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制造

　　学校最后还是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了。因为就当时走廊监控显示，何文翰坠楼是意外，视频监控上何文翰像是头疼，他捂着脑袋随后的脚步也虚了。围栏的高度大概一米二，在何文翰腰部，如果不是他神志不清醒，是不可能越过围栏掉下去的。面对视频，何文翰的父母不敢置信，因为在他们的记忆力，儿子并没有头疼的毛病。直到他们在儿子卧室里翻出来治头疼的药还有一大叠的医院小票。
　　两方最终和解，为这件悲惨的事情画上了句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因为这件事情就发生在高三教学楼边上，为了安抚学生，下午的课被暂停，每个班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想着各种方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甚至有老师建议先把高三学生安排到综合楼的空教室里，但因为劳师动众可能会影响其他年级，被学校高层一票否决。
　　老沈的视线一直落在陆平洲身上，因为他知道当时陆平洲是目睹了一切的人。他在担心陆平洲的精神状态，如果不是冷着脸的陆平洲和平时一样，恐怕还要把他带去医院看一看。
　　终归有种兔死狐悲的氛围，在下午最后几节课设为活动课后，二班里所有的同学还是在自己坐位上坐了会，大概十多分钟后才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去，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回身时还能看到办公楼前被围起来的区域。
　　因为这个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趴在桌子上的陆平洲这才彻底松懈下来。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是真的。
　　“老陆走吧，我们也出去逛一圈，不如我们下棋吧，象棋是在你那里对吧？”曹铭没有觉察出陆平洲的不对劲，说道。
　　陆平洲一伸手就往课桌抽屉里摸，他动作突然一僵，在曹铭的连声叫喊下才回过神。他拿出抽屉里的响起递给曹铭，“我不去了，你和张行去吧。”
　　曹铭和张行肩搂肩拿着象棋走了出去，今天天气还算好，在教室里下棋还不如去操场看台上呢，还能享受清新的空气。
　　这个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陆平洲站起身去把后门关上，又回到座位上才慢慢地把抽屉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圆圆的水晶球，一袭淡红色海棠裙的人偶笑容依旧。
　　水晶球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两行字映入陆平洲眼中。
　　“学长，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撑不下去了。”何文翰还想说他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到梦境里的一切，他本来就有头疼的毛病却没有告诉任何人，恐怖的梦境就好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摧毁了他本就薄弱的意识。他装不下去了，这一切他撑不下去了。
　　为了不让陆平洲太难过，何文翰只写了这寥寥几句话。
　　“你是在，哭吗？”
　　陆平洲快速把水晶球塞回抽屉，他冷眼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林见雅，“林老师，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开会嘛。”高三的老师都被喊去开会了，所以才会让高三临时上活动课。
　　“我新来的，主任不会发现我不在。”林见雅坐在曹铭的位置上，“听沈老师说，你当时就在现场看到了？”问的是何文翰事发的那一刻。
　　“上礼拜开会，我记得他就坐在你边上吧？”林见雅见陆平洲不说话，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也没看出来他已经病的这么重了，哎，听说他的成绩都是年纪前五，他才十六岁，前途应该一片光明的。”
　　“不要说了。”陆平洲有些艰难地说道，“你们只关注他的成绩有多好，如果没出事的话将来会有多辉煌。但在平时，为什么不关注关注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何文翰头疼的事情陆平洲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何文翰做噩梦的事情。事情发生已经有几天了，何文翰却选择一个人硬抗，甚至偷偷带了刀防身。
　　“对啊，既然他在现实活的这么累，没准死了他就轻松了。”林见雅右手撑在课桌上，一副无所谓语气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陆平洲的余光瞄到教室里前排的几个同学，努力压住自己的怒火，咬牙低声质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他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不再需要学习不用再考试，能决定他命运的不再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会在那里很快乐的。”林见雅露出一个在陆平洲看来有些刺眼的笑容，说道。
