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制造

　　从睡梦中醒过来的陆平洲，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趁身旁端端正正睡在床上的冯远声还没醒就落荒而逃了。
　　水蓝色床单上还留有些微的温度，来不及抚平的褶皱表示有人刚刚很慌忙地离开了。
　　冯远声靠在床板上，左腿曲起。他看看身边空无一人，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气，今天是个阴天，灰色的云团布满整片天空，让人看了很压抑。他弯身从床头柜里扒拉出半盒香烟，刚点上又听见门口发出一阵声音。
　　顺着大开的房间门，冯远声正好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门缝隙自上往下，然后门就被打开了。冯远声右手正夹着燃气的香烟送嘴里，和突然闯进来的陆平洲一眼对视。
　　“小冯哥你醒啦？”陆平洲也知道现状很尴尬，但是他不先开口打破僵局，坐床上正抽烟那位怕是绝不会先开口。
　　左脚感受到来自瓷砖地板的凉意，陆平洲朝着卧室走回来，走到床尾，穿上自己刚才来不及穿走的毛拖鞋。“吃早饭吗？”
　　摆放在床头柜的翻牌钟卡地翻过去几张，显示时间中午十二点。
　　陆平洲感觉自己的嘴角越来越僵，他想现在的自己在冯远声眼里一定像个傻子一样。
　　烟灰抖落在烟灰瓷缸中，冯远声终于起身。起身时上衣衣角被掀开一点，露出里面好看的腰线，陆平洲装做自己没看但其实还是斜着眼睛看了几眼。
　　“你等等，我给你做午饭吧。”冯远声套上粗线毛衣，一副慵懒地模样越过陆平洲走向外面的厨房。淡淡的烟草味也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咻得穿进陆平洲鼻子。
　　“咳咳。”不知道是被烟味呛到还是被口水呛到，陆平洲红着脸咳嗽了几声，他扬手挥开周身属于冯远声的气息，防止自己真的沉溺进去。
　　哎都一起睡了一晚上，这点小动静就害臊。
　　陆平洲刚才回家的时候因为冷套了白色卫衣，又突然发现自己走得太急，连脚上只有一只拖鞋都没有发现。所以他才会刷卡进门又回来，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冯远声居然就醒了，还在床边抽烟。
　　像个乖宝宝坐在椅子上望向厨房那人背影的陆平洲，想着等会找个机会和冯远声说一声，在床头抽烟容易着火，哎呀再加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好了。
　　指节分明的手端着玻璃杯放在桌子上，杯子里是泛着淡黄色的温水。冯远声又回到厨房忙活起来，只不过给一脸呆滞的陆平洲留下一句话。
　　“喝点蜂蜜水，对嗓子好。”
　　有见过十一中传奇陆平洲乖巧的模样嘛？来，301免费观光。
　　端起杯子一口气就把蜂蜜水闷完的陆平洲，感受到洋溢在全身的甜蜜蜜的滋味，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又抬起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是滚烫的。
　　冯远声看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创作者，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他既可以是会做饭的艺术创作者，还是梦境世界里第一批厉害的造梦者，虽然这位大佬最近准备造反推翻老板的位子。
　　是清清淡淡的家常菜，一个青椒炒牛肉一个炒青菜，再配一个番茄蛋花汤。一荤一素一汤，对于两个人足够，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做什么都会吃的人。
　　“小冯哥，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早就闻到厨房里飘过来的香味，陆平洲夸赞道。在梦境中，前五天比赛结束他好歹还能在一楼大厅找到烤得香软的小面包，结果最后一天来了个耐力比赛，他不仅没吃到东西还死了一次，简直凄凉。
　　陆平洲肚子也应声一叫，不论是梦境内的世界还是在现实的世界，他都饿了。
　　又红了脸的陆平洲从冯远声手里接过盛满饭的碗，想着自己把头埋进饭里还能不能拯救这满场的尴尬。
　　“我自己一个人住，这么长时间该有的生存技能还是要有的。”冯远声淡淡说道。
　　大概隋唐时期，冯远声就整天生活在现实世界，只有必要时候才会回到梦境世界。他既然是第一批的造梦者，来回切换两个世界自然不是难事。那些年，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做普通人的事，他曾向当时最有名的御厨学习做菜，也会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只为了煲一锅汤。
　　直到冯远声发现，不管他做了多少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只有他一个人品尝。他不能和那个人喝酒畅聊，还说说今天哪个菜最好吃。没有人夸赞他，没有人心疼他，没有人陪他。
