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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汐的报复
所谓莫少,即杭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排山倒海的莫汐,莫子澈是也。
这个称号,也是有来头的。
他从十岁开始搬迁杭州,与当今容襄王关系匪浅,却又自甘入住平民的农耕人家,不少人曾臆会他两袖清风,不屑于荣华富贵。但是仍有人愿意称他小少爷,无论怎么看,他都有一副天生的贵族之气。
又八年,他渐渐成长,原本青稚的孩童脸已然蜕变,姿容俊美的更叫人大叹不止。一开始,他见到有人盯着他流口水直到撞上了树还会皱眉,过不多久,他就从习惯到了烦躁,又从烦躁到了厌恶。而且,这厌恶感已经升至不想看见任何陌生人的嘴脸的境地。
他不住大户,却明摆着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不招摇过市,却比孔雀更招蜂引蝶。再到后来,恶劣的形式日渐严重,他终于忍无可忍,索性放话除亲人之外的人,嘴里均不许吐出他的名字,那让他感到恶心。
“莫少”一称,由此得名。
京城已有人知道了他来的消息,这地方恐怕不能多待。此番来京城,若说大的收获倒是没有,小厮被人比下去这件丑事恐怕过不多久就会传的沸沸扬扬。追根究底,全要怪那女人!他在精神上羞辱别人早是司空见惯的事,她这吃饱没事干的死女人为什么非要来插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活了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有过这般大的怒气!
不过……好在已经小小报复过她,虽说他还没完全平怒,也勉强当作心理安慰了。
想到当时那女人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就忍俊不禁。
是她咎由自取,自找的!
带着小雅子走回京城门口,一向甚少把守偏门的士兵却莫名多了起来。莫汐心中生疑,待见到备在不远处的枣骅,耸一耸肩,立时明白过来。
倚在厚重的大门边,看也不看周围男女老少不断投送来的秋波,直到枣骅的主人吩咐完士兵踱步过来,他方才懒散地睁开眼:“叔父,找我什么事?”
容襄王挑了挑眉,不耐地环顾周围对着莫汐目含痴迷的群众,冷叱一声,把人群挥散开。
他蹙起眉:“子澈,你昨日可闯了大祸。”
莫汐心知他指何事,有些意外那女人影响如此之大,面上却也不动声色,笑了笑道:“侄儿我谨遵教诲,恪守本分,怎会闯什么大祸。”
容襄王瞥他一眼,道:“宰相府千金郁小姐昨日深夜才被送回家,她身体本就虚弱,又受到惊吓,旧时风寒发作,把宰相急得险些晕厥过去。旁人不曾在意,我却发现了。她的手心握着你玉佩上的缚丝。”
宰相千金?他大吃一惊。
“子澈,你到底做了什么?”容襄王的口气已趋凌厉。
莫汐意味深长地一笑,看向远方森林中最漆黑的某个方向,眸子渐渐深起来。
他做了什么?很简单,报复了她一下而已。
事情还要从昨天他们分道扬镳时说起。
另一条路不能返京,直通林里的死路。她若想回去,那条幽暗的林道是必经之地。眼神瞟过地上枯干,他轻轻一笑,挥手招过小雅子,附耳低语。
清雁和郁筝走至半途,忽见岔路一条,奇怪的是岔路口莫名其妙立起个牌子,张扬的“出口向左”四字,不禁令她暗敛了心神。
“小姐……”
清雁知他欲问什么,当机立断道:“走右边。”
暗处的莫汐闻言皱眉。
主仆二人正要右转之际,一道黑影迅速自眼前闪过,不是别人,正是莫汐的小厮小雅子。清雁未见分明,郁筝也错认他是刺客,当下道:“小姐,您先在此等候,容属下立去追查。”
清雁点头称是:“小心些。”
郁筝按剑向前,运起轻功就追,一晃人影就寻不着了。清雁等了三盏茶时间,却迟迟不见郁筝回来,隐隐有些担忧,豁然起身,迈步就要追过去。
“女人。”身后突然传来唤她的声音。
嗓音悦耳低沉,相当熟悉。清雁转头一望,视线尽头立着一身白衣如雪的莫少莫公子,神情倨傲挑衅,唇瓣的笑意亦是冰冷。
“又见面了。”她抿唇一笑。
这女人……看到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有万千疑惑,又似乎适应了这女人的镇定自若,不想此事,依照计划道:“女人,我且问你一句,你敢走左边么?”
利用小雅子先调离郁筝,让她失去保护,再由自己出面引她去左边林道。他相信这女人的聪慧,也相信她绝对不会畏惧挑战,一旦他说出疑似激她的话,即使她明白有鬼,也会笑而置之,这就是那女人为何总能不动声色激怒他的原因。索性就用这点将计就计,用她的聪明给她致命反击,让她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盈盈笑道:“有何不敢。”
这答案,他颇为满意。指了指左方,他催促道:“那还不去?”
