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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手段
次日，承清殿上。
御史台一封弹劾太子强占臣妻的奏折呈上玉案，朝堂之上顿时暗波汹涌，帝都街上却依旧车水马龙。
在紧锣密鼓之下，四五日似是一晃就过去了。
承恩侯府，雪融后的瓦檐泛着寒冷的微光，自屋檐上不断滴着雪水，让这座富丽堂皇的帝母家族带着湿润的寒气。
在正门对着的路上，建州回来的张简风尘仆仆的疾步而行，边走边解下披风递给管家。
“父亲呢？如何了？”
管家小跑着跟上他，眼帘低垂，“奴才……不知道，世子一直守着，前个说要请大夫，侯爷不让。”
张简眉头锁的深深的，进了承恩侯的院子，院子阴冷沉闷，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经久不散沉积下来成了刺鼻窒息的臭气。
“回来了，父亲二弟回来了，你不是有事要问二弟吗？”承恩侯世子张屏年逾五十，小心翼翼的伏在床榻上轻声道。
“回来了，在哪？”
躺在床上的人喃喃道，布满陈斑的脸上，深陷的双眼慢慢张开，垂在身侧的手颤颤巍巍的抬起。
“父亲。”张简压下心中的震撼，扑到床边率先握住他的手。
这就是中宫皇后的亲生父亲，经历了三朝两代的承恩侯，张封年。
张简是他的老来子，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张简母亲早亡，却实实在在是张封年的心肝，是手把手带大的那种。
张封年眯眸的小眼尽力的看向声源处，奈何看不清，“小三儿回来了，吃饭没……”
“嗯，吃过了。”张简不动声色的凑近一点。
承恩侯府不是世家大族，在第一任皇帝起兵时有了从龙之功，后来大朝初定娶了妻子生了三个孩子。
一个皇后，一个世子，一个钱袋，可以说承恩侯此生圆满了，但他们遇到了元帝，一个被迫娶了皇后的帝王，且是野心勃勃的帝王。
翁婿两个一斗就是几十年，势同水火，直到这两年承恩侯身子不济才缓和了两分。
“小三儿，建州的事怎么样了，你哥不告诉我。”
张屏站在一边，眼神示意张简：父亲身子不好，拣好的开心的说。
张简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都好，父亲。”
张封年闻言就想坐起来，不料引出了一连串的咳嗽，直到咳的流了两溜儿鼻涕，这才歇了。
张屏取来痰盂，接过张简手中擦鼻涕用的汗巾放到一边。
“父亲，您别急，慢慢说。”张屏劝道。
张简没说话，扶着他靠到厚枕上，帮忙抚着胸口。
“我没瞎。”张封年突然道：“还没到眼瞎耳聋的时候，你们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眼色。”
“父亲……”两个人齐声唤道。
张封年闭了闭眼，还真是没胆子真的闭眼啊！他是真的没看到，可他感觉到了，这两个儿子就真的信。
“从我病倒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许多结果，也做好了要承担的准备，小三儿……你先说。”张封年突然点名，声音虽低但不容反驳。
张屏低着头不敢说话，却听张简一五一十道：“父亲，您放心我把那批东西沉了江，殷贼说只要给他一个交代就不会闹到御前，太子就没事。”
张封年浑浊的眼睛看向窗边，其实最开始他就不同意府上染指私盐，这是重罪。
可太子边上虎视眈眈，他们承恩侯府不进则亡，只有保住太子……
最终他点了头，几年下来所得大半都用来给太子铺路，形式一片大好，谁知……
半道杀出了一个殷贼，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捂死他。
“你以为殷重元想查，会查不到。”
张封年问他，见他张口欲言有提醒道：“当初他查反贼没查到，最后屠了整座城，抬尸的足足抬了三天。”
血流成河，堆积如山。
别人都怕殷重元冷眼，其实他笑起来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他哪一个笑就会取了你的命。
殷重元不怕死，所以他活的肆意极致，为了一个好玩就净身入了东厂，为了当第一把刀就夺了养父的权位……
和不怕死的人斗，怎么斗？除非你想死。
张简变了脸色，想到那夜那抹白色的身影，笑对足下横躺的景象，突然浑身发凉。
“父亲……”
“放心，”张封年轻声道：“他既然让你活着回来，就只是要一个交代，索性太子派去的都是死士，用几个死士换了殷重元的内力倒是我们占了便宜。”
“还有一个交代，建州是如何处理的？”
张简松了口气，“孩儿是易容的，别人看到的不是孩儿，建州的盐业是被当地府官贪墨的，如今知州一家已经伏法，曹提……畏罪自杀。”
