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

　　幽蓝的池边多置了一方软塌，白衣青年盘腿而坐，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手中的笔时而龙飞凤舞，时而迟疑不决。
　　一阵清雅的茶香飘入鼻尖，抬眼只见侍女捧着一只莹白的瓷杯，杯身上几笔墨绿，似是随性而至，却又恰到好处。

　　“谢谢……”
　　他犹豫着开口，但眉目如画般典雅的侍女并没有丝毫反应，行礼，奉茶，一举一动恰到好处，空洞的表情与曾经的鲛人傀儡并无二致。

　　魔灵。
　　从第一次见到这些生物时，头脑中便蹦出了这个清晰的名字。
　　由魔所诞，从魔所命。
　　魔没有创造的能力，用魔息制造的这些生物，也只是一具美丽的空壳，甚至连自己的思想和情感都没有。
　　这是第几个了？
　　被困在这里也一月有余，除了夜晚出现醒来便不见了踪影的那个人，就剩下这些魔灵。几乎每天都会换一张新面孔，过去的那些呢？应该是被他们的主人毁了吧。这些魔灵，在他眼中连工具都算不上，也仅仅是发泄心情的尘土。
　　只是为什么，当自己对上那死水般的双眸时眼眶会没来由的酸涩。

　　品了一口香茗，强迫自己收回思绪，重新专注在公文上。
　　称帝，立法，平乱，迁都，社稷……
　　我都看到了，虽然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但你的每一个脚印，我都会在暗处默默注视着。
　　黑瞳温柔如水，带着点欣慰和骄傲。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时，冰蓝色的眼眸上结着不能融化的霜。心，在那一瞬被狠狠地揪痛了。
　　他见到了什么？
　　一只孤傲的狼，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一个天地间孑然一身的魂魄，残忍耀眼，却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那孤独是那么深，以至于飞廉每每仰望夜空，都在担心这个夜晚是否有人陪伴在他身边，那如海般深沉的孤独会不会把他吞没。
　　让快乐的光愉悦地闪亮在那对冰蓝色的眼眸中，便成了他童年时最大的愿望。
　　这也是，自己在这十里城墙之内唯一可以守护的东西。
　　做他的朋友，只是想看到偶尔掠过薄唇的笑意。
　　守候他，只是希望他知道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固执而又小孩子气的举动，却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期，并渐渐成为了习惯。

　　他明白王者注定孤独。无奈的铁律。
　　只是这样的命运对于云焕太过于残忍，他不忍心让这样一个矛盾执着的孩子独自面对茫茫山河。一如他，出生在无涯的宦海中，一腔热血只能积在心中，年少时的理想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在孤独中慢慢老去，最终必定是听从叔父和家族的要求，踏入曾在内心唾弃过无数次的元老院，被同化，被磨去棱角。
　　从一开始这个国家就错了，智者所制定的并非治国之策，但却无人正视，满足于眼前的繁华和荣耀。帝都的一切都宛如一个巨大而不真实的梦境，哪怕中间有少数人清醒，也破不了这如蚕蛹般被层层缠绕的幻梦。梦醒之日，便是亡国之时。
　　只有云焕是不一样的。如一柄坚无不摧的剑，毁灭一切，却又是万物的新生。
　　自己，是在羡慕云焕吧。
　　推城墙，连帝都，除等级，焚宗谱……一切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云焕都帮他完成了。
　　但远在他方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堕入更深的深渊。如果幼年时云焕的身边再多一双手，如果那个他一心挂念的人多陪陪他，如果当时放云家一条生路，他是不是就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长大？至少后来的种种悲剧也不会发生。
　　所以当周围的人都在为破军的暴行咬牙切齿时，飞廉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靠夜以继日地制定行军路线和联盟策划来麻痹自己，而只要一停下来，就一个人看着屋顶发呆，不可遏止地想着那个名字。