　　他的心思淡了，到如今也只是随便打发自己的胃，反正他也死不了。
　　话虽如此，表面上神色冷淡的冯远声，嘴角也泛起了微微的幅度。
　　“对了小冯哥，古堡梦境里，为什么会冒出来海妖鱼头人这种怪物？我之前那些梦境出现的都是符合当时环境的人，这次，这些东西好像不属于古堡的吧？”突然想到的陆平洲问道，前五天好好地比着赛海妖搞偷袭也就算了，第六天居然搞出这种双方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比赛。
　　有提问没答案，陆平洲看着面前的人，完了冯远声不会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吧？
　　直到冯远声吃完饭放下手里的碗筷，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之前我和你说过，有人发现了我现在在做的事情。第一天我突然离开也是因为我又被发现了，才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陆平洲正要说没关系，冯远声又说道：“这个人是小林，他是大概两百年前进入梦境成为造梦者，他，他的身份与我们不同。也是从他开始，新生的梦境开始偏向恐怖，有些甚至脱离了现实的设定。之前的梦境开始被尘封，大量的新生梦境投入使用，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失败。”
　　“如果说现在的上古之树如日中天，之前它就是在小打小闹。”冯远声语气有些无奈，“第一批造梦者里大概只剩下我了，我见证它从小到大，也看着它野心逐渐膨胀。我想，我需要亲手摧毁它来维护现实世界的正常运行。”
　　“等等！”陆平洲扬声喊道，只见他带着焦急问道，“那你呢，梦境世界被摧毁那你何去何从？”
　　冯远声眼底平静如不起波澜的湖面，“我因上古之树死，又因上古之树活。我与它是附庸的关系，它死我自然也不能活。”也许一切都结束之时，他会变成一抷尘土飘散于清风中，从此不问风月难见阳光。
　　闻言仿佛陷入窒息的陆平洲不敢置信地看着冯远声，他的眼睛里映出一脸平静的冯远声，可他自己平静不下来。
　　他以为自己对冯远声来说是救赎、是自由、是曲折小径前方的光明，可现在他被告知，当他一步步帮助冯远声摧毁梦境之时，其实是在一声声敲响冯远声走向死亡的丧钟。
　　“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不会和我说？”陆平洲听到自己发出机械的声音，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冯远声语气冷漠的可怕，之前还残留的温馨气氛像被倏然戳破的七彩泡泡。屋子成了冰窟，说一句话就变成了锋利的冰刀。
　　陆平洲，你是不是以为发生点事情，你和冯远声就走近了，就代表你们是朋友了。不是，从来不是，他找你只不过是因为他要摧毁梦境世界，他要自寻死路，而你就是那个能帮上他一把人，所以他才来找你，并不是因为你陆平洲这个人他来找你的。
　　陆平洲，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什么，你是个爹不爱娘不要被周围人都嫌弃的野小子，有你在的地方就有灾难。你以为过去几年没事情发生，你就不是那个扫把星了？不，你依旧还是那个讨人嫌的扫把星，你什么都做不好。
　　陆平洲，你被人利用了，你还傻乎乎地去关心冯远声，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你不过是一把刀，一把不用过问开心还是难过的刀。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
　　陆平洲回到自己家里，看着窗外的天空，由阴沉的灰色转阴沉的深蓝色。今天这场雨始终没有落下来，就好像陆平洲心里那滴永远也流不出的泪。即使心疼得厉害，他也只能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你在古堡里被海妖杀了一次，又被鬼影杀了一次。你要是害怕，想退出就退出吧。本来，就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事情。”
　　就好像是陆平洲在冰天雪地里捡起一块玲珑剔透的水晶，谁知道才拿到手心里就被它满身突然长出来的刺刺伤。原来，这不是在冬阳下闪着光芒的水晶，而是伪装的刺猬，还会要人命。
　　被诸多东西挡住的水晶球终于得以见天日。陆平洲推开那些挡住的东西，拿出那个里面有个穿红裙子人偶的水晶球。
　　陆平洲把它放在了301的门口角落处。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为什么就要执着地再去找一个懂自己的人呢？
　　生，他不被期待。死，亦无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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