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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沧流历93年,少帅云焕立,是为冰帝。
“陛下,第四殿已经打开。”
浅睡中的帝王蓦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犀利地扫过大殿。
“走。”
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穿过寂静的长廊,帝王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个年轻的沧流军官。浅金的短发像极了那人曾经的样子,镶着银边的黑色军装让他多出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成熟。
“桓灵将军那边军官以上级别投靠陛下的已经过半”,他压低声音,刚好两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之前投诚的各位将军也联名上书,请求为陛下铲除逆臣。而桓灵……暂时还没有消息。”
“明早发最后通牒,给他一天机会,如果他还不放弃的话”云焕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就按照我们的方法处理。”
他的帝国,从来都不乏血的洗礼,在死亡中获得新生。
“至于其他将军,”之前还妄想各立为王,如今却甘愿牺牲自己的同僚以换得帝王的垂青。
都是群废物——
“全部抹去军衔和官职,没收特权,其帐下考察不合格的一样处理,合格的暂且充入守备军。”
“是。”
云焕迟疑了一下,想起了深宫中愈发孤寂的模糊身影,“另外,关于桓灵的事不要写到奏章里。”不知怎的,他并不希望那对清澈的黑瞳里出现任何阴霾,漂亮的黑水晶,映照出的只应是他一手打造出的辉煌。
“……明茉那里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有消息。”
“接着找,找到之后……好好待他们。”这也是现在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飒。”
“遵命。”四月的阳光下,男子的眼睛如大海般蔚蓝,
开门的瞬间,云焕只觉得一阵阴风袭来,海洋的腥味夹杂着妖气与邪气,他反射性地握紧了佩剑。身为军人,大多数都有这种几乎成为本能的习惯,只不过曾经的云焕是为了杀戮而拔剑,而现在,手略微向下移去,剑身上一个刻纹硌着他的掌心,一个小小的“湮”字,如此真实,散发着金属所没有的温暖,他仿佛能从中感应到那冰雪般的清丽女子的存在,也提醒着他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有多么伤透了她的心,也让他们彼此,付出了最为惨烈的代价。
“陛下。”黑暗中为首的老者最先发现了他们,乱蓬蓬的白发,浅蓝色的小眼睛却是精明得很。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持着一根一人多高的红色枯树枝,枯木顶端却飞舞着冰蓝色的流光。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巫使,还以为他们和十巫一道消亡了。
很少有人知道,越发热衷于追捉权势的十巫为了不让冰族世代相传的术法没落,每一族都会选取一小部分年幼的孩子作为巫使来培养。
因为对血统天资要求极为严格,往往是选择不得势的贵族。有些还未诞下的孩子一旦被确认为巫使的继任者,便会杀母取子,以血为引,唤醒婴孩体内的巫力。这样百般搜寻、精心培养的孩子,最终成为巫使的只能有一个,其余的则会在镜湖中心以血祭天。
巫使的诞生,仿佛就是冰族的缩影。
而成为巫使,便相当于与世隔绝,抹去一切“生”的痕迹。不得干涉政事,禁足于高阁之内,终日钻研巫术,在云荒的历史中不断摸索那些被人遗忘的细节。除了族长、智者和用傀儡虫操纵的奴仆,无人知其生死。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有了阅读连族长都不能看到的云荒禁书的权力,更是冰族中除了智者外术法最强、最睿智的人。
但十巫对他们的忌惮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术法,巫使的身体往往格外脆弱,一旦任何一个巫使被抓并投靠敌方,对于冰族的打击都是巨大的,而且他们与沧流军队不同,巫使并没有效忠帝国的义务,智慧与孤独也使他们变得性情古怪。
在伽蓝塔倒下,破军重生之时,十巫仍然没有派出巫使,云焕曾以为巫史早已被灭口,连带着他们背后云荒大陆上无数隐秘的历史。
巫使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注意到了云焕两人,匆匆行礼,那些目光里,有敬仰,也有畏惧。
“陛下请看,”只有年长的巫史神色如常,缓缓挥动着手里的木杖。虽然外表只是一根枯树枝,但却是用浸透鲜血和咒术的千年圣木,附以智者的加持而成,力量并不比空桑大祭司的权杖低多少。
周围一盏盏明灯亮起,淡黄色的火焰跳跃着,顿时宫殿亮如白昼。
空无一物的寂静宫殿,白玉地板上刻着一个巨大繁复的黑色花纹,线条流畅细致,色泽却是鲜血沉淀后的黑,犹如一只浴血的鸟儿叫嚣着冲向天空,放肆张狂却又异常高贵美丽,甚至超越“人”的局限,云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凤纹?”
