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将门女

　　有句老话说得好：蛇打三寸。江垆雪很清楚，对曲鸦而言，箭术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他唯一的所长。

　　在军中、在众将面前，也许是刻意的夸大，反正众人都说他从未失手过。他在箭术一事上的天赋，邕州的边将皆是耳熟能详。

　　这样的名声是他在军中刻意经营的结果，是他遮掩自己身手不好的法宝，如今，亦是他的催命符。

　　毕竟，偷来的东西终归是假的。无论小偷再怎么伪饰，也不过是小偷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在曲鸦向江垆雪射出那一箭时，他就已经入局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伤人之事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勾连刺客之事或许存疑，但他出手伤人之事可是铁板定钉。江垆雪此次布局的关键皆在于此。

　　曲鸦若是承认自己在一场小小的围猎里失手，旁人看来只会以为他疾病乱投医，或者根本就是欲盖弥彰。这个借口，没有人会相信。

　　江垆雪在围猎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她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陷害曲鸦。她只是借着二皇子的活动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曲鸦若是不作死，压根儿不会中招，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怨他自己。

　　事实上，无论曲鸦是否承认自己失手都不重要。他确实伤到了自己，这就够了。而江垆雪要深究的是个中原因。

　　有些事情拖得够久了。

　　曲鸦难得灵光乍现，他越想越觉得可疑，他最关心的是此事背后会不会有人旧事重提。他就说，江垆雪费了这般力气搞出来的事情怎么会是在做无用功，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可是，江垆雪还知道些什么呢？

　　不对，事情都过去两年了，她要说也早说了，何必等到今日。可是曲鸦越想越放不下心，这套说辞根本安慰不了自己，反而让他不由地回忆起两年前的那场大战。

　　当时，阜城告急时，江渊殚精竭虑地率兵突袭。若不是援军迟迟未到，而他本人也在战场上失踪，大延朝不会以惨胜来收场。即使如此，他在外族中的名声却是响当当的，只要不见他的尸首，外族便不敢妄动。

　　可是江渊毕竟失踪了，即使他再用兵如神，朝廷也不能让将位空悬。正好江渊的父亲对此也并无不满，反而向军中推举了一些在此战中英勇立功的将士作为备选，曲鸦便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曲鸦得知自己受到褒奖时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立过任何功劳，甚至，他还在战场上临阵脱逃了。逃兵在战后是要受到处罚的，更何况当时他的位置还很特殊，若是被发现更是罪加一等。

　　曲鸦也同样认为自己会受到处罚，他日日担惊受怕地观望着战事，谁成想，他被人拎回军中后会被举荐为一营之长。从天而降的大礼一下子就把他砸晕了。他不知是何人在幕后送他如此礼物，但是思考良久，他最终还是冒领了那个战功。

　　最初的几天，他还有点慌张，日日忧心有人会跳出来揭露事情的真相，可是日子久了，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他悬着的心便渐渐放了下来。

　　尤其他发现邕州军中的将士主帅都换了大半，军中相识者几近没有时，他就更放松了。想想也是，“惨胜”可不仅仅是两个书写战果的字，那一战里将士死伤无数，战后又退下了不少人，最关键的是：当时在战场上与他一队的人好像都战死了。

　　真相被时间掩埋，之后众人再提起他时，都只会以为他是那个在危急关头用箭射杀对方几员大将的奇才。虽然与人博弈时少有胜数，但一身箭术却是好得很。

　　不得不说，这一功绩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很瘦弱，出手也不如旁人迅速，恰恰只在骑射上有些天赋。

　　而且，这也合理地解释了他为何没有出现在主力军与敌军搏杀，又让他立下了不菲的功劳。同时，那些被“他”射杀的副将还都是些翘楚。最重要的是，那些人战死的时间与他在城中躲藏的时间大体一致。

　　若不是他的骑术箭术没那么出神入化，曲鸦怕是真要怀疑当时有神明入他身立此功了。

　　后来，他看尽了名单也没有想到究竟是谁有如此本领。因为，军中剩下的人中，箭术卓越者的时间大都对不上。虽然没有解答曲鸦的疑惑，但他也越发放心，毕竟死无对证更合他心意。

　　他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有此战功更是让他如鱼得水。再加上之后骠骑大将军的赏识和扶持，曲鸦在邕州城里虽不能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也近乎稳如泰山。虽不能同江渊相比，但是也比旁人强了许多。

　　不过，曲鸦实在不擅长与人近身相斗，而这一点也难免会招惹非议。所以，每逢一些军将同乐的场合，他为了立威，只能与人比箭术。

　　也许是因为之后的勤学苦练，也许是因为自己本来就在此一事上有些天赋，反正在没有江垆雪的场合中，他与人比箭从未输过，甚至可以说少有平局。时间久了，曲鸦在军中也逐渐有了好名声，他也彻底放下了心。

　　众将再议论起他来，也只会感叹他的箭术天赋，至于他的劣势，大家也会为他找借口，比如人有所长亦有缩短。曲鸦相信，只要自己的箭术无人可比，就不会再有人盯着他的缺点，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料的那样。

　　因此，这当初的好箭术如今彻底变成了他的桎梏。即使他承认自己在围猎时失手伤了江垆雪，此事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想到此处，曲鸦有些头疼，他伤江垆雪这件事情是板上定钉的。如今，这个中的原因已不像他开始打算的那样好糊弄。

　　难不成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吗？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只受了些皮肉伤。可是，她会不会以此为由，横生枝节。

　　曲鸦现在最忧心的是江垆雪到底知不知道他冒领军功这件事。她若是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江垆雪到底要干什么？她到底知道些什么？不会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就算她怀疑什么也不可能有证据，毕竟，当初那一营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世了。死无对证，她能做什么？难不成她还能把江渊找出来指证他临阵脱逃，泄露军情？

　　曲鸦皱着眉，他唯一懊恼的是之前的回话。自己真是太不谨慎了，情急之下承认失手伤人，那等会儿问话时，他到底要怎么说。

　　曲鸦琢磨着，若自己咬定是无心之失，这个回答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反而还可能会牵扯到以前；可是，若说自己是故意为之，那这理由就更不好找了。而且，江垆雪又会怎么做？她还准备了什么？

　　此时，曲鸦的心里乱糟糟的。柴房的门被打开，曲鸦看着来人，沉沉地闭了闭眼，事情果然闹大了。

　　日渐西沉，风雨欲来。

　　一连晴了好几日的天突然间暗了下来，院子里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风呼呼地刮过，门窗不时地发出声音。

　　房间里，江垆雪静静地点了一片石叶香，烟香袅袅，江垆雪轻咳了几声。紧接着，她的肩膀处开始隐隐作痛。

　　江垆雪缓缓地解开衣衫，看着右肩，如玉般亮的肌肤上有一个深深的伤口。那里虽然早已不再流血，但是每逢阴雨天依然会疼痛难忍，那里是她两年前留下的伤口，在阜城留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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