　　这不是你的错，云焕……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一个帝国，一个时代的悲哀。

　　因而当他在最后一日驾着迦楼罗去营救伽蓝城中的遗民时指尖都在忍不住颤抖，通红的眼眶被夜风吹得生疼
　　——你被整个帝国无情地逼上绝境，经历腥风血雨，却还是没有舍弃你的人民吗？！
　　——云焕……
　　他在心中低声呐喊，只是王座上的那个人再也听不见。

　　这样算来，每一个帝都人，包括自己，都欠了他。
　　而自己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在他的身后尽全力支持吧……
　　再度回归后，虽然外表并无多大不同，但他知道，云焕内心的改变。杀气与恨意已经平息，冰蓝的双眸中更多的是冷静与成熟。那人留下的一朵白莲深植于心，让敏感暴戾的少年一夜间成长。虽然仍是冷漠决然，但假以时日，那个孤独的身影，必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帝王，带领他的种族开辟新的王朝。

　　飞廉想着，唇边不知不觉多了丝笑意。

　　――――――――――――――――――――――――
　　“怎么了，这么高兴？”
　　依旧是冰冷的声音，飞廉这才停了笔，注意到夜幕早已降临，他的噩梦又将上演。
　　灿金眼眸打量着眼前沉默却毫无畏惧地直视他的人儿，饶有兴趣地把玩起一缕散在地上的墨发。

　　“过来。”没有感情的命令语气，阵痛顺着发丝传到头皮。
　　今天的好戏还未上演，他小小的无礼终会被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飞廉仍是没有动，不屈地与魔胶着着。
　　这就是近段时间他们的相处方式，虽然定下了契约，飞廉却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反抗的机会，哪怕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暴怒中的魔甚至好几次直接把他压在地板上强要了他，膝盖和手臂摩出了血，用黑火炙烤着他的凡人之躯。白玉地板冰冷刺骨，血红蔓延，身体痛到麻木，但他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有时，沉默也是一种抵抗。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个契约的期限决定于他和魔的这个游戏能玩多久。他没有告诉云焕，这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而且，如果真说了魔也不知会干出些什么事。但他仍是忍不住反抗。
　　夜夜煎熬，这种被压在身下的耻辱，哪怕是为了冰族和云焕，他也无法忍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如果真的欠了魔，他宁愿去死，也不要这种报复方式！
　　飞廉曾经问过夜夜折磨他的人原因，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以及身体内更深的刺痛。
　　在魔神面前，一介小小凡人的尊严和坚持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又不听话了？”
　　魔伸出手要去碰触他的脸颊，却被巧妙地躲开。反手勾住他的下颚，强迫那对黑瞳不甘地看着自己，放肆地用掌心摩挲着柔软的皮肤，沿着修长的颈部向下划，火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边。

　　“你忘了，那几个晚上，你的身体那么烫，那么可怜地缠着我，虚弱得像只小猫。”
　　飞廉僵住了身体，那些个耻辱的夜晚再度重现。
　　身体被肆意玩弄，高热，伤口发炎，一遍一遍地占有，再被丢弃在诺大的宫殿里。没有水和食物，连坐起来都不行，一个人在昏迷与清醒中挣扎了三天。
　　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要不是云焕拦着，我都不知要了你多少次。”
　　“再来一次怎么样？我保证不会让云焕妨碍我们。”
　　“你也知道我对你的身体做过来什么吧，我们可以尽情地玩，反正也死不了。”
　　感觉到黑发人儿的僵硬，魔温柔地把他揽入怀中，撩起他的长发吻上苍白的脸蛋。

　　“坐下。”宫殿凭空出现了一把纯黑的座椅，魔不由分说地把男人压在椅上。
　　“我不喜欢小野猫，”难得的温和声音却让飞廉感到异常的恐惧，“所以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

　　美丽却死气沉沉的魔灵凭空出现，手里捧着的竟是一个冰族婴孩——细软的金发，蓝眸还没有张开，仿佛正在熟睡，巴掌大的小脸肉肉的十分可爱。

　　“不——”
　　察觉到破坏神的意图，飞廉挣扎着起身，却被魔一把压制住，椅上迅速弹出手镣、脚镣紧紧地固定住他的四肢，同时一条黑绳横过他的嘴边堵住了他所有的言语。
　　“还没开始呢，”魔在他的耳畔低语，从身后轻吻他的勃颈安抚着受惊的人儿，“好好看看惹恼我的代价。”