老者点点头。
这纹路,云焕是再熟悉不过。神秘的云浮翼族,在墨遥城中留下灿烂的文明,高超的技艺,无数奇珍异宝却又迷一般地突然消失。墨遥皇宫中,除了飞廉住的那间,黑色的凤纹到处可见。只是,从来没有如这第四殿的凤纹这般精致美丽,那凤凰如同黑色的烈焰般燃烧着。
“陛下可发现这里的凤纹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老者说着,将手杖刺入凤纹一角,登时迸发出墨绿色的火光,凤纹飞速变换了一下,凸显出几个未知的符号,又转瞬即逝,只是没有逃过云焕的眼睛,
“这是法阵”,巫史抽回手杖,缓缓弯下腰用枯瘦的手掌覆盖着黑色的纹路,言语里透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与敬畏,“成形于大约八千年前,我无法估测出它的力量和准确的性质,但唯一能确定的事是知道现在它还在发挥着作用。”
怎么可能?
疯狂的翼族,竟然在他们的主殿里留下这么个强大邪恶的法阵!
“陛下请放心,这阵法虽然阴邪恶毒,却对墨遥城无损。”黑色凤纹上翠绿的光还是推开了巫使,老人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只是尚有多事未明。据我所知,翼族中并无一支曾以‘凤’为图腾,而这墨遥城,史书上也是鲜少有记载,为何会出现在西海……”
“第五殿内发现了一批古籍,可能会对此有些价值,就暂且交与你托管。”
“谢陛下。”
云焕又在第四殿逗留了一会儿,巫使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测试,期间几个年轻人怯怯地抬头瞻仰他们的帝王,又很快地缩回去。
云焕揉了揉眉心,低声对身边的下属说:“飒,这里先交给你了,有事汇报。”
“是,陛下。”年轻男子恭敬地垂下头,
这个地方,让云焕很不舒服,张狂的凤纹仿佛预示着某种不详,黑色的火焰让他窒息。
而云焕离去时,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正久久注视着自己。
俊朗的脸庞变得冷漠,审视地看着云焕的背影。
冰帝?我的小笨蛋,这就是你选择的人?
以族为号,不愧是狼子野心。只希望,你信任的这人别再负了你。
但纵使威震六海,以族为名,拥举四合之力,又能如何。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像是在笑帝王离去的背影,又像是在笑自己。
鬼使神差地,云焕又来到这里,门上依旧刻着黑色的凤纹,踌躇地伸出手,心里却早已想好:就把重建讲武堂的事当作理由好了。
门里,一泓湖蓝,一片白玉,简单幽静,淡淡的茶香缭绕,与门外的勾心斗角,血海深仇仿佛是两个世界。
顺着池边看去,他要找的黑色影子就躲在角落里的软榻上。
头枕着双肘,指尖还卡着一根朱笔,柔顺的黑发中露出小半张英俊的面庞,卸去了所有防备,连空气都变得柔软。长长的睫毛在末端微微翘起,精致美丽。
睡着了?
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音,云焕看着那柔和的睡颜发呆。
纯真无邪。
云焕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这个词放在飞廉身上。身为贵族,权力与欲望的中心,能明哲保身的又有几个?从一开始,他就提醒自己,这个十巫家族凤凰般优雅温润的贵公子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现在呢?是因为过于苍白而单纯的的面容,孤苦无依的处境,还是对于夜夜被魔凌虐的人儿的同情?
他突然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
樱红的唇微微开启。最初的那个夜晚,云焕其实是有意识的,也可以说,正是他,让破坏神得到了飞廉。
魔的吻落在映衬着鲜血的唇,柔软温暖。那段尘封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还有些青涩的少年睁着眼看他吻上自己的唇,又立即愤怒而坚决地逃出他的怀抱,暗淡的烛火中,冰蓝色的眸子仿佛有一道深深的伤。
当年的飞廉被抱在怀里是那么出人意料的幼小无助,一样柔软的唇瓣,涩涩的,酸甜的橘子味,他甚至还记得那晚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酒香。
那个堪称美好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般,消失在他的记忆深处,连同曾经年少时内心小小的萌动和执念。
云焕不曾为任何事后悔,也从未在乎过除了师傅和姐姐之外的任何人,一如现在,他也相信用飞廉来做交易是个正确的决定,但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放不下?
这种被人牵制的感觉……
不经意间,羽睫划过一个暧昧的糊涂,黑发的人儿迷茫地抬起眼。漂亮的黑瞳里竟是布满血丝。
待看清来人后,不自主地向后一退。
咯噔,他知道飞廉此时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有些怪怪的。
“是我,云焕。”丝绸般的黑发趁着苍白的身体,他这才发现飞廉有多么憔悴。
“你怎么来了?”看着眼前的人,和以前一样的温柔笑意再度回到英俊削瘦的脸庞上,只是连云焕都看得出来,这个笑有多么勉强。
“这是怎么回事?”云焕没有回答他,反而看着因血丝而通红的黑瞳。自那晚后,破坏神便封了他的同步感知,也就无从知道魔对飞廉做了什么。他是明白破坏神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这个所谓的“背叛者”,但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个程度:不是从外面,而是从最里面一点一点地折磨,断去一身的傲骨。
彻彻底底地“毁了他”吗?
