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奋斗记

　　穆永宁回到家，就听见长安的娘亲在院子里跟刘嬷嬷说话：“那个孩子瞧着挺好的，她那叔叔婶婶怎么是这样的。”

　　“你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人见得可还少了？我可听老穆头说，那小丫头主动提出来的分出去，但凡叔叔婶婶像个样子，孩子能这样？关起门来不好的事情只怕更多。”刘嬷嬷叹口气。

　　罗嫂子道：“都说小门小户的过日子简单，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还是太太说得是，别的不说，这孩子从没跟外人说长辈的坏话，一个人咬牙养活弟妹，这心性就不坏。”刘嬷嬷不想说那不知所谓的夫妻，“她叔叔婶婶都知道来攀关系，这孩子明明得了老爷太太的话，却从来不往咱家门口过，就是个懂事的。”

　　“这倒是，我家小子说，这孩子跟咱们少爷说过几回话，都是咱们少爷主动搭话，那孩子不卑不亢的，规矩得很。”罗嫂子说。

　　“嬷嬷，穆婶儿，你们说谁呢？我怎么了？”穆永宁心里琢磨何贞刚才说的话，就没正经听，等听到好像说到他了，才随口问了一句。

　　刘嬷嬷看着他就笑了：“没什么事，说何家的那个女娃呢，你娘在房里呢，你爹在书房。”

　　穆永宁脚下转个圈，就去了书房。

　　穆靖之正在看书。何三郎夫妻登门拜访，他自然是不会见的，穆管家自然能把人打发了。他想的是另外一件要紧的事情。

　　“爹爹，儿子能进来吗？”穆永宁站在门外，老老实实的问。

　　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调皮捣蛋的穆永宁自小就有点怕他父亲，虽然穆靖之的武力值连七岁时候的穆永宁都打不过，可是架不住读书多的人奸诈，可怜的小霸王淘气包从小到大在父亲手里吃了不知道多少亏，自然被整得服服帖帖的。家里突遭大变，穆永宁懂事多了，穆靖之也没像从前一样修理他，父子俩坐下来谈话的时候倒是多起来。

　　穆靖之放下书本，揉揉额角，扬声叫他：“宁儿进来。”

　　穆永宁挺孝顺，先是往父亲手边的茶盏里续了杯茶，这才站到父亲身后，帮他揉着头皮放松，嘴里说：“爹爹，我想买地，您觉得可以吗？”

　　“哦？为何啊？”穆靖之微合双目，放松了身体，饶有兴致的发问。

　　穆永宁就把他下地干活的情形和刚才跟何贞的对话转述给父亲听，末了道：“爹爹，我觉得何贞说得有道理。咱家一时是回不去京里了，那些事情，您就是不说，我也不是一点也不懂，不如近几年就待在老家。只是咱们还是可以让家产再多一些，就像何贞说的，有了资本，就能做更多的事。”

　　“这是她说的？这孩子倒是挺有意思的。”穆靖之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心中却想，这女孩儿挺会忽悠人的，自己的傻儿子完全被唬住了。

　　穆永宁听父亲的话，找穆管家商量买地的事情，谁知话一说完穆管家就乐了：“小少爷啊，这地哪是那么好买的。咱们这地界人口不算少的，地啊都被垦出来了，没有没主的荒地。这两年年成也好，没有天灾人祸的，哪有人家要卖地啊。”

　　“那不然买铺子？”穆永宁从一个不通庶务的小少爷忽然就变成了满身烟火气的平民少年，每天琢磨着怎么往家里划拉银子的样子让一家子都忍俊不禁。

　　穆太太问丈夫：“让这孩子天天瞎琢磨这些，真的好吗？”

　　穆靖之笑笑：“他琢磨不了几天的。再说，他也该知道点庶务了，别忘了，他只是个小地主家的儿子。说不定，他想不明白，就去问那个小丫头去了。”他倒也想看看，把他儿子忽悠到沟里了，这小丫头是接着忽悠，还是把人拉回来。

　　穆永宁果然是想不出什么来，每天都到田地里晃半天，然后在家里瞎溜达，最后决定还是去问问何贞。

　　可是他都堵不着何贞的踪迹了。

　　何贞正为弟妹的病情而忧心忡忡，生意都顾不上做了。

　　已经到了三月底，按说天气已经十分温暖，日子都好过多了，可是两个孩子却突然的发起烧来。
　　这天她摆完摊回来，刚一推门，明义就跳出来，急道：“大姐，你看着弟弟妹妹，我去叫薛爷爷来。”

　　何贞强忍着心慌走到床前，两个孩子额头上都搭着湿布巾，想来明义察觉到孩子发烧，就用冷水给孩子敷着了，可是两个孩子都烧得脸色通红，呼吸都带着颤音，就算知道小孩可能会发烧生病，也还是又急又痛，眼泪呼啦啦的就滚落下来。

