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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林中疾行,前方的白狼跳跃着,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化为远方的光点。他强撑着疲软的身体,脚步蹒跚地跟在其后。
毫不在意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草木划伤,执着地前行,脚步凌乱。
苍茫中,一个认知越来越明确。
他记得这里……
在那个梦中……
不,或许还要更早……他曾经拥有,但却永远也回不去的时光。
层层帷幕被拉起,树丛掩映之中,闪烁的波光隐约可见。缓慢而细致地铺开,幻化成一片浓郁的蓝。微风中,湖水却没有丝毫涟漪,深处沉淀的黑蓝色,让他想起了帝都的镜湖,那遥远的故乡。
缭绕的雾气已然散去。阳光最后的热度还在云层之上回荡,火红开在幽蓝中,又被无力地泯灭。
这不是梦境。
脑中一片空白,任凭那蓝在心中弥漫。
醉人的蓝,让他想要溺死其中,忘却一切。
“嗷——”不远处传来凄厉地狼嚎,在丛林中散开。
像是回应一般,周围陆陆续续传来了嚎叫,或远或近,汇聚在一起。如同引路的灯,一盏一盏亮起,在林中闪烁。
“飞廉,是你吗?”林中传来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是飞廉!飞廉他没事!”
意识又重新被拉回。
自己……果然,还是回不去吧
回去?回去哪里?
他突然被自己刚才的想法惊住。他不是应该在这里,和自己的族人一起,在这西海之岛上吗?
“飞廉!”第一个冲过来的果然是飒,金发在夜色灿烂依旧。
“喂,你轻点。”飞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不满地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青年,都多大了,还象个孩子一样,可怜自己可是刚刚劫后余生。
正对他上下其手的青年可管不了这么多,左瞧瞧,右摸摸,那眼神,好像恨不得要把他拆了一遍遍检查。
“狼朗,飞廉在这边!”飒高声唤道,末了,又添了一句“完整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正常?
丛林中又突然显现出了十几道身影,为首的那人身形高大矫健,正是狼朗。
“我的少将,终于找到你了。”狼朗满面笑容,但脸上担忧和疲惫的痕迹仍依稀可见。“你可真够折腾人的,下次再发生这种事麻烦先通知一声。不然我肯定会被你那宝贝妻子念叨死。”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浩劫的人,见过生离死别,看过人间冷暖,便更明白世事无常,生命的坚强与脆弱。一双眸子早已波澜不惊,再大的事情,也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飞廉在心中叫苦,这又不是我控制得了的。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明茉?
“明茉他们……没事吗?”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惊喜。
狼朗一笑,“是啊,他们可是比你还好呢。”飞廉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一身狼狈的自已,虚弱得摇摇欲坠。“这个先回去再说,复命要紧,我可不想被明茉杀了。”
想起那个大小姐,自己可算是今天才见识到什么叫“女中豪杰”啊。不由得又是苦笑。
月色下,一小队人马乘风疾行。
飞廉由于身体尚弱,和飒共乘一马。凉凉的夜风让只着一件湿透的单衣的他感到一阵寒冷,不由得更靠近了身后的青年,却没有发现变得狭长的蓝眸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的。
飞廉侧过身去,尽量抬高虚弱的声音:“狼朗,入林这一路没有什么异象吗?”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狼郎绕到他的身侧,“真不知道是我们先前错估了这片丛林还是命太好。”
“说起来,我们找到你时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飒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飞廉披上,动作轻柔地像是生怕弄碎了他。
“谢谢。”飞廉拉紧了衣领,上面是青年特有的阳光般的味道,暖暖的,“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找到我。”
飞廉说得是真的,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相信自己必定会被找到,就如同相信明茉一定会没事那般。
不过这句话在狼朗和飒一干人听来,更多的是对朋友和族人的信赖。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我们进林时看到一只雪狼,没什么恶意,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然后我们就顺着狼鸣找到了你。”飒一边驾着马在林中穿行一边说。
“果然是命大啊。”狼郎感叹一声。
“我就说嘛,飞廉有神庇护,多大的灾都能过。”夜色里,青年的笑容如同阳光。
远远的,是一片火光在黑夜中闪烁,驻守的士兵打开护栏,白天被巨兽撞出的缺口还在。但飞廉仍看到每一个人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飞廉!”伴随着一声惊呼,一个身影如小鹿般撞进刚下马的飞廉怀里。
“明茉,轻点……”第二个了,这帮人是不是看我身上没伤想撞出点伤给我啊。
明茉赶忙起身,担忧地看着他,“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没事。”女子却一阵狐疑地盯着他,像是要在他的脸上烧出个洞,飞廉只得清清嗓子,“不信你可以问飒。”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那个被人担心的了?
