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小傻瓜[校园]

　　顾千耀这一问，嘉依神情局促了一下，一股凉意在心底铺开。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她从前生活的圈子也人人都知道，她也无所谓，可是顾千耀问到……

　　嘉依声音本就有些弱，她用更弱的声音回答，“我没有爸妈。”手指捏裙子粗粗的纹理。有风掀起她的刘海，轻轻分开一道，露出一点莹白的额头。

　　顾千耀表情僵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

　　顾千耀道歉，嘉依忙抬眼，她看的清楚，顾千耀的脸上有抱歉，决没有瞧不起。“没有，没关系，”她心上松了，赶忙补充“我从小就没有见过他们，我都无所谓的，我和外婆一起生活很幸福的。”

　　女孩说话的样子老实巴交的，顾千耀好笑，她那神情就像是只要别人高兴，她怎样都行。丝毫没有脾气，像个过分懂事的小孩儿，懂事到让人……心里怪怪的。

　　难道她是被欺负着长大的？又或者是在感激别人的不欺负下长大的？
　　“我也没有妈。”顾千耀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句话。说完就后悔，他大概是疯了，竟然和她比惨。

　　女孩却啊了一声，诧异的将眼睛瞪的大大的。顾千耀哑然了一下，“喂，你不安慰，至少也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吧。”

　　“对对对不起。”嘉依的不礼貌行为源于绝没想到会这样。顾千耀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她就以为也许是父母不在江城。她一直以为顾千耀是个很幸福的人，因为她羡慕他，他自信，他好像无所畏惧，生活的很好的样子，她就下意识的认为像他这样的人背后一定有很好的父母。

　　嘉依心上闪过一抹酸涩，赶忙转换话题，扯回学习美术知识的事情上，她说镇里才有美术培训班，但离家里很远，然后顾千耀就知道了嘉依来自于那个穷乡僻壤的大山。

　　“那你怎么来的江城？”
　　“我念的高中停办了，来投靠……亲戚。”嘉依开始心虚。

　　“郝禹是你表哥？”
　　嘉依摇头。
　　“堂哥？”
　　摇头。捏手。自己掉进坑里了。

　　“呀，快上课了，我跑的慢，我先走了，不等你了。”嘉依急急忙忙的就从屋顶上下来，还差点崴了脚，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黑板报评比结果毫无疑问倒数第一，13班的人知道这个结果全都没脸面对顾千耀，对此事三缄其口，除了班主任老杨，他说至少参与了，班级没有扣分，这就是一大进步，至于名次嘛，这东西是没有办法比的。

　　老杨在讲台上吧啦着没法比这种话，最后一排，顾千耀单手支在课桌上，手指支着额头，眯缝着眼睛看窗外，眉心蹙着。

　　“哎，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徐言朗声道，“这回是意外，嘉依同学本来是画的特别好的，我相信下一次至少前三名，说不定还能给咱们班挣一面流动红旗回来呢。”徐言的话立刻就得到了响应，男生们插科打诨全是好话，

　　顾千耀喉咙里轻嗤一声。懒的理这些掉链子、拖后腿的。

　　不过老杨看了这种积极向上的氛围简直欣慰！“好，咱们13班就是要有志气，流动红旗咱们也可以拿。来大家给嘉依同学鼓掌，向流动红旗发起冲击！”班主任一带头，整个教室掌声雷动。

　　堂下的嘉依同学表情渐渐凝住，流动红旗要第一名才有呢！

　　同学们的掌声，老师的掌声全都是给她的，嘉依微微压着唇，唇尖儿翘翘的，唇线很好看。她脸上泛着礼貌的笑，只是笑里带着一点苦涩，心有余而只恐力不足的苦涩。

　　*

　　从这天以后，教室后的黑板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保证一根毛也不会扫到它。嘉依的工作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但凡是她站在黑板前，有人从后门进出就会给她来一句叫：加油，拿第一！

　　一开始嘉依脸红，后来嘉依皱眉，再往后嘉依都不知道该往黑板上画什么了。大家给的期望越大，嘉依就越发没有思路，越是画不好，画了几版都不满意，因为她老是在意能不能画的比别人好，关键头上还有个一班压着呢！

　　一班上一期的作品她看了，黑板中央是蜿蜒的长城，周围是长城周遭的景物，整体立意为：新的征程。很宏大很漂亮，难怪又是第一。
　　有这一幅景象充斥在脑子里，以至于她想到的，用眼睛填上黑板的，都俗之又俗，丑的不能见人。上次倒是被破坏了，拿倒数第一，这次大家都这样保护，还拿倒数第一可怎么办！

　　快国庆节了，嘉依最终设计了一幅有关国庆的内容画上，想像中挺美好，落上黑板还是怪怪的，她想着等顾千耀来看看，帮她修改颜色，但顾千耀却突然消失了，头天没来，第二天也没来，连家里也没有人。