　　兑了些温水，何贞把两个孩子的衣服脱掉，小心的给他们擦身。两个孩子许是难受得很，也不哭也不闹，只是虚弱的哼哼，不知道是谁传染的谁，反正俩人一样的严重。何贞心疼得心里直抽抽，手上却不敢有一点耽误，小心的擦着孩子热气腾腾的小身体。

　　幸好两个孩子小，全身面积也不大，擦完一遍费不了多少时间，刚擦完一遍，薛郎中就跟着明义过来了。路上他已经听明义说过了两个孩子的病情，过来的时候脸色十分凝重。小孩子发烧不算大病，可要是迟迟不退，可是会烧坏脑子的。

　　仔细把了两个孩子的脉，也试了孩子的体温，薛郎中道：“这俩孩子是起了热，我瞧着像是肺火，倒不是疹子什么的，不过太小了，我没有给他们用的药。你赶紧给他们换身干爽衣裳，叫人送你们上镇上去吧，仁心堂有专门给小儿用的药，且你也别急着回来，就在那里住个一天两天的，等烧彻底退了再说，孩子太小，防着出岔子。”

　　既然定了，何贞也不耽搁，叫明义去堂屋说一声，也好给明辉留个话，然后就去找何四叔他们，看看能不能让四叔赶着驴车送他们一回，这边何贞就换了盆水，再给两个孩子擦了一遍，这才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拿小被子把俩人包了。她自己则揣了银钱，抱着俩孩子在门外等着。

　　可是没等来何四叔的驴车，却等到了一辆大马车。

　　马车在巷子口停下，慢慢的调转了方向，明义从车上下来，跑到何贞跟前说：“大姐，四叔四婶都没在家，就何壮和四奶奶在，我往回走的时候碰上了穆家大哥哥，他问我之后就说要帮忙了，我着急明睿和慧儿就……”

　　他的眼睛红通通的，看来在外面哭过了，这会儿又低着头，显然是觉得不该让穆永宁帮忙，可是想到弟弟妹妹，又拒绝不了。

　　是不应该，可是为了弟弟妹妹，何贞也不想拒绝。

　　她叹口气，摸摸明义的头，安慰他一句：“没事明义，你做得对，弟弟妹妹耽误不得，万事都等他们好了再说。你先家去，等会儿把羊奶弄好，煮开了倒在小盆里，晚些时候再去找四叔，等他们回来了让他送你去镇上。明睿他们病了，这饭就越发要紧，不能误了，明义，就靠你了，好吗？”

　　明义点头：“大姐放心，我能办好。”

　　何贞不再犹豫，大步奔向马车。

　　这还是何贞两辈子第一次坐马车呢，不过她完全没有兴奋和新鲜感。怀中的两个娃娃热度又上来了，呼吸声也重，急得她脑门上都起了汗，怎么爬上的马车都不知道。

　　哦，是穆永宁帮她抱了一个娃娃，才让她空出一只手来扶着车门爬上车的，至于是不是穆永宁拉了她一把，她完全没有在意。

　　驾车的长安根本不用少爷吩咐，就赶着马车上路了。从村西头的大路去镇上，要比何贞每天从东边穿过邻村的路远上几里，可是道路平坦，对马车来说自然是更适宜。之前何贞和穆永宁请仁心堂的郎中出诊那次，走的也是这条路。

　　只是何贞顾不得回忆和感慨，接过穆永宁递过来的弟弟，摸着两个孩子烫人的小脸，只能靠不停的深呼吸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至于穆永宁会不会不安好心什么的，她倒还真没想过，大抵也是因为穆永宁毕竟只是个半大少年的缘故吧。

　　穆永宁看着对面女孩发红的眼眶，却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他从前没少见女孩子拿着手帕娇娇柔柔的抹眼泪的样子，只觉得忒麻烦忒矫情，可这会儿看着这个又瘦又小却一贯挺能逞强的小丫头露出这种焦灼心疼的表情，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

　　“哎，那个，你没找村里的郎中看看吗？”穆永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国公府里他是最小的孩子，自然没见过小婴儿的样子，也不知道孩子病了该怎么照顾，只知道要看大夫。

　　何贞的视线不离开两个孩子，但也没有完全走神，听着问话，就说：“找了的，薛爷爷说不是疹子，只是他没有小儿的药，叫我上仁心堂求药。”穆永宁肯送他们去镇上，本就是人家主动帮忙，她就是心里再急再慌，也没有不理人的道理。

　　“哦，不是疹子就好，总不会要命的。”穆永宁放了心，安慰她。疹子其实不是一种病，而是本地管麻疹水痘天花之类的病症的一种通称，这些病没法治，又传染，小儿得了，夭折的几率特别大，既然不是，也就安全多了。

　　赶车的长安听着，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少爷啊，真不会聊天，不会要命，那万一烧傻了呢？这算是哪门子安慰人啊。

　　好在何贞也没心情咬这些字眼，而且通过之前的接触，她也知道，这个小少爷大概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心还是很好的——不好，能看见明义边走边抹眼泪就主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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