“没什么,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几天来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婴孩的哭声,只能借工作来发泄,刚刚是实在撑不住了才躺下一会儿。
“别太勉强了,这些事做不完可以交给其他人来做。”云焕还是没有说破,为了他仅剩的自尊。
“嗯。”
突然,云焕持起他垂在一边的手腕,慌乱地想要收回,却被紧紧地握住。
“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变得纤细的手腕,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说实话!”
唔?
“从在这里开始……”飞廉只得实话实说,声音在云焕锐利的目光下越来越小。
“大少爷,你聪明的脑瓜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云焕的语气里掩盖不住怒气,难不成魔想饿死他?“一个月没吃东西,用不着哪天破坏神把你废了你自己就先不行了。”
飞廉笑着看手腕上被云焕留下的红痕飞快消失,眼神暗淡,“反正也死不了……”,这个身体,已经被改造成一个怪物了。
“你……”云焕一时气结,转身离去“你给我等着。”
叫我在这里等着?我还能去哪里呢?
不过,云焕,真是难得啊,你多久没教过我“大少爷”了呢?
难得的,飞廉的眼里再次闪动起愉悦的光。
云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在看到那人如此虐待自己时,恨不得上前把他不知道被什么给蛀了的脑子打醒。
飞廉很少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非必要,他会尽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这也是一个合格军人的基本要求。
想法付诸于行动,是云焕的准则之一。所以他没有想自己生气的原因,直接就出来找能把里面那个该死的不要命的家伙喂饱的东西。
当看到云焕端着一个白玉墨纹碗,正冒着浓郁的香气时,飞廉感到胃里蛰伏已久的馋虫又动了,他还以为破坏神已经把他改造得连饥饿感都没有了。
“我自己来就行,”冰族的帝王亲自给自己奉粥,饶是曾经巫朗家的贵公子,也有点受宠若惊,却被云焕一个怒视瞪了下去。
“坐着,吃饭。”云焕刻意换上的严肃表情搞得飞廉嘴角有点抽。
香浓清淡的白粥,洒着一把翠绿的葱花,煞是可人。
“我安排了人每天来送东西给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他,”又加重了语调,“至少每天给我吃碗粥!”
连吃个饭都要让本族帝王来逼,飞廉,你可是古今第一人了。
“说起来,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飞廉一边用完美的餐桌礼仪进食,一边询问道。
“关于讲武堂的……”云焕猛地收声,又是一个怒瞪回来,看得飞廉又是一阵心悸,“专心喝你的粥,吃完之前不准想别的!”
过去怎么没觉得云焕像个火药桶啊,不过,好像,这就是他们以前的相处方式,吧……
“还有两碗。”
云,云焕……(我已经饱了)
最后硬是没敢说出来,苍白的脸庞浮起一丝无奈的笑。
“好啦,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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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吧,刚刚闹得前殿不可开交的小东西。”
芦苇丛中徘徊的少年一惊,深色的长发在夕阳中是化作温暖的玫瑰金,他顺着声音向后看去,却空无一人。
“若是再走晚点,等那个巫使来了,你和你姐姐都要遭殃。”低沉魔魅的声音再度传来。
“姐姐他是无辜的!”
“在他们眼中可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那些人想要的……你还不清楚吗?”
“那就破了这个混蛋阵法!”少年愤恨地砸向一片虚空,空气突然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墨绿吸去了他所有的力气,少年冒着冷汗跪坐在地上。
“呵呵……还是省省吧,你的能力还解不了这个封印。”
“那怎么办?”男孩缩成一团,看着远方恢宏的殿宇。
几声轻蔑的笑后,几道墨绿色的光突然聚集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飒?”少年再度惊讶。
“你想这么叫我也可以,”年轻男子不羁地一笑,翻身下树。他的脚边,不知何时停着一只纯白的雪狼。
一团紫色的光芒突然闪现,原来是一只从未见过的紫蓝色蝴蝶,包裹着梦幻般的光彩。他伸出手,任美丽的蝴蝶停留在自己的指尖,“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间,再等等吧。”
蓝紫色的流光闪烁,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飘向密林,飒则紧随其后。
“如果你想救他,”没有回头,男子的身影逐渐远去,“就跟我来。”
若羽低声骂了一句,爬起来奔向树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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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回来了。考试结束,庆祝一下。
比预期的晚了一天,对不起各位大大啦~
本来昨天就已经写了一部分,结果好久没写手生了,找不到感觉,昨天便花了一天时间来看文。
看到这儿,飒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