢。

　　失忆这件事，实在是太不便了。

　　"没办法啦犬夜叉，毕竟当年发生了那么凶险的事情，百里姐姐还能平安地出现在你面前已经是一件好事了。"戈薇拍着犬夜叉的肩膀，顺毛一般安抚他，那温柔的声音多少也有安抚到我浮躁的内心，但下一秒，就听得她语气一转，"但是想必如今的百里姐姐也非常乐意给你解释方才的情景，毕竟那可是百里姐姐啊，哪，对吧！"

　　她朝我灿烂一笑。

　　我：……

　　完全不考虑从杀生丸那方下手，转而以这般话语向我攻来，直指我的软肋。戈薇在这方面还真是灵敏得出奇。

　　蒙混过关的愿望眨眼便破灭，我方才有所平缓的心情又高高吊起来，有如独步走在钢丝上的杂耍艺人，战战兢兢、摇摇晃晃。

　　"说的也是！"犬夜叉立刻从方才的低落中抽身而出，如同淋了新雨的嫩苗一般打起精神朝我看来。

　　我深知这不通人情世故的半妖少年能问出什么话来，多半是"你是不是喜欢杀生丸"、"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这般令人难堪的问题，只得硬着头皮提起截住他的话头。

　　"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犬夜叉一顿，"百里姐姐是指刚才我们讨论的事情吗？但是珊瑚不也说了，能讨论到的东西就到此为止了，后面的事情只能等上白灵山才能知道。"

　　这种时候他倒是显出了野兽的敏锐。眼见忽悠失败，我心有不甘地企图憋出话题，"啊，不，我想起来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何事？"

　　这回倒是身旁的杀生丸在回话了。

　　热的发烫的手停在他冰凉的掌心中，如同久旱逢甘露，丝丝凉意渗入心头，让我躁热的心脏逐渐冷静下来。转头一看，他倒是一副丝毫未被困扰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倘若双臂犹在，想来他还会做出笼袖的模样来旁观我的反应罢。

　　我顷刻理解了他的意图，不禁咬牙。

　　又释然地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事。"

　　我单手握紧仁王大自在天，刀柄森然之寒传来，与兄上的凉意截然不同。刀乃杀伐决断的无情冷意，而兄上手上的温度却是冷静的，是属于生灵的斟酌有度，隔着薄薄的皮肤，你仍可感知到其下跃动的脉搏。

　　如此真实，如此切肤。

　　在这般温度的照拂之下，我清晰地明悟，我应当去面对我的真实。我应当去面对他的期望。尽管我已经忘了一切前尘。

　　在模糊的画面之中，依稀可见北国沙一般的大雪之下，我与某人遥远的告别。是我遗忘记忆的雪泥鸿爪。

　　在模糊的画面之中，依稀可见北国沙一般的大雪之下，我与某人遥远的告别。那是我遗忘记忆的雪泥鸿爪。

　　"是的。"

　　“犬夜叉，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我可不是爽约之人。你看，如今我便履行诺言，与他一同来见你了。"

　　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道："他正是我所恋慕之人……"

　　“名为，杀生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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