狼朗牵着马走来,“明茉,我可是带着飞廉‘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您老是不是可以把‘军令状’撤了?”特意在“毫发无损”四个字上下了重音,一脸戏谑的表情,换来明茉恶狠狠地一瞪。
军令状?“明茉,你怎么?”
“不要听他胡说!”白皙的脸庞却涨了个通红,
“好了好了,大家都没事不就好了?”飒也走过来,狼朗赏给他一个“你当和事佬还真是奇怪”的眼神,“不过飞廉你娶的老婆还真厉害,竟然带着人藏在废井里。实在是高啊!”
“没办法,急中生智,”说罢,转身拉起飞廉,“大家都很担心你,一起去看看啦。”
简单的帐篷内,坐着八九个人,男女老少,其中还有几个人明显地精神未定。但当看到飞廉时,都无一列外地表现出一副激动的神情。
面对着众人的问候和祝福,飞廉只能微笑着一遍一遍地说着“我没事”、“谢谢”。
他有种感觉,这群人热烈的眼神看着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影子”,或者更像是一种信念,一种寄托。
这种眼神他曾见过,那是“他”睥睨天下时,冰族子民仰望“他”的眼神。
眼神仿佛带着刺,令他很不舒服。
无意间一瞥,他发现角落里蜷缩的小小身影,这个孩子他认得,是那若羽的双胞胎姐姐,舒羽。
他轻轻地走过去,抚上女孩金色的小脑袋,“怎么了,舒羽?那里不舒服吗?”
“飞廉哥哥……”女孩抬起头,眼神却是空茫,
“好可怕,好可怕啊……那只怪兽,它还会再来吗?”
“它……会把我们吃掉吗?”
抱住双膝的弱小身躯微微颤抖。
薄薄的纸终于捅破,绝望的情绪在小帐蔓延开来。自从事情发生后,大多数人对此事都是避而不谈,尽量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但最终还是要面对这一切。
其实这种绝望一直都在,或许早在冰族离开帝都时便埋下了种子。只是巨兽的到来加快了它的生长。
对于未知前途的恐惧,对于背井离乡命运的无奈,对于衰弱的种族能否幸存下去的忧虑,在这座与世隔绝的荒岛上不断地酝酿。
而现在,深深的绝望终于露出了一角。
“我们,会死吗?”
“飞廉哥哥,我不想死,像爸爸妈妈那样……”
女孩清澈的声音宛如祈求,撩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也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绝望。
“如果……云焕少帅,皇帝陛下还在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吧。”
“停下,舒羽!”一旁的明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对于一个舍弃人性,又舍弃冰族的人抱什么希望?我们现在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她说这话不但是给舒羽说的,更是给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只是明茉的唇却失去了血色,每一次提到这个人她都会这样。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人,对自己,对自己的家族做过什么,血染帝都伽蓝,那一天的惨状她终生难忘。
“不过,他是我们的陛下啊,而且他也没有舍弃我们……”女孩喃喃着把自己缩到另一个世界,一个不会有伤害和离别的梦境
“舒羽,你听我说……”明茉穿过人群来到舒羽的身侧,蹲下身,认真地直视着舒羽的眼。
这是飞廉看到门口的狼朗对他比了个手势,便紧跟着悄悄退了出来。
外面,正是群星漫天。
“安抚人心的工作还是交给明茉做比较好。”狼朗随手扯过一根杂草,再把它一截一截的撕碎。
飞廉等待着,一片寂静。
“你也看到了吧,现在的情况。”松开手,让杂草的粉末随风散去。
“那个女孩只不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真实所想:恐惧,还有等待拯救。”
“够了,狼朗。”飞廉制止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是啊,你知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啊?现在已经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冰族需要一个新的统帅,来寄托希望。还是说,你和他们一样等着云焕回来毁了云荒再毁了冰族?!”
