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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1
祸神几乎没有信徒。
祸神也不需要信徒。
只要人间有灾难，祸神的存在就不会被抹消。
冷冷清清的神殿里，终日只有祸神一人。
祸神能听见所有来自人界的诅咒与谩骂，人间正逢战乱年代，甚至会有人向她祈祷，希望她降下天罚，除尽敌对者和这世间的邪祟。
但这些祈祷都无法实现。
只有“正直者”的祈祷，才能将祈祷者传入神殿。
也只有“正直者”的祈祷，才能让祸神有权降下天罚。
2
寂静的神殿，今日迎来一位“正直者”。
祸神收拢漆黑的双翼，从玉座上走下来。
这是人间新诞生的“正直者”，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
少女惊慌失措地看着祸神走近，跪倒在她面前。
祸神露出和善的笑容，将她拉起。
“是你向我祈祷，希望我对那片村庄降下天罚？”
少女点头，不安地问：“您……是祸神大人吗？”
这是少女第一次见到祸神。
与教廷供奉的神不同，祸神有着一对黑翼，周身非但没有圣光环绕，还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但是，祸神的手很温暖，和羊毛一样，让她很安心。
“我正是祸神。”祸神说，“人间的‘正直者’，我听到了你的祈祷，并将实现它。”
祸神告诉少女，降下天罚需要代价——她需要和自己定契。
让祸神意外的是，少女没有犹豫地应下。
“不被逼迫到那种地步，我也不会向您祈祷了。”少女眼中含泪，“请允许我……和您定契吧，我会终身供奉您，为您奉上一切。”
“我是祸神。”祸神觉得有必要向她说明清楚，“与我定契，无异于和魔鬼做交易。”
“我是正直者。”少女强调，“我清楚自己的立场，更不会反悔。”
“即便因此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我没有做错，我不会后悔。”
少女坚定的神情，就此映在祸神眼中。
3
祸神与少女定下契约。
她饮下少女的血，搂住少女，在她眉心印下一吻，继而是唇上。
同性相吻，那是人间对女性定下的禁忌，少女羞红了脸，浑身颤抖不止。
“别怕。”祸神安抚她，“只要这些，就足够。”
离开神殿前，少女问祸神：“天罚什么时候会降临？”
祸神笑道：“很快。”
天罚不论对错，只要是“正直者”的请求，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契约达成，都可以立即降下。
因为她是祸神。
她掌控灾难。
4
少女回到了人间。
很快，她听说邻近的村庄遭到山洪。
暴涨的水淹没农田，淹死人畜。
所有的人都在逃难，嚎哭声被倾盆的大雨和雷鸣覆盖。
“那里简直成了地狱！谁也逃不掉！全村的人都死绝了！”少女的母亲拉着她，眼中皆是恐惧，“这是天罚，是祸神降下的天罚！很快我们这里也要被波及……”
“不会的。”少女喃喃，“祸神她不会。”
祸神只对她指定的地方降下天罚，绝对不会殃及无辜。
母亲疯了似的反复叨念，最后泪流满面地怨怪上天，咒骂祸神。
“怎么会有那样恶毒的神明啊……”
怎么不会有呢？
少女依偎在母亲怀中，如此想道。
如果世间太平，就不会有祸神的存在了。
5
祸神是寂寞的。
但她早已习惯，直到那位“正直者”来临后，曾经习以为常的寂寞，变成了煎熬。
“正直者”只要做出违背“正直”的祈祷，她的身份会被立即抹消，也就无法再进入神殿。
祸神不甘寂寞，于是她留下了少女。
在少女的成年之日，她们定下了更为长远的血契。
而“正直者”这个身份，也在那一夜永远铭刻于少女的灵魂中。
6
这一日，寂静的神殿中光华闪过。
祸神抬眸看去，一位女人正站在神殿入口。
祸神情不自禁地走下玉阶，快步走向女人。
曾经的少女跪倒在玉阶之下，她依然是人间的“正直者”，但她的眉间郁结着散不去的哀愁，脸颊上仍留着两道泪痕，眼中却是杀意毕露。
祸神迎接了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我听到了你的祈祷。”祸神说。
女人点头，将手放在自己心口。
“这是最后一次。”女人扯出一丝笑容，“这次之后，我不再是‘正直者’。”
事实上，她早已不是所谓的“正直者”。
多年来，她的祈祷已经杀死了无数人。
这些人死于天罚，然而世人皆以为是神明看不下去，故让他们死于非命。
没有人知道，天罚是由这样一位少女的祈祷引来。
也没有人知道，少女会和祸神定下契约。
在祸神的纵容之下，单纯的少女渐渐长成了无情的女人。
她的内心已扭曲，她踏过的路上尸骨堆积。
她背负了无数。
祸神点头，怜悯地看着女人：“你需要我杀了你的丈夫。”
她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被掐死的新生女婴，血迹斑斑的桌角，女人撕心裂肺的哀求，男人满足的梦呓……
女人坚定地点头，看向祸神的眸中饱含柔情。
如果祸神是人间的女人，该多好。
可她明白，这是妄想。
神只能高居于上界，不会降临人间，更不会留在她身边。
然而这一次，祸神却牵住了她的手。
漆黑的双翼张开，祸神将她抱在怀中，纵身朝下界飞去。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正直者’。”祸神柔声道，“这既然是你的心愿，就让我来为你实现它。”
7
清晨，一个噩耗传遍整个村庄。
成天殴打妻子的男人死了。
他溺亡于酒桶之中，鲜红的液体将他淹没，散发出刺鼻而恶臭的气味，分不清是血还是酒。
有人说，男人是因为醉酒而死。
但很快有人发现，男人的妻子，从那天起永远地消失了。
谁也没有再见过她。
0
祸神与她的少女被钉在锁神柱上。
以祸害人间的罪名。
女人是人类，连一日都没有挺过去。
天使们将她的尸身拖出神殿，丢下雷池。
只留下锁神柱上暗红的血迹，还陪伴着祸神。
祸神闭上双眼，独自承受彻骨剧痛。
她是神。
只要世间仍有灾难，她的存在就不会消亡。
她心爱的“正直者”已死，她将重新囿于沉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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