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白月光当腻了

　　桑掣自知称王气数已尽，几年来的野心被消磨的格外干净，加之他先前最瞧不上的桑淮以如今模样回到西越，他说出的话语更是恨不得直直重伤她。

　　只可惜，桑淮闻言仅有片刻失神，手上的气力未曾松懈，她只觉得烦躁，几次想痛下杀手的时候，看向一旁的父王，一忍再忍，以手为刀，施以巧力敲向桑掣后颈，让他昏死过去。
　　眼下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确定人一时之间不会醒来，桑淮才小心将匕首别在腰间。回头看向在场的第三人。只见西越王目光盯着兄妹二人，看见手足相残这一幕，心中百般滋味。本在这暗无天光的地牢中，就消耗了他大半的气数，用最后一丝的力气唤了一声桑淮，便再无气力，昏睡过去。

　　整间地牢余下的只有火烛噼啪的微弱声响。当眼睛被晦暗不明的光线遮掩，耳朵变得更加灵敏。
　　沉闷无风的空气中，忽地传来衣袂摩擦的动静。

　　不需要回头，多年的默契早已了然，桑淮淡淡道：“出来吧。”

　　楼梯处一抹墨蓝色闻言走进光中。
　　是楚淮誉。

　　对于他的到来，桑淮并不觉得惊讶，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的。”
　　“在你敲晕他之后。”楚淮誉目光扫向卧在地上的桑掣，眸中看不出情绪，“要怎样处置他？”

　　“我一定会叫他生不如死，以报仇怨。”桑淮挪动步伐，侧身将桑掣挡在身后，语气中安抚意味甚浓，“他一定会付出代价，但绝不是现在，明白吗？”

　　楚淮誉没有答话，双臂抱剑，陷入沉默。
　　桑淮心情何尝不和他一样，但现在实在不是开解他心绪的最好时机，她轻拍他的肩膀，道：“相信我。”

　　“好。”楚淮誉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能够松口答应她，她知晓他一定能够做到的。
　　他相信她，亦如她相信他。

　　楚淮誉的到来，解决了眼下将陷入昏迷的两人抬出地牢的困难，对此桑淮甚是满意。她只身犯险，也有怕父王被折磨，失去往日威严的原因。
　　将父王先安顿好，桑掣便随意的多，他几乎是被楚淮誉半拖半拽上来的，期间甚至还闷哼两声。

　　桑淮怕桑掣醒过来，想要再补一手刀，但被楚淮誉制止住。他拿出从地牢中带上来的绳子，将人捆的无比结实。
　　完成这一切，桑淮打算去通知其他人，没想到被一把拉住。

　　“不对劲，外面有人。”
　　未等桑淮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楚淮誉拽倒在地，紧接着一支利箭擦破她的衣衫，蹭着她的胳膊飞过，深深钉在身后墙上，嗡鸣不止。
　　这箭的力道，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等在这里杀他们呢。

　　不用想，定然是桑掣安排的退路。
　　一切发生在须臾，紧接着更多的厉箭破空而来，穿透窗棂，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和火光向这边靠拢，这样的声势在夜中并不算小，看来是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楚淮誉带着桑淮边挡边退到地牢之中，此时外面动静越来越大，想来是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救父王。”桑淮拽住楚淮誉衣袖。
　　楚淮誉点头，两步轻巧上到台阶上的房间。此刻地牢中的烛火早已熄灭，黑黢黢一片甚至无法分清脚下阶梯。地面上寝宫外的金戈之声犹如地动，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等待的时间仿若一瞬，又仿若一年，才等到楚淮誉带着父王回到地牢，堵在胸中的一口气这才敢呼出。

　　“怪不得如此顺利，原来桑掣手中精锐全部留在了宫中，还躲过了我们人的审查。”桑淮喃喃。她百密一疏，未能算到这一步。现在整座王庭全部被他们的人保护起来，绝无可能从正门进入，而她心软怜惜宫人，未曾伤他们性命，只怕是这一步出了乱子。