　　陆平洲冷眼看着林见雅，“人都没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你以为现实是他唯一可以生存的世界吗？不，陆平洲你错了，或许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可以容纳下他呢，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林见雅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陆平洲闻言一怔，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说道，前排几个学生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陆平洲，这个世界很大，你懂的还是太少了。”林见雅说完便起身作势准备离开，可就在他起身那一瞬间，又听到他低声说道，“和我一起找寻谜底吧。”
　　又独自一人的陆平洲，忍不住去思考林见雅话里的意思，他不明白这个刚来不久的老师为什么一直盯着他，每次还和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窗外，深秋天里难得的一个艳阳天，蓝天白云，整个世界看上去是那样的简单。颜色分明的天空容不得一丝其他的颜色污染，就好像人的眼睛一样黑白分明。在这片天空之下，所有的生命按着自己既定的命运轨迹走着，被抹去将来的生命便像烟尘一样飘散在风雨中，仿佛根本没有来过一般。
　　痕迹会被抹去，记忆会变得黯淡。有新有旧，一层层覆盖的也将是会被覆盖的。
　　“老陆。”曹铭鬼鬼祟祟地走进教室，衣服里鼓起一团，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呵呵，我点了外卖，就是我早上和你说的那家咖啡馆，没想到他家店居然有外卖。来来来，我也给你点了杯摩卡，你喝喝看保证你也会喜欢上。”
　　曹铭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纸杯，顶端有微微溢出的咖啡印记，慢慢飘过来属于咖啡的香味，秒杀平时冲开的速溶咖啡味道。
　　陆平洲对咖啡没有特别的感觉，平常他更喜欢喝水。但是飘散在空气中的咖啡香气萦绕在他鼻子周围，他居然从中感受到了好像让人一闻就浑身放松下来的花香。
　　“是不是闻着就特别带感？”曹铭见状，乐呵呵地问道。
　　醇厚的液体顺着陆平洲喉咙而下，随即全身都感觉到有暖流经过，脑袋里原本复杂怎么理也理不清的思绪瞬间消散，他在意的、他思考的、他想不通的，在这一瞬间都被拂面清风送走，只留下满室飘香。
　　“郑悦丽和张行也说好喝。哎我看以后周末我们就可以去那里，做作业复习顺便喝咖啡。啧啧，想想就美好。”其实曹铭话里的我们大概率是指他自己和江雪。
　　曹铭口袋里传出来一声振动，他下意识立刻去捂自己的口袋，然后警惕地望了一圈周围，见没有人发现异状才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怎么忘记开静音了，刚刚差点没吓死我。”他手指翻飞，像是在和谁聊天。
　　不等陆平洲问，曹铭一边小心打字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咖啡馆的老板，刚刚外卖也是他亲自送的。这家店好像就在你家附近，老陆我给你看看他家店，没准你早就看到过呢。”说着曹铭就点了点，把手机屏幕转向陆平洲。
　　照片里，木质的招牌以及摆满了各色的花，透过大片玻璃窗可以看到是一棵巨大的树摆在店里，树上还挂满了小装饰品。
　　“圣诞节还早呢吧？”陆平洲不禁问道。
　　“就是啊还有一个多月呢，也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摆在店里。上次第一次去我也没好意思问老板，不如礼拜六我们再去的时候问问他。老板看上去很温和，挺好相处的一个人。”曹铭对咖啡馆老板评价道。
　　活动课接近尾声，越来越多的同学回到教室。郑悦丽捧着一杯咖啡，挽着她手平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问好不好喝，郑悦丽便径直把咖啡转向她的方向。
　　“咖啡啊我还以为是奶茶，喝着一般啊。”女同学说道，“闻着倒挺香的，但味道好像和速溶咖啡差不多啊。”
　　“是吗？”郑悦丽奇怪地说道，“我觉得超好喝也，是不是冷了所以口感差了点？江雪也说好喝的，而且我觉得比速溶咖啡好喝几百倍。”
　　“可能是我们口味不一样吧。”女同学回味着嘴里咖啡的味道，说道。
　　和郑悦丽前后脚回到教室的张行，才坐下就打了个嗝，飘出一股浓浓的咖啡味。顺便也收获了来自同桌的一个白眼。
　　张行恍若不自知，还张着嘴和身边人说话，“哎曹铭，这咖啡味道确实不错。我感觉我身体都轻了有种要上天的感觉。”
　　“怎么的，张嫦娥要上天啊？”郑悦丽吐槽。
　　几个人嘻嘻哈哈，倒是比平常更加放松。
　　回家路上，陆平洲手捧咖啡嘴里咬着杯口，水晶球就放在书包里，感觉沉甸甸的。始终有一股难言的气郁结在胸口，难以抒发出来。
　　梧桐树因风吹过，还未飘落的叶子便摩挲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地上被映照的枝叶影子也是左右摆动，唯有陆平洲脚底下连接的影子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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