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梨栗

　　04
　　根据周遭景物判断，我们如今所在乃是落霞山逐日峰后崖，距三公子所居藏剑峰隔了整整一个山坳，可想而知这条地道工程之大，几乎就是穿山而过。

　　如今早已出了镜湖山庄所辖，我是时候下山去西面，完成暗卫营任务，三公子则该走东面，回藏剑峰继续他的独居生活。我寻思着什么时候分道扬镳，只是三公子没开口，我也不好提及此事，便一路往西，想着先下了山再做打算。

　　山路难行，尤其对我来说，就这几天徒步的里程都快赶上我半年运动量了。云蔚在前面也不着急，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等我，就这么走走停停，到半山腰时候已近日落。

　　白天赶路也就算了，晚上还走山路简直缺乏人道，我越想越气，当即撂挑子不干：“不走了！”

　　云蔚掀了眼皮，好整以暇瞧着我：“山上有熊瞎子，傍晚还有老虎出没。”

　　我打定主意不肯动弹：“你当我傻啊，这么陡的山熊爬的上来吗？”

　　云蔚挑了眉毛，这回居然没有唱反调：“不管怎么说，你总不能就在这里坐一晚上，好歹找个山洞避避。”

　　有云蔚在前面带路，竟然真的寻到了一处避风的山洞，云蔚出去又捡了些木柴，用火折子点了，驱散不少寒意，今晚便在此处暂作休整。

　　我本就是奉领导指派下山出任务，没带那笨重的要死的佩剑，倒是杂七杂八揣了不少银两干粮伤药衣物一类，权作出差旅游了。

　　和云蔚一道吃了些东西，解决底层生命安全需求后，体力恢复的差不多，大脑放空，忽然想起自己在那乌七八糟的水潭里泡了半天，这回晾干了衣袖上还沾着蛇腥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包裹布料是防水的，里面的衣物都还完好。

　　我推了云蔚一把：“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云蔚一脸的不可置信：“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换衣服，要不要我给你找点胭脂水粉来。乐寅，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就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你管得着吗？！”

　　云蔚不情不愿被赶了出去，直到洞口看不见人了，我忍着恶心把身上衣物换下。
　　暗卫营的衣物力求轻便简易，以短打为主，胡服箭袖，可对我这么个十八年来只会套头和系钮扣的，穿戴起来也难如登天，衣带系到一半，余光瞥见角落里一团灰色的身影。

　　我定睛瞧着那处，却看那团阴影动了动，自石缝边沿探出一小截灰白的蛇尾，伴随着嘶嘶声，蠕动着显现出那灰蛇的全貌。

　　水潭巨蟒的模样历历在目，我脚下一软。

　　“啊！！！”

　　惊惧之下，一个没控制住叫出声来。

　　云蔚几乎是立刻冲了进来，身侧像是一阵飓风卷过，电光石火间，一枚石子射出，力道之大，直直打穿了那灰蛇七寸。

　　我转过身，刚想道谢，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凉意，低头一看，自己此刻衣衫散乱，刚才一惊又扯开了腰带，膝盖以上一览无遗。

　　云蔚风风火火闯进来，刚解决完灰蛇，抬头便同我打了个照面，整个人木在原地，表情一片空白。

　　云蔚睁着一双眼直勾勾瞧着，也不知道避讳。

　　见此一幕，我又惊又怒，抄起手边的水囊丢了过去。

　　云蔚整个人神游天外，像木桩子似的杵着，额头被砸了个正着。

　　“转过去！不许看！”

　　云蔚像是大梦初醒：“谁要看你啊乐寅你脑子是不是泡傻了！”

　　云蔚反应过来，迅速背过身去，整个山洞里充斥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

　　我好不容易将衣服穿戴整齐，扭头看见靠坐在石壁边上的云蔚，和我隔了七步远，也不搭理人，就那么盘膝坐着，一脸的不痛快。

　　暗道之中，一路过来，机关暗箭都是云蔚一人挡下，他却比我看起来从容许多，基本没有受什么伤，除却脑门一个明晃晃的红印。

　　仔细算来，云蔚冲进来也是好心救我，我不仅没道谢，还拿东西砸他，的确是我不是。

　　我自知理亏，从包裹里拿出一瓶伤药，酝酿了下情绪，准备做低伏小跟他道歉。

　　没想到刚走出去两步，被云蔚拿一根树枝堵了下来，他用那根树枝在我们二人中间划了一条线，将整个山洞分成左右两块。

　　云蔚用树枝尖点了点地面：“你就在那边呆着，不许过来。”

　　我眼皮跳了下，定了定神，好声好气道：“我这里有伤药，山崖边上你为了拉我，手心受了伤，涂了药好得快些。”

　　云蔚从鼻孔里哼了声。

　　我道：“我不过去也行，你把手伸过来，我好给你上药。”

　　云蔚一脸的老大不情愿，却还是把右手伸了过来。

　　绳结本就粗粝，先前为了将我拉上山崖，整个绳索上的力道全部由一只手支撑，云蔚右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因为方才的动作，伤口开裂，又渗了血。

　　一路走来，云蔚却一直没有吭声，甚至偶尔拉我走山路，用的也是未受伤的左手，要不是方才生火时候看到木柴上的斑驳血痕，我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受了伤。

　　我先用清水将伤口擦拭，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上药期间云蔚一直没有说话，身体却明显的僵硬了一瞬。

　　我注意到他的紧张：“我第一回给人上药，可能不太熟练，我动作尽量小心点。”

　　云蔚撇了撇嘴：“还算你有点良心。”

　　待我将他手心的伤口仔细包扎好，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云蔚气也消了大半，能够心平气和跟我聊天：“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想了想，回道：“首领下达的任务是，让我去什么仙鹤楼取一枚白鹤令。”

　　云蔚眉毛皱了又松，不确定似的开了口：“……飞鹤楼吧。”

　　“好像叫这个名。”

　　云蔚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飞鹤楼在东面，你往西去做什么？”

　　这会儿轮到我发愣了，我从包裹里拣出前日刚从千机阁拓来的地图，指着镜湖山庄和飞鹤楼两处：“你看这张地图，飞鹤楼明明就在山庄西面。”

　　云蔚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那张地图，再抬头时，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乐寅，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识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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