　　桑淮无比懊恼，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再挽回。

　　在黑暗中，纷杂思绪搅得人心如乱麻，桑淮低低唤楚淮誉，同时伸手去触碰，想要去寻找他的方位，只是没想到，摸到一冰凉的箭羽。
　　她的触碰，也叫楚淮誉闷哼一声。

　　“楚淮誉！”桑淮又气又急，压低嗓音道：“伤到哪里了，为何不说！”
　　“小伤而已。”声线平稳，只不过带了一丝暗哑。

　　“为什么不说！”桑淮在黑暗中焦急万分，她不知道楚淮誉具体伤在哪里，这里太暗了，她只能靠触碰大概知道他伤在胸口处，她摸过他伤口的手温热，粘腻，是血的触感。
　　好多的血，他胸前的衣衫全是濡湿的。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会死的。

　　“公主无需着急，我不会死的。”楚淮誉定定看向一片黑暗的前方，声线极力的压制，但还是掩盖不住颤抖。如果有光线，桑淮肯定能够注意到，楚淮誉这句话，根本不是对着她所说。
　　他歪着头，常年无甚表情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可桑淮看不到。

　　“我找人救你，我找人救你，求求你，不要有事。”桑淮怕极了，她知道楚淮誉定是痛极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外面声音越来越小了，一定是我们的人控制住了场面，我去给你找太医，你等我，你等等我。”
　　言罢，她起身向楼梯处走去。

　　救楚淮誉，救他，一定要救他。

　　桑淮快要疯掉，她这一路失去了太多太多，楚淮誉是她在西越快乐时光中不可或缺的影子，也是能够证明阿姐真正活过的人，她不允许他死掉。
　　用尽全力推开地牢的大门，外面通天火光将天映亮，习惯黑暗处的双眼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被晃出眼泪。雾蒙蒙中，桑淮顾不得去擦，心中只想着外面没有危险叫人去救楚淮誉，却没想到身侧暗影袭来，一把钳制住她，接着，是一把长剑横在她的脖间。

　　余光扫去，那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桑掣。

　　不知他是怎么逃脱绳子的束缚，又躲过搜查，还能在这里埋伏他。
　　“我的好妹妹，没想到还是会落在我手中吧。”背后之人一边用刀抵着她，一边推着她向前走，“开门让你瞧瞧，我是如何利用你重回王座的。”

　　“开门！”一声令喝，桑淮推开寝殿虚掩的门，外面的人纷纷将目光落到二人身上。

　　“五公主！”为首的是祇戈，他无比惊讶二人会这样出现。他今日带队巡视王庭，在发现有宫人异动之后立刻带兵赶来，制服这群逆贼后，差人去禀报时，才发现五公主不在寝宫。他对被俘的宫人逼问，也没能得到答案，原来是被桑掣带走了。

　　这个桑掣，还真是阴魂不散！

　　“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听命于我，否则她的性命，就会葬送在你们手中！”桑掣已然癫狂，他握着刀的手把持不住力道，桑淮只觉得那刀刃紧了几分，刺进了皮肉。但痛感好像早已消失不见，紧张的局势根本无法叫她分神。

　　“想留她的命，就放了我的人。”
　　“然后我要你们这些叛军的命来向我谢罪！”

　　“不要。”桑淮嘶哑着嗓子，看向祇戈。

　　祇戈未动，他看向寝殿门后，发现有人在向桑掣靠近，一身墨色融入进黑夜中，犹如暗夜的鬼魅。
　　他当然认出那是谁，手指微动，示意自己的人准备配合。
　　先是亲自放了被俘的宫人，接着，他将长剑横于脖上，高声道：“既然你想要我等性命，那我们自会奉陪。”
　　后面人闻言，也学着将祇戈的模样齐齐照做。

　　“想不到，留着你还是有些作用。”桑掣看着宫人，不由得出言讥讽。

　　他太想看看他这妹妹脸上的神色了，最好是哭起来，他爱看这种绝望的神情，那会让他有一种无端的快感，就像是儿时蹂躏死一只小兔那种掌控感。
　　久违的感觉归位，桑掣握着刀觉得自己掌握了桑淮的性命，就掌握了一切，紧接着，他对被放开的宫人道：“杀光他们！”

　　太过得意，以至于他的刀从桑淮脖颈离开，指向祇戈。

　　与此同时，祇戈大喝一声：“杀——”
　　这一句，是在向寝宫中蛰伏的人传达信号。

　　就在这一刻，桑掣感到有一阵风从身后方传来，接着是寒芒掠过，他制住桑淮的那条手臂，就被他目睹着脱离了他的臂膀，成为地上一截血肉。

　　“啊——啊——”惨叫声几乎传遍整个王庭。

　　桑掣跪在地上，露出身后胸前还插着箭的楚淮誉，他面目苍白，胸前衣物暗沉，明显都是血渍，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砍断桑掣胳膊用了他太多的力气，他急促地呼吸着，胸膛起伏牵扯着伤口，疼痛让他清醒，而还滴着血的长剑，支撑住他残破的身躯。