狼朗的声音瞬间变得凌厉,咄咄逼人,显然是动怒。
“狼朗,”他苦涩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和同僚,“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做不到,不能做。”
“我了解自己,我不是那种人,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换来的只能是失望。”
“这种时候,我要是接替了这个的位置,那群人肯定也该做不住了。你我都清楚冰族的野心有多么的深,而现在我们的族群可是经受不起这些。而我,也做不到像那个人一样,残忍利落地解决这些。”
“总是想把每一个人都考虑进去,但最后去什么也做不了。像我这种人,能当帝王吗?”
“我没有那种心肠和手段。冰族需要的是一个有力的统帅。”
“你——”狼朗揪住飞廉的衣领,愤怒地直视着那对蓝眸,想要从里面扒出点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飞廉,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妇人之仁。”狼朗吐出这句话,便松开了飞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剩下飞廉一个人跌坐在草地上。
仰望星光,无意识地伸出手,向着无边无际的苍穹。
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性动作。
只是想要过平凡的,简单的生活,没有种族敌视,没有野心和仇恨,就这么难吗?
他有种预感,现在自己这段幸福的日子可能要一去不复返了。
有种鸟儿是关不住的,艳丽的羽毛和婉转的歌喉下是野性的心,渴望自由。无论黄金玉石多么珍贵,在它们眼中也只是个牢笼而已。
但是这种鸟儿的命运却常常是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一个牢笼里而已,
回到家时又是深夜,凉意更浓,不禁又拉了拉外衣。这外衣,本来是想还给飒的,但他执意拒绝。飞廉清楚再争下去又是斗嘴,而明茉应该还在家里等,便先留了下来,择日再还。
身体其实并无大碍,虽有些疲惫,但喝了点澜婆婆的补药后,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族里这一段时间事务太忙,又发生了这种事情,一伙人最后还是讨论到深夜。
而狼郎,却是一直没有出现
今天算是跟狼郎彻底摊牌了,他知道狼郎早就有这种打算,但他并不想说破,或者说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他知道狼郎会生气,瞧不起他。
狼郎很理性,能分析出最佳的解决办法。但是自己,真的做不到。
他推门进屋,一豆灯光下,他看到明茉坐在床边的侧影。
“明茉,怎么还不睡?”他脱下外套,有些担忧地走上前。
明茉却突然抱住他,然后他感到有液体湿了自己的衣襟。
他不再多花,轻轻将明茉揽入怀中,伸出一只手安抚着她散开的长发。他无法不疼惜这个不幸而坚强的女子,用自己的全部来保护她,呵护她。
这也是,他的承诺。
“飞廉,其实我好害怕……”女子将脸深深埋入他的怀里,身体在发抖。
“我知道”
“我好怕你和父亲、母亲他们一样不回来了,只剩下我一个。”
“我不会走的。”他像安抚一个孩子似的劝慰怀里的妻子。
“真的?”
“真的。”
“发誓?”
“发誓。”
“那么,飞廉,”明茉抬起头,娇好的面容在灯光下看不真切,“抱我吧……”说罢,抬头吻上了飞廉的唇。
飞廉从女子柔软的唇所带来的惊异里回过神来,认真地凝望她“你确定?”
不是不喜欢明茉,而是因为飞廉和明茉间的成亲实在事出突然,他并不想趁人之危,为了给这个明茉一个真正选择的机会,从没有抱过她。
“是的,我确定。”床上的明茉眼中是幸福与释然,“我想组建一个家庭,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永远不分开。”
飞廉的嘴角漾起灿烂的笑意,弯下身又给了明茉一记深吻,“嗯,永远不分开。”
一室春光。
殊不知,窗外,离别的序曲早已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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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终于考试完了,这章够分量吧(再说不够我就没辙了)
焕焕下次出场。
顺便哀叹一下,可怜的小明茉,好不容易h了飞廉还是给不了你,谁叫他太抢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