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梨栗

　　06
　　闹鬼的传言甚嚣尘上，我正寻思这大晚上竟还有脑子缺根筋的车夫敢带人上山，走近了一瞧，赶车的居然是暗卫营的老熟人——阿六。

　　阿六见到我，面上同样露出惊讶之色，瞧见边上的云蔚又迅速低头，行了一礼，恭敬道：“属下见过三公子。”

　　云蔚没说什么，略一颔首，掀开车帘便上了车，我正盘算着打退堂鼓，被云蔚一把拽进了马车。

　　我张口就要骂他，声音到了嗓子眼，忽然想起他好歹是个主子，阿六还在前面驾车，要是这么跟他吵起来，日后传到庄里总归不妥，硬是忍了下来。

　　山路颠簸，我俩各占据车厢一个角落，一时半会儿竟也相安无事。

　　约莫走了半盏茶时间，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路程，我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忽然想起在市集上买的糖糕，打开纸包已经有些凉了，但也聊胜于无。

　　我一边吃糖糕，一边打量起周遭。

　　云蔚上车后便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余光瞥见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往上一瞧，额头还有隐约的红印，没由来想到昨晚上自己干的好事，良心一痛，张口便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话间低头朝纸袋里一看，方才吃的太快，如今只剩下孤零零一块糖糕，不由有些舍不得：“……要是睡着了就当我没说好了。”

　　话音未落，云蔚忽然就睁了眼：“醒着呢。”

　　我心中遗憾之情难以言表，正想跟云蔚打个商量一人一半，还没开口，被他一把将纸包夺了过去。

　　云蔚弯了一双眉眼：“方才光记着给你买药，还没来得及吃饭呢，没想到乐寅你还有点良心。”

　　我眼睁睁看他吃了我的糖糕，嘴上还在嫌弃：“口感黏腻，食之无味，做的这么差，也就勉强用来果腹。”

　　我眼皮直跳：“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啊！”

　　云蔚哎了声，不仅没有还嘴，反而换作一副笑面：“作为答谢，我帮你上药吧，淤痕早涂早好。”

　　说话间就要伸手扯我衣领，车厢只有那么大点地方，一把就教他制住了肩膀。

　　我还没和他计较今早的事情呢，云蔚这厮简直得寸进尺：“你走开啊，我不要你帮忙！”

　　车厢一晃，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掀开，露出阿六半张脸：“三公子，地方到了。”

　　待阿六瞧见车内情形，脸色就是一变。

　　我领口扯开一半，一双手死死抓住云蔚袖子，他一只手还搁在我腰上，车厢统共就这么大点空间，我们二人几乎是叠在一起，姿势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下一瞬，车帘直直落下，将整个车厢罩得严丝合缝，外间传来阿六惶恐的声音：“属下该死！”

　　***

　　我整理好领口，从马车上下来，入目所见没有想象中的荒村野坟，杂草蔓生，而是一处上下两层的客栈，客栈规模不大，其中却是灯火通明，若非建在山野之间，还以为是到了哪里的繁华闹市。

　　整个建筑看上去普普通通，没见什么诡异之处，除却门口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格外晃眼。

　　云蔚道：“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

　　我在心里纳闷，在哪过夜不是住，非要大老远跑来山上。

　　云蔚走到前台，问掌柜要了两间相邻的客房。我在一边百无聊赖，目光乱飘，隔着一面屏风，竟然在阿六身边见到了同行的阿七。

　　暗卫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对于录牌上章殿的前十名暗卫，一项任务从来只派出一人，除非执行任务的暗卫身死，否则不会有两个人接手同一任务的情况。

　　像今日这般在一处同时见到两人，可以说十分罕见了。

　　云蔚一路把我送进二楼客房，只说让我安心歇下。

　　过了一会儿，待他走远，我才从屋里出来，下楼寻了一圈，在角落找到了正在喝茶的阿七。

　　阿七抬头瞧见是我，又惊又喜：“阿一，方才就听阿六说了，没想到你真的也在！”

　　我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我也正奇怪着，你和阿六怎么会一起下山，难道你们也听说闹鬼的事？”

　　阿七闻言一脸茫然：“闹鬼？哪里有鬼？”

　　“那你们这是？”

　　阿七道：“前些年外面便流传着一种香料，香气据说十分特别，能让人上瘾，还有致幻的作用，若是经年累月的使用，甚至能教人丧命。没想到这两年居然转卖到了山庄的辖地，前前后后出了几桩命案，官府不理事，日子一久，死的人多了，便有些奇奇怪怪的传言，镇上的生意也受到影响。”

　　我印象里暗卫营做的可不是什么惩恶扬善、为民除害的营生。

　　果不其然，阿七接下来道：“尤其是今年年初，死了个晋商的嫡子，传言越来越夸张，陆陆续续跑了不少商贾。月贡收不上来，山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这两年暗卫营本就亏空不少，上章殿更是快要揭不开锅，我和阿六没有出任务，已经喝了好几顿米汤啦。首领知道后大发雷霆，派我和阿六下山，把搞鬼的家伙捉回去剐了。”

　　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另起话题：“这间客栈里可有什么线索，为何你们都在这里？”

　　阿七道：“这间客栈开有地下香料交易，我和阿六住了几日，一直没有找到究竟是何人在背地里做盘。”

　　“香料……”

　　似乎想起来些什么，却是一闪而过，连个尾巴都没抓住。

　　阿七道：“阿一你一天到晚单知道练武，有所不知，四年前因为先夫人的事，山庄上下便不再做香料生意了，也禁止在属地之内贩卖香料。”

　　“我们今日正在城中药铺寻找线索，查到一半，三公子就来了。”阿七说到一半，面色微变，“话说回来，公子不是已经四年不见外人了么，怎么会突然下山呢……”

　　阿七还在那里纠结，眼看着时间不早，我已经有些犯困，冲他摆摆手：“先回屋了。”

　　我一面往楼上走，一面打了个哈欠。

　　镜湖山庄的事情让云蔚自己操心去吧，我总不可能当一辈子的阿一，趁着这次出任务，半途找到山清水秀的地，能跑就跑吧。
　　不跑等着回到暗卫营，被人发现我这个上章殿榜首压根不会武功，那才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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