“我为何要去?”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一扬眉:“你若去了,本少便宽宏大量,不追究你毁了本少玉箫一事。”只要你去了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莫汐心下暗忖。
“你追究了我都不怕,更何况你不追究?”
她含笑相对,眸中光华流转,毫无惧意。这与他预想不同。他原以为她先会吃惊他竟在此处,再来因郁筝不在身边而害怕恐惧,最后求他带她离开这里,结果他哈哈大笑,徒手甩开她,无视她的请求,直接将她扔向左边林道……不对啊,怎么完全不对,这女人脑子的构造是不是和常人有太多迥异之处啊。
烦!废话啰嗦一大堆!他没那耐心再劝说她,手臂一扬,就当她是小雅子,轻轻松松提起她衣领,增了力道,闪身向左方飞驰。
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要她去左方,只因那地方不仅是死路,而且常有野兽出没,隔三差五还会下雨,毫无遮蔽之处,若那女人命不好,统统被她遇到……不知为什么,一想象那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就觉得很得意。
管你愿不愿,就是拖也要把你拖去!
清雁发觉他神色古怪,酝酿什么诡计似的,右眼皮跳了几跳,不理会他,转身要走。
千钧一发之刻,衣领骤然被人提起,她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见天旋地转,苍穹在她面前轮换几番。加之他速度极快,她连呼吸的空气都很稀薄。费力挣扎几下无果,她胸中怒意勃发,低头乍见他腰上系的翡翠玉佩,玉佩下红丝摇晃,牙一咬,手指悄悄伸了过去。
飞不多久,察觉已完全不能找到来路时,他终于停下来,手一松,重重把她扔在地上。
他冷冷笑道:“女人,你该后悔惹了本少。现在只是给你个教训,除非找到出路,否则你就在此自生自灭吧。”
他笑得猖狂无比,不再看她一眼,飞身而去。
疼……摔得真疼……
虽被扔下了,清雁心中却没恐惧。自生自灭?莫大少爷大概不知她爹的权势。一旦发现她不在府中,到时全城重金悬赏,之前在桃林围观的人定有去京中的。好在她那时露了真实相貌,只要那些人描述一番,相信爹很快就会寻来,根本没什么怕的必要。又或者郁筝返回后发现她不在原地,顺势就追过来了。
除了……
清雁悚然一惊——这是什么声音?!
以前外朝使臣进贡时,她躲在偏殿偷偷观望,曾见过发出此种声音的东西。那些使臣称它为“老虎”,一种通体黄黑,额上刻王,吼叫吓人的动物。那使臣固然几次三番强调进贡的虎已受过严格训练,性子温顺,不会伤人,可她仍旧有障碍,十步之外听到它的叫声都忍不住发抖,不敢再越雷池。
更重要的……她记得自己的娘亲,就是听从二娘的话,说什么与虎交流感情,却被二娘关进了笼子,与这虎待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就发现了娘亲的遗骸,破碎不堪地散落四处。
恨二娘么?当然恨!却更恨老虎!要命的是她根本不敢接近老虎,更谈不上报仇!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才不管大家指责她找老虎报仇有多么荒唐,幼时的她只知道,老虎死了,娘亲就能安息了!
而现在这种熟悉的嘶吼……梦魇!绝对是梦魇!
她“啊”的一声惊叫,猝然抱起脑袋,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要说莫汐,丢下清雁后自然不曾离开,要那女人真死了他还要负责,太麻烦。好整以暇坐在树上观赏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倒也是一种乐趣。
只是……刚才不还惬意得很么?现在怎么突然……
抬眼瞧见真有老虎出现了,想必那女人也知晓,头深深埋在颈窝里,抖的似乎更厉害。
女人当真是中看不中用!莫汐低低咒骂,在暗处蓄势待发,瞅准时机打算纵身猎杀它,忽听那女人惨叫一声,飞快站起身疾步越走,捡起地上石子就向老虎一阵猛丢。
他想,他永远都会记得她此刻惊恐却又充满倔强的表情。
老虎本来没有气,也不把她放在眼里,露个面就要离开,偏偏清雁丢的这些石子把它吃人的欲望统统砸了出来,呼哧呼哧喘几声粗气,当下跃过几棵老树根,疯狂朝她扑来。
啊……她又一声惨叫,这次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至少晕过去,被吃起来不会觉得疼。反正要是她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他,这样才不至于死不瞑目。
他一怔,一时哭笑不得。原来那句昏倒是逃避问题的最好方法,果然不假啊。
这女人……
成功收拾完老虎,确定那女人已不再危险,他拍尽手上灰尘,根本没体会到报复的快感。干脆就丢她在这儿吧,反正过不久也会有人找来,如若被人发现罪魁祸首是他,麻烦就又要接踵而至了。
容襄王为他仿佛说着最普通不过家常话的无所谓态度差点气吐血。明明就是他的错,可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郁清雁活该受罪一样。这小子,近几年被人捧得太高,性格是越来越奡兀了。
容襄王一叹:“罢了。无论如何,不管你是正大光明还是偷鸡摸狗,找个机会去宰相府探望探望,否则郁小姐哪天不高兴就把你是幕后黑手的事说出来,你就别想逍遥快活了。”
闻言,他似乎颇为惊讶:“难道她至今未道出一字?”不可能啊,那女人应该恨他入骨才对,没理由隐瞒到现在。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话毕,容襄王不再多说,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与小雅子走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他想了半天,始终不明白那女人究竟为什么替他隐瞒。虽说纵然她讲出真相也没人敢奈他何,他才不惧,但这女人的态度的确是奇怪的紧啊,太匪夷所思了……等等!难不成?难不成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其实她真正的目的是想!……
“公子……”身旁小雅子奄奄一息地叫唤。
被他一喊,他当即醒过神,略带不悦地敛眉道:“何事?”
