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变成美女就能得到一切

　　我甚至起过改名的念头，被方翡狠狠骂了一顿。

　　耳机的曲目猛地被铃声打断，我吓了一大跳，低头看屏幕，方翡的名字出现在上方。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也许我可以幻想一下和肖行越结婚？

　　“喂？干嘛。”

　　“还没到家啊。”

　　“你不是……那个，”糟糕，思维短路，“那什么……和女朋友约会吗？有空来管我。”

　　他用云淡风轻的声音分享了个爆炸消息：“分了。”

　　“又？”

　　“又。”

　　“又一张新鲜出炉的人渣卡。”我假惺惺地惋惜道。

　　“又要愁选择哪个好妹妹。”

　　“真的人渣，渣得真实。”

　　似乎被我的言语刺痛，他开始气急败坏：“我才是被甩的那个好不好！”

　　“好啦好啦，”我终于到站，把电话夹在耳边找地铁卡，“但姐姐今天好累好累，回去就要洗澡睡觉觉了，我们改天再聊天天好不好？”

　　忽然，手机被人一把抽走。我吓得倒退一步，方翡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脸色有如ALLIN还输球的赌狗。可配上他过于显年轻的脸，毫无威慑力，反而有点可爱。

　　他皱着眉嫌弃道：“你好恶心。”

　　我从上到下将他巡视了一遍：oversize卫衣，宽松短裤，椰子鞋，发带，搭配一张包容万种搭配的脸，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哪来的地下rapper。

　　“我知道你为什么被甩了。”我伸长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人好高，好有压力。

　　“怎么？”

　　“长袖短裤椰子鞋。”

　　“……”

　　“给你。”他扔给我一罐微醺，日本的汽水酒，季节限定口味，不知从哪买来的。“我女朋友喜欢，囤了好多。现在没人喝，便宜你了。”

　　“我是垃圾处理场吗？”但微醺我还挺喜欢，从善如流地收入囊中。

　　从同一个学校毕业，巧合地留在同一个城市，甚至现在租住同一个小区。当年认识方翡，我从未想过，与他的孽缘会持续至今。遑论故意断开与从前同学的联系后，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实面目的人。

　　无数电影小说证明，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我与他，无非是一方看不上，另一方心有所属，故维持着非常安全的父子关系（我是爹）。

　　“去见肖行越了？”

　　地铁站离小区有一段距离，我打开汽水酒，一边往回走一边喝。方翡憋了五六分钟，忍不住向我八卦。

　　“嗯……”

　　方翡低头观察我的表情，问道：“怎么，进展不好吗？”

　　“方翡，男人不是会工作胖么？为什么他越来越帅了啊……”

　　“……”方翡受不了我的花痴言论，“鬼知道，我又没工作过。”

　　是的，这位同志留美两年归来，目前仍在四处投简历找工作中。

　　不过，与其说挣扎于求职，更像潮牌二道贩子，成天关注AJ之类我的知识范围外的新款，鞋子衣服数量时常让身为女人的我汗颜。

　　至于经济问题么，据说正在兼职网店当模特，收入来源轮不到区区一介拿死工资的社畜担心。

　　“是哦，工作的事情怎样了？按学历外形，被录取分分钟的事情嘛。”

　　“就那样吧，正在看。”

　　我忽然担心起方翡的五险一金问题。

　　“怎么又被你把话题扯开，肖行越的事呢？”

　　正巧经过垃圾桶，我仰头把饮料一饮而尽，长呼一口气，反问道：“你知道我整容为了谁吧？当然要追到手。”

　　“哦，所以，告诉他你是林挽风了吗？”

　　“……”呃，没有。

　　“你是傻逼。”

　　“不然呢？好不容易变成美女，我才不要被他跟过去的丑八怪联系到一起！电影里经常有那种，变身成功惊艳四方的桥段，可现实中人们不会这么想的。差别越大，越会想起你之前的凄惨模样。他只需要认识现在漂漂亮亮的林挽风就足够。”

　　“……”一看就知道，他没有被我说服。“随你吧。”

　　“方翡，女孩子一般怎么追你的啊？”

　　他掰起指头数了数，说：“哥哥加微信，朋友圈评论哥哥好帅，哥哥出来玩，哥哥吃鸡不，哥哥我喜欢你。”

　　“那你怎么追女孩子？”

　　方翡扔出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没追过。”

　　我默默流泪，怎么忘了帅哥的特权。叹了口气，我说：“看来没有成年女性追过你，方法毫无参考性……”

　　成年女性如何谈恋爱，甚至说关乎爱情的一切，我没有丁点头绪。也许可以问问沉浸于幸福泡泡的好友？

　　自从被男友求婚，两人忙于准备婚礼事宜，出来约饭的次数直线下降。抱怨的电话倒是打来不少。

　　走到我家楼下，方翡拉开门把我推进去，退后一步挥挥手说：“别发呆，早点睡。”

　　“了解！”

　　到家接近十点半，脱掉高跟鞋，我累得腰酸腿痛，但该做的日课不可少。瑜伽垫翻滚半小时，有氧操加拉伸，洗完澡再一套晚间护肤步骤，擦身体乳，吃维生素片和葡萄籽等小药丸。

　　欲戴人工美女的黄金假面，必承其高昂维护成本。

　　戴上眼罩，我脑中情不自禁浮现肖行越的脸。今天确认过合作意向，之后可以跟他的秘书约时间，那么就等于……许多许多的见面机会！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结果兴奋到失眠，半夜起来查搜索引擎。早上起床一瞄，历史记录不堪入目，充斥“怎么追男生”“倒追指南”“如何优雅地勾引男人”此类粗鄙之语。

