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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池九人小速度快，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冲进了火场。
她全身都湿着，弯腰尽可能在下方呼吸着，双眸细着找人。火场外的人几乎要疯了，才认识几天的姜子睿平时跳脱嘴上不着调，此刻都在外头疯了一样的喊她的名字。
屋子里头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梁柱上火势蔓延飞快，很是古怪。哪能说失火就一下子火势那么大？
第三坊作为匠人们常待着的地方，对防火措施理论上应该做得很好。不过她也没经历过木头房燃烧，对这种古怪并不算很确信。
她没有开口喊人，在确定了前方有人影后，巡视四周和上方，确认自己能够过去后，极快抽身跑了上去。
里头传来那人着魔一样的自言自语：“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找不到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找不到了……”
眼见着火都烧到那人身边了，那人还蹲在地方翻箱倒柜。
池九跑上前，把自己外袍解开，往人脑袋上一盖。
湿漉漉的外袍将人猛地拉回现场。宣杰带着一股茫然劲，看向了身边池九。
不远处不知道什么玩意被火烧得猛然炸开，连带着火星点燃了更多地方。池九把外袍边角捂住了宣杰的口鼻，这才开口说了一句：“出去。”
宣杰傻看着她，闷声回复：“我找不到我的东西了，我走前还放在这儿的。”
这种感受是什么？
是考试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全没了，是交卷前发现自己答题卡涂岔了格，几乎约等于她高考后猝死那种绝望又无措。大脑被情感所吞噬，意识不到更多的事情。
池九冷声拽着人起来一些：“你离开这里多久了？”
宣杰年纪都是池九两倍了，却像孩子受尽委屈一样哭腔回话：“我才走到门口，我才走啊！”
他绝望到眼泪溢出，豆大一般落在自己口鼻前的袍子。他头发被烧焦了一些，而不远处有大木头倒了下来。
池九能感受到自己身后燃烧过来的热意。她用肯定的口吻说着自己的揣测：“有人偷了你的东西。你现在出去才能找回你的东西。你烧死在这里，你的宝贝就是别人的。”
宣杰根本就无法思考池九说的话。
什么叫有人偷走了？
可他听懂了，他要是再待下去，自己的东西就会变成别人的。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他要出去。
宣杰仓促站起来，环顾四周想要再拿点什么自己的东西出去。
池九哪能让人再留下来。她粗暴一把将人领口往下一拉，拽着人往外扯：“走。”
门口有人试探着想要冲进来。
池九拉着人往外走，隔着一段距离隐隐看见有脚。
浓烟已压到较低的位置，再往下一点，人可能就要呼吸进去。大部人在火灾中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缺少氧气窒息死亡。
这屋子如今门窗大开，浓烟能及时出去，让池九救人方便了很多，但也导致火势加快。
她抬头看了眼上头，确认房梁并没有问题后，将宣杰拉到自己前头，一把将人往远处脚群那儿推。宣杰的这个屋子书房在里头，算是另行的小隔间。好在单人房并没有太过大，让门口的人才往里冲了一段距离，立刻迎到了宣杰。
池九正准备往外跑，一个木柱子猛然坠下，吓得她脚步一顿。
她身上湿透的那些水几乎都要干了。
脸皮上被大火烘烤到绷紧。
池九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心一狠，飞快往外冲。她直冲到外头一段距离，发现自己内衣没被打湿的地方隐隐有着火星。
她就地往地上一坐，一滚，衣角上的火就灭了。
人救出来，池九整个人力竭虚脱坐在地上，狼狈看向前头的屋子。她扯下自己的手帕，颇为无语听着旁边男子嚎啕大哭，哭得和个三百斤的胖子似的。
人的崩溃真的容易，一场大火，彻彻底底。
她眯细了一下眼，就见自己视线被人挡住。
姜子睿居高临下，咬牙切齿：“池九！”
池九仰头，由于脱力，没耐心没好气：“干嘛？”
她头发凌乱，衣服半干半湿，衣角还被熏黑了。松懒坐在那儿，黝黑的眼眸里又带着一股子韧性，让人无法轻易忽视她。
姜子睿简直无法理解池九。他这几天和池九接触，总觉池九性格有种诡异的矛盾。有旁人戳一下，她就会和小野兽一样跳出来龇牙，若是没有人戳，她就蛰伏在那儿，懵懂醒来后用警惕又好学的眼神窥探着四周。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姜子睿刚还很生气，现在听见池九这一声，气顿时没了。他挠头：“哪里就轮到你冲进去了？这么多师兄呢。谁还会怕冲进去救人啊。”