　　面无表情的魔灵抬起手，指甲瞬间暴长3寸，化为尖锐的利器，红色如同随时要滴下的血。
　　黑瞳一动不动地大睁着，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个婴孩免遭厄运。
　　但魔灵的手仍是瞬间没入了婴孩的胸口，血沿着穿透幼小身躯的艳红指甲滴下。
　　然后，婴儿的哭声响彻宫殿。
　　一个刚刚诞生的生命，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这样在他的眼前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身体仿佛被婴儿的啼哭声扯得四分五裂，飞廉绝望地闭上眼，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

　　不想看，不想听，让我告别这个世界吧！
　　让我死吧！

　　“别急，还没完呢。”魔的声音再度把他拉回现实。
　　魔灵雪白细长的手臂上突起道道黑色的经脉，连带着婴儿的皮肤也开始变为黑色，冒着烧焦的黑烟。自伤口处开始，毁灭之力疯狂地吞噬着那弱小的生命，哭声顿时又凄厉了几分。
　　——魔并不打算让这个孩子死得那么容易，将魔气注入到即将死去的婴孩体内，让属于毁灭的力量和生命的力量互相斗争着，让这个孩子不至于马上死去，却身陷地狱之中。

　　“你一点也没有身为我的所有物的自觉。现在明白了吗？违反契约的代价。”
　　啼哭声响彻宫殿，恶魔的低语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他听不见，他什么也听不见！
　　眼前一片血红，战场上血流遍野的景象与婴儿的哭声逐渐重叠。噩梦一个又一个席卷而来。但这不是梦，这是血淋淋的现实啊！
　　魔笑着看飞廉握成拳的手掌中流出殷红的血，没有追究他再次擅自伤害自己的罪责，同是又从飞廉的脉门处送了几道黑火过去，防止他意识游离，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完这场酷刑。

　　他的渊向来很聪明，知道怎样才能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怒火，怎样才能最完美地完成任务。而眼前的这个人，空有渊的灵魂和力量，却被太多的凡事所束缚。
　　不过没关系，这些他都会一点一点帮他剔除的。
　　□□的伤害对他没用，那就用精神上将他慢慢逼跨，就像以前对待那些云荒帝王一般，在绝望中崩溃，再也逃离不出黑暗。

　　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了，渊……

　　他再度吻上没有一丝血色的英俊脸蛋。

　　“感觉怎么样？”
　　他愉快地看着那漂亮的黑瞳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个孩子。
　　“这孩子现在也是半个恶灵了，只能依靠人的血肉和死灵的怨气而活。” 魔的左手覆在他白皙的手背上，金光闪现，低沉的声音如同审判，“你知道该怎么做……”
　　婴孩的啼哭声越来越弱，黑色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形，看不出原先的皮肤，弥漫着恶灵的气息。当啼哭声完全消失时，这个孩子，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飞廉闭上眼，左手颤抖着跟从魔的手掌轻轻捏了一个诀，金色的纹路闪现。

　　“呀！！！”
　　一声急促的短喝，孩子魔化的身体突然燃起了一团黑色的火焰，火苗跳跃了一下，便连同着婴孩瞬间消失不见。这个生命走得那么突然，连一颗灰尘都没有留下。
　　束缚着他的手镣、脚镣随之消失，飞廉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般，软在座椅上。而他的心，已经被上了一把更牢固的锁。

　　“如果你再遗忘契约的话，我不介意拿所有的冰族来一个一个在你面前魔化。十万人，我们有得是时间。”
　　金眸中是残忍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掠过墨色的发。
　　“你，明白了吗？”

　　苍白的人儿顺从地垂下头，“是的，主人。”

《[羽同人]焕廉正传 相守》
清爽甜文。大家多催，多催多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