小雅子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个,公子,我建议您易个容再在大街闲逛好么?这实在……”
实在什么?莫汐不禁回首侧目。不知何时他俩身后已跟随了大群百姓,脸上是鲜少有的惊艳,双眼熠熠生辉,恍若见到了稀世珍宝,鬼使神差摇摇晃晃追随着他二人的脚步。哼,到了京城这情况还是不能杜绝么?莫汐烦躁地一甩袖,转而吩咐道:“交给你,解决他们,客栈会和。”足下一点,白影消失在一片唏嘘声中。
这时,一手上还拎着菜篮的六十岁上下大妈忽然扬了扬篮中青菜:“看什么看!堂堂杭州第一公子莫汐莫少爷都不认识么?劝你们别打他主意,到了杭州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羞愤欲死……”她当然知道莫少此次来京是史无前例,她就是尾随他一路而来,希望找点安慰。杭州这等风流之地俊男美女无数,待在那里太没前途,莫少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如果再加上京城这批人,她就更没指望了……索性断了这些人的妄想再说!
一卖肉男子立刻不满地嚷嚷:“那些人算个屁!老子这就上杭州去,把那什么什么莫少爷的所属权抢过来!”扔了刀气势汹汹地回家收拾包袱去也。
小雅子听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还好公子不在,否则这些人的下场真是不堪设想……蓦的想起郁小姐的悲惨经历,他张口便道:“各位还需仔细想想才是。我家公子近日即需返回杭州,在此之前,请不要再多纠缠。”算是给他们忠告了。
要是他们知道郁小姐昨日的事……胸口一跳,他竟不敢想下去。
还记得点了郁筝的几处大穴之后,他匆匆赶回来找公子,巡视一圈除了昏倒的郁小姐,再无半个人影。公子不愧是公子,如此楚楚可怜的伊人昏倒在地他仍能自顾自傲然离开,丝毫不为所动。哪天他要能练到公子这种境界,估计也可以魅惑众生了。
为了防止和公子失散,他一直坐在原地等公子归来。天色完全黑下的时候,才见惊鸿般的剪影翩跹而至,停在郁小姐上方的树干上,漆黑的夜里看不清瞳中思绪。
他正要唤,公子却纵身跳了下来,在郁小姐身边站了好半晌。许是不想再和她耗时间,他抬脚就踢,口气不耐至极:“喂,女人!给我醒来!少装死。”
公子才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跟了他这么多年,小雅子心知这点,早就见怪不怪了。
真出事了?那女人半天没有动静,他这才伸手抚了抚她额头,竟然滚烫。
沉吟片刻,他骤然出声:“小雅子。”
咦?公子知道他守在这儿么?小雅子一慌,赶紧迎上去:“小人在。”
莫汐眯了眯眼,耳廓微动,道:“我们走。”
“可是……”这样放任郁小姐不管会不会……
“这是报应,她死不了。”他不解释,早已合上双眼,俊美的容颜木无表情。
小雅子见状,乖巧地缄口不言。公子的决定毕竟不能忤逆。
女人是祸水。
女人是祸水。
女人是祸水。
默默念叨三遍,脚步停在宰相府大门前,他面容冰冷,又该死的想起了前事。
荒唐……今日的一切,都超出预料的荒唐……
更荒唐的是,他自己还放任了这种荒唐,一错再错!
死女人,就是因为她害他如此失态……脑中映出她白日嘲讽笑容,他收紧拳头,青筋一条条暴露出来。
要他看望她?还要真心?没搞错吧!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没完!既然上天赐予他接近她的机会,就别怪他用杀手锏了!
陌研心
09.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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