池九当然知道这一点。
她直说了一句：“谁那时候能想那么多？”
姜子睿说不出话来，伪装凶狠拿着自己的木桶离开：“我继续去救火，回头再跟你说。”
火还没彻底灭掉呢。
池九想起来帮忙，但身体稍微动弹一下，发现自己实在动不了，稍微挪一下都手脚发颤。她这两天实在太累，刚才一爆发，现在是真的和废了一样。先前的废，是还能动的废，现在的废，是动不了的废。
有师兄见池九坐地上不动，忙拖了自己外套给池九：“你可别着凉了啊。”
池九迎头被一件衣服盖头上，挣扎着将脑袋探出衣服：“知道了。”
牛大铁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池九衣衫不整拿着一杯热茶坐在地上。单人间的火已经被扑灭，有人在火堆里将宣杰的东西取出来，有人在里头寻找失火的源头。
整个房子连带着隔壁两间的墙面都被烧成了黑色。好在隔壁两间最近人也不住在第三坊，屋子里也没经太大损失。
唯一的问题就是，宣杰还在那儿说着：“我的图纸不见了，找不到，盒子也找不到。”
这就说明问题有点严重。
不单是走水的问题，而是有偷窃甚至可能关乎纵火的问题。
在场都是匠人，有人嗅出了屋子里的味道不对，出来说了一声：“你这屋子怕是先前有人进来过，专门在隐蔽的地方放了料。”
牛大铁问了一声：“源头在哪个位置能确定么？”
“预估一下是成的，但还是得报官请更擅长的人来才能查清楚。这是纵火。”那人几乎是肯定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只是脸上还带着一点尴尬，“问题是第三坊能进来的，都是自己人……”
谁会刻意偷宣杰的东西，还放火呢？
大部分听到这话的，互相都看了眼，心里头都隐约有了几个人名。
池九扭头看着这群陷入沉默的人，觉得第三坊比她求学时人心复杂多了。敢放火，敢玩命。她缓和得差不多，慢悠悠站起身来。
手抖，脚抖。
啊，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酸痛。
池九往姜子睿和牛大铁那儿挪了挪，觉得前方已成为了复杂的修罗场。她这个新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牛大铁转头吩咐了一声姜子睿：“你把池九带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他又和池九说了一声：“去清理一下，今天早些睡，明天要早起。”
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女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牛大铁走到宣杰身边，和宣杰他们说起话来：“刚才具体都是怎么回事？你们和我说一下。池九是我带的人，你们总得跟我说一下。”
一群人就在门口废墟前说起了正事。
池九慢吞吞往回挪，很惆怅。
姜子睿见池九走不动，伸手想扶池九。
结果他手才刚伸向池九，就被池九一巴掌糊掉。
姜子睿真是服了池九：“你脚还在抖，我扶着你回去。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没事到底逞能什么啊？昨天才打了铁，今天又出去了一整天。”
池九瞥了眼姜子睿，手无力垂落在身侧，慢吞吞继续走：“我打你的时候不挺有劲的。”
姜子睿：“……”
无话可说，甚至还想打人。
池九打人的时候是挺有劲的，可走路往回的时候实在是和缓慢的僵尸出行一样，游荡的同时又仿佛下一刻就要蹦一下去吃掉谁。
姜子睿看不下去，嘴里叨叨叨说起来：“你做事不要总想着自己来，以后要细着点啊。你看我可以带你回去的，你自己走到猴年马月？现在整个人和腌菜一样。后悔不后悔？”
池九停下脚步，幽幽注视着姜子睿：“你是不是很想给我去买两个橘子？”
这个同伴脑筋坏得很，听着就想当自己爸爸。
姜子睿被这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问得猝不及防，茫然睁大眼：“啊？我去哪里给你整橘子？”
池九将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稍抖了抖：“橘子没有没关系，我就想问，我的衣服是不是就只剩下一套可以穿了？再买要花钱？”
姜子睿被池九说一句是一出给弄得更茫然，但还是回答了池九的问题：“是啊。”
池九吸了吸鼻子，转头继续走：“后悔，后悔怎么没扒了你的衣服进去救人。”
呜，她好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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