　　嘉依在等着顾千耀拯救，而顾千耀他自己尚且需要拯救。

　　*

　　一座墓园里，一个朴素的坟墓前独自坐着个年近50的男人，他西装革履，发型整洁，五官端正，打扮的十分得体，十分讲究。他背靠着墓碑，头也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愿意过来。”

　　墓碑的照片上是个女人，形容年轻，面庞清秀，笑容明朗，看得出生前的姣好容颜。男人转脸瞥了眼墓碑，脸上闪过一个怪异的笑，比哭还要悲切的笑。
　　抬了手，缓缓抚过那冰凉的照片。

　　“我真是一点儿也不愿意来的。”男人说完轻笑了一声，半晌没再说话。好一会儿，又近似嘀咕的一句，“顾芩时不时跟我念叨要给你造个新家。”

　　“再好的又有什么用，翡翠做的又能怎么样，我叫你，你还能答应我一声？还能对我说句话？”
　　“我不想记得这个地方，我就可以当你根本就不在这儿。”
　　“那段时间你整天嚷着要去德国来着，去吧，为什么不去，带着千耀去看看舅舅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你们走了，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要紧，因为总有，”说着男人喉咙哑了一下，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再继续，“总有一天你们想家了，也就回来了，回来了咱们也就又齐了，齐齐整整。”男人声音开始明显的哽咽，便不再说话。

　　他将头抵在墓碑上，肩膀微颤，喉咙里有低低的啜泣声，没有持续多久，整个人就再也不动了。他安然的闭着眼睛，靠在墓碑上，坐了很久很久才起身离开，西装笔挺，走的很干脆，没有回过头。

　　从来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是因为无法面对，难以接受，当初才对妻子的坟墓敷衍了事，过后又不闻不问。不过眼下，躲在坟墓旁的那个少年大概有了点不一样的想法。

　　坟墓旁有一排葱茏的松树，松树后蜷缩着个黑衣少年，他脑袋上扣着兜帽，头埋在臂弯里，膝盖抵着手肘，一动不动。许久，兜里手机响起，他抬起头，掏出来。

　　铃声打破寂静，他还来不及接通，一个女人大步走到树后，少年五官隐在兜帽下，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端正干净的下颌。

　　女人“嘁”了一声，踢了踢少年黑白相间的帆布鞋，“躲这儿干啥呢？”对来人，顾千耀未作理会，只漫不经心的揣好手机，从地上起身，他个子很高，足高出女人一个头。

　　少年的态度顾芩却笑了，探头看他，促狭道，“一直躲这儿跟你妈腻歪？咦~恶不恶心，多大人了，眼看就十八了，”女人长发、红唇、短裙、高跟鞋，神态散漫，言语轻佻，她是顾千耀的姑姑。

　　她没什么长辈该有的样子，顾千耀便也没什么小辈该有的敬意。顾千耀不耐烦，懒瞥了姑姑一眼，仍然无话。

　　“听说你昨天就没去学校，去哪儿瞎逛了？”顾芩问。
　　顾千耀绕开姑姑，走到开阔处，懒懒的道：“我也听说你一个月没回家了！”

　　顾芩：“……”试问有一个聪明又高大的侄儿是一种什么体验。
　　欠揍，又揍不过！

　　顾千耀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任何人，没有管姑姑，头也不回的就直直下山了。
　　顾芩见顾千耀走了，忙忙叨叨的到墓碑前道别。
　　“我有空再来看你，我才不像他们这么没良心，非要到了忌日才来一回。你儿子狠，跟你老公有得一拼，嘴上硬的敲不动，暗地里躲着哭呢，”

　　*

　　一辆大红色的高调跑车上，顾千耀窝在副驾驶，兜帽盖在头上，闭着眼打盹。顾芩开车不专心，时不时探着瞧一下。

　　此时已经是下午，顾芩将侄儿拽出了城，蹦了个极才回到江城，顾千耀却还是一副死气活样的样子。

　　“千耀，千耀，”少年动也不动。
　　“知道你没睡着，你心思多重啊，这么容易睡着我就省事了。不过你也得可怜可怜你老子我，你当我是整天没事儿啊，我是女人耶，就为了你小子开心，还蹦极，”

　　少年仍是一声不吭，顾芩皱眉，伸手去拍他胳膊。“哎，”

　　顾千耀总算“嗯”了一声，他环抱着双臂，搭在手臂上的手指骨节很长，指甲修剪的干净，露出帽子的鼻梁很高，样貌出众，顾芩收回眼神，摇了摇头，眼睛里有点笑意，脚下加大了油门，车疾驰而去。

　　直到第二天顾千耀也没能自由，下午又被姑姑拽着一起回了早不像家的那个家。车驶进车库，二人踏进电梯。“你真不打算搬回家了啊？”姑姑问他。

　　顾千耀冷笑一声，“这也算个家？”
　　顾芩没再说话，电梯门打开，是大厅，这确实不太像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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