　　顶着巨大黑眼圈，路过咖啡店买杯冰美式当早餐，幸亏今天周五，上班的绝望被冲淡不少。

　　肖行越的秘书回复挺迅速，语气也很公式化，约好下周二时间，同朱总汇报完情况，我便开始摸鱼。通常十点前事情不会太多，领导们都在开会。

　　何蓁蓁的微信按时跳出来——工作后在健身房认识的好友，目前沉浸于“老娘要结婚了！”气氛的那位，噼里啪啦分享婚礼筹备新鲜事，把我对结婚的期待再度击碎。

　　这姐职业是人民教师，计划去海南岛拍婚纱照，然而同期有好几个老师二胎，领导死活不批假。

　　“有时候真想不结了，一堆破事。”

　　“好，支持！有希望了！”

　　“……”

　　“唉，谈恋爱明明很开心，到结婚为什么就这么痛苦呢。”

　　我叹了口气，打字回她：“至今恋爱经历为0的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何蓁蓁：“啊~~”

　　何蓁蓁：“我好奇很久了。你跟方翡什么时候修成正果啊。”

　　“？？？”我发了个兔子挠头表情，“我和方翡？姐，拉郎遭天谴。”

　　“天啊。我真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是哦，有意思到今年换了三任女友。”

　　“但他最亲近的人是你，为此被他多少前任骂过绿茶贱人婊子小三啊~~不坐实了多吃亏！平白被骂！”

　　“……”好佩服这姐的逻辑。

　　我向她坦白，“我有个暗恋很久的人，最近又产生联系了。”

　　“有方翡帅吗？”

　　“哈哈，见仁见智。”当然在我心里肖行越帅一点。方翡属于挑眉尖下巴，但绝非网红脸，比较接近90年代日本少女漫画很流行的那种漂亮男生。

　　上肖行越所在公司的主页找了张他的照片，保存发送给何蓁蓁，“他长这样。”

　　“……………………好帅！！”何蓁蓁连着发了好几个惊恐的表情，随后沉默片刻，却说：“啊~~可看着好冷。住在一起，像每天供着尊大神。我还是偏好方翡耶。你喜欢他哪里？”

　　“他人很好的。”

　　“举个例子。”

　　我陷入沉思。高中的记忆实在久远，我又刻意将之尘封记忆深处，如今挖出来一看，早已模糊不清。我只好挑拣着说：

　　和肖行越认识在高中。当时的他，样貌也好，成绩也好，方方面面无可挑剔。老师看我其貌不扬，且安静本分，把我安排跟他当同桌，避免肖行越和漂亮女同学早恋。

　　在所有女生都暗恋他的大环境中，少不更事的我也随波逐流，对他产生丝丝心动。

　　向当时的好友倾诉心事，好友当即怂恿我去告白，并出谋划策，教我如何“有效提高告白成功率”。按照她的建议，放学后趁四下无人，我鼓起勇气对肖行越说，我喜欢你，能不能和我交往？

　　顺理成章地，被肖行越狠狠拒绝了。

　　我不太记得他说了什么，明明是在心头反复咀嚼到烂的话，如今记住的，只有当时慌张和心头闷痛的感觉。恨不得钻进地底，恨不得当场消失。

　　随后教室门被推开，一群同学走进来，起哄道：林挽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阵混杂的大笑声，说话声，还有人拍照录像。

　　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肖行越的头号跟班冲上前揽住他的肩膀，说走吧走吧，我请你喝奶茶，去去晦气！

　　肖行越推开他的手，脸色冷若冰霜。起哄的同学们霎时安静，怔怔地停下动作。

　　肖行越向来缺少情绪起伏，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明显地表现愤怒，我低下头，只听见他说，她起码有勇气，而你们让我恶心。

　　原本做同桌几个月，说过的话除了“借过”，“谢谢”不超过十句。第二天我为表谢意，请他吃最近流行的零食，以此为开端，关系竟然越来越好——当然，是朋友范围的好。

　　在我表白的那天，他已经把话说死，绝无转圜余地。至于我所思所想，会不会沉溺于他的温情，显然不存在肖大爷考虑中。

　　肖大爷：朋友能做则做，但不会更进一步，你喜欢我我管不着。

　　对何蓁蓁的叙述，隐去了高中样貌相关信息，引得她直称奇：没想到哇，漂亮妹妹也遭受此等待遇！

　　“高中男生有多傻逼，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对对。”她深表赞同，“我男朋友就是，缠得我不厌其烦，放狠话说绕操场跑二十圈就和他谈恋爱。”

　　我连忙发送“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的中老年人表情，这事从遇见她第一天起，日提三遍，比上头的客户提升通报还紧，实在听怕了。

　　十七八岁的青少年是很残忍的。

　　明明大家都喜欢同一个人，却只有丑陋土气的人被判处失去资格。仅需一人带头，所有人自动获得惩罚你的资格。

　　表白的影像私下被四处流传，我也有幸一览：夏日傍晚刺眼的夕阳中，教室犹如燃烧熊熊烈火，正处画面中心的女孩，鼻头沁满汗珠，出油的刘海一丝一缕贴在额头上，因忍受阳光直射而眯起眼睛，牵引面部赘肉，形成非常狰狞的表情。

　　肖行越可是回护了这副尊容的我啊。

　　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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