　　他没有时间了，他现在就要看着桑掣死。
　　撑着最后一口气，他以手撑剑，站了起来。

　　血。
　　桑淮还不知身后发生什么，只觉眼前一片血雾挡住视线，身后的桑掣在惨叫，她也不再有被钳制的感觉，她凭着直觉向前跑，试图逃离桑掣的掌控，然而眼前视线不清，不过两步路，她便被脚下尸体所绊倒。随着她一同倒下的还有桑掣，他们两个的距离太近太近，桑淮甚至能听到血滴落的声音。

　　她只觉头上被阴影所笼罩，她知道，桑掣就算死，也会拉着她做陪葬的。

　　也许是快死了，桑淮觉得这样也好，活下来要面对的太多她承受不了的东西，只可惜，最后是死在桑掣手里。

　　还真是恶心啊。

　　不知怎得，她在这一刻格外平静。
　　桑淮等待着结束她这一生的那一击，却不曾想，有人愿意挡在她的身前，替她挨这一刀。那人穿着宫人的衣物，平白在左肩受一刀，也只是闷哼一声。
　　他替她抹去眼前的血污，却未能得到她的目光。她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那里是胸口中箭还踉跄着走来，举起长剑的楚淮誉。

　　“不要！楚淮誉！”他听见她喊。

　　这一声，也吸引住其他正在和叛军余孽缠斗的众将士。

　　他们目睹着血肉吞没长剑，桑掣瞪着双眼，应声倒地，再无气息。而在他身后的楚淮誉看到眼前这一幕，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释怀的笑容，桑淮不由心如刀割，她从未看到楚淮誉这种笑容，她知道，楚淮誉要离开她了。

　　就像阿姐离开她那样——

　　“不要，求你，楚淮誉……”
　　桑淮想要站起来过去扶他，却看到楚淮誉轻轻的摇头。
　　他拄着他的剑用最后的力气向她的方向跪下，他说五公主抱歉，接着他又松开手，不再拄剑，而是握住身旁的一片虚无，像是有人向他伸出了手，来接他离开。

　　他们都要离开。

　　可明明他们在昨日才相遇——

　　她在沙漠中捡到这个小奴隶，像个小哑巴，任凭她怎么折腾也不开口，哪怕是自己叫什么也不肯透露。她把他带回王庭，是阿姐说，既然你是五公主捡到的，那就唤淮遇吧。而他在学自己名字时，嫌她烦，将自己改了一个誉字。

　　是她桑淮要他做她的侍卫，没有她的命令，他怎么敢死的？

　　然而，楚淮誉就这样，单膝而跪，再也没有了气息。

　　“阿姐……楚淮誉……”

　　桑淮面上是喷溅的血液，格外凄惶，而之前为她挡剑那人，垂眸看着她，几番克制但最后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瞪大眼睛看着楚淮誉的桑淮拥在怀中。

　　被这样抱着，桑淮才阖眼无声落下几滴眼泪。
　　也仅仅是几滴眼泪而已。

　　偌大的庭院，不复从前繁华景象，到处都是尸体，混杂着零落的箭羽，寝宫敞开的大门后是一片黑暗，好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吞噬着一切。

　　毫无光亮与生机，是无限的死寂。

　　“放开我。”桑淮说。她声音冷硬，带着沙哑，但听不出喜怒。

　　容韫闻言松开了手，他们二人今夜第一次对视，并不愉快。

　　桑淮站起身，眼中已然全无哭过的样子。她抄起楚淮誉的剑，看向地上一个还未断气的逆贼，直直将剑没入他的心口。

　　“众将听令。”
　　“凡在王庭有行踪鬼祟者，杀无赦；有私自联络宫外者，杀无赦；与逆贼桑掣有关联者，杀无赦！”

　　“还有他，庆国的丞相容韫。”桑淮剑锋一转，滴血的剑尖直指容韫额头。
　　“关押至大牢，没有我的命令私自靠近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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