张封年又咳嗽了几声，看着张简道：“他要的不单单是人命，而是此次派遣刺客主使人的臂膀，你以为一个曹提就够了。”
“那……要如何？”
“他大费周章下建州，对建州的暗庄想必是清楚的，不然如何躲过我们的耳目……老大。”
张屏向前握住他的手，“父亲，我在。”
张封年松弛的肌肉动了动，露出更多的沟壑，“告诉吏部，把建州太子的暗庄调离，全部降职远调，三年之内不可入京。”
“……是。”
“你们莫要不当回事，丢官总比丢命强。”
张封年并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继续问：“太子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醉酒看上了庄子上一个布衣姑娘，谁知那人是左侍郎寻来的未婚妻。”
“糊涂，寻亲会去庄子上，太子呢？”
“太子自知有错，日日跪在御书房请罪。”
张封年沉声道：“这无异于逼圣上下决断，让太子回东宫修身养性，他若能修出治国良策，御史台算什么……”
圣上自己的白月光可比臣妻好弹劾，一定程度上太子是和圣上相似的，所以太子好色总是得过且过。
张封年行将就木全凭一股活着的信念和人参撑着，说了这些话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大哥，你回去歇着吧！今儿我守着……”
张屏打量着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苦笑一声，“我睡一觉过来替你。”
“好。”
张封年这一睡就两个时辰，他睁开眼竟然看的清楚了，精神头也不错。
“父亲醒了。”张简心里一紧。
“你在想什么？”张封年定定的看着他。
张简脸上一阵黑一阵白，闻言不敢抬头。
“怕我是回光返照，”张封年自问自答，然后笑了两声说：“你放心，没为你们求的一个保命符，我如何敢死。”
张简默了，他确实是那样想的。
“小三儿，今年的宫宴，你得做一件事儿。”张封年没有接下去说，陷入了沉思，出神的看向皇宫的方向。
“什么事儿？”
许久张封年再一次开口，“我要你把一个人送到殷重元边上，身份是扬州瘦马，稍加掩饰不用刻意。”
“好，刚好有生意在扬州，父亲她是什么人……”
“扬州瘦马。”
张简想了想，不再过问，静待庐山真面目。
每年腊月圣上都会设下宫宴，宴请群臣，是对过去一年的褒奖也预告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宫宴之后，皇帝歇年，百官不朝。
有了期待的日子是度日如年，殷重元日日归朝早早的回东厂坐着，奈何佳人没再寻，甚至躲着他。
想教训却不能教训的感觉太难受了，到底他把宫宴等来了，那人怕是忘了答应的事。
忘记了，总要想办法提醒的，首先把人敲出来，殷重元在书房里敲着桌子，声声入耳，甚是期待这次的宫宴啊！
可非高官不得入宴的荣耀之地，温瑾却被难在了第一关：宫服。
“春分，还有几件。”
春分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点点头道：“夫人您别动，还有一件。”
一件，太好了，这一层层的是想累死谁啊！温瑾垂着肩膀，想到现在只是试穿就生无可恋。
当她看到最后一件一反轻薄的常态，华丽无边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
后退一步，温瑾道：“春分……”莫不是逗我的吧！
春分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
“春分，你说那些命妇穿着这么多这么重的衣服，多遭罪啊！”温瑾微微拢起烟雾般的愁绪在眼底。
“夫人，品阶不一样宫装就不一样，像都督这样位高权重的，夫人自然也要跟着夫贵妻荣的。”这些都是福喜告诉她的。
温瑾想到以前看到大伯母穿的那件暗红色诰命服，确实没有她的好看，不知道低品阶要不要给她下跪啊！
当初自己可是抱着要看大伯打脸的想法，来到的东厂。
“好了夫人，您看看。”
温瑾回神，看到铜镜中自己一身红装，却是比成婚那天的嫁衣要艳丽几分，“会不会，喧宾夺主啊！”
宫里不比外面，戏文里面不都说了后宫是非多吗？
殷重元名声本就不好，还是不要给他带来麻烦才好。
“不会，都督让人送的，总是有道理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夫人放心就是。”
温瑾一想，也是。
“都督在……”
温瑾想，没有人敢说她的，就像老虎带着兔子出去遛弯，不带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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