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白兔

　　他牵着马儿一路前行，那个男人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转过头，依旧是一眼就就看见了那双奇异的眼睛。
　　瞳色如火，眼神却是冰冷得无法言喻。冷不丁丢一记过来，割得你遍体鳞伤。
　　他倒是不介意，侧过头将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形：“白兔，就快到丹屏寨了，有什么打算？”
　　男人没搭腔，只是扔眼刀的力度又冷了三分。
　　他连忙躲闪开来，嘴角的笑意更甚：“你认不认随你，不过这可是事实没错吧？”
　　男人望着他有点无赖的脸，浅浅的露出了个勉强算得上是表情的神色。他翩翩自得，甩着马缰绳有一搭没一搭哼起歌来。
　　“天上掉下个兔哥哥~~~”o(∩_∩)o
　　男人听着他完全不成调的歌声皱起了眉，但终是没有言语，跟着他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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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瓶止血丹，五包六合散，再给我两碗豆浆。”他掏出几两碎银递与店家，转手将豆浆塞进男人怀里。
　　“看天色怕是风雪又要来了，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吧。”
　　男人无言的看着碗里飘出丝丝缕缕的热气，眉头绞得更深了。
　　“怎么？不喝吗？”他看男人半天没有动作，便扔下喝了一半的豆浆过来摸摸男人手中的碗，随即将嘴角的笑容变出几分狭促来。
　　“死兔子~怕烫呀？真是的怎么不早说~我可没兴趣养烤兔哦！”语气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调侃，然后也不管男人那足以冻死几头牛的眼神，拖过男人手中的碗小心翼翼的将豆浆吹凉，递还回去。
　　“喏，这下不烫了。”抬头对上男人直勾勾的眼神，嘴角依旧是好看的弧形。
　　男人血红色的瞳孔闪了闪，就着他的手将头凑近盛豆浆的碗，突然伸出舌头，一舔一舔的将豆浆送进嘴里。
　　他“噗”得一下笑出了声，伸手在男人发间好一通群魔乱舞：“果然是我养的兔子啊哈哈哈哈~”
　　男人身子一僵，忽的夺过他的手腕，顺势掩住了他的嘴。
　　“泽。”男人开口，虽说声音低不可闻，“有状况。”
　　“哈？”他愣了愣，眼睛慢慢的扫过四周，这才发现他们两人早已被丹屏特产的强盗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啧啧，两位，难得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还有心亲热。”匪首耸了耸肩，颇为诙谐的开了腔，“本来哥几个是不想打搅你们的好事的，不过最近咱们缺钱缺得紧了，您看是不是~~~”
　　说着，匪首轻松愉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尺把长的马刀来，兴高采烈的转在手里把玩。
　　他不置可否的眯了眯眼，脑中还在慢吞吞的转着到底是要放白虎出来咬人还是叫只麒麟出来群，身边的男人已是刀盾齐出龙阵全开，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那个，白兔……”他声音不自然的抖了抖，“其实今天这也不算啥大状况啦！咱只要小惩大诫也就——”
　　“嚓。”干脆利落的钝响，他无奈得看着匪首的头“咕噜噜”的滚到了自己脚边，硬是把没说完的半句话给噎了回去。
　　“白兔，冷静一点又不会要了你的命。何必每回都——”
　　“呲——”匪首颈上碗口大的创口中终于喷出血来，他躲闪不及，铺天盖地的给洒了一身。于是自然而然的把罪过都怪到男人身上，翻了个白眼便开始絮絮叨叨：“我说，这年头好的霹雳法衣也没几件了，难不成弄坏了你帮我收去？”
　　“又不是六祸，犯不着紧张。” 男人异常少见的回了他一句。
　　“呀哈？小兔子长大了也学会咬人了？出息。”他佯怒，一脚踢上了匪首的头颅，砸在一名匪徒身上又滚了两圈。
　　匪徒们早已被吓傻了，但这一砸总算是让他们回过神来。看看地上的头颅又望望面前满身血迹的两人，不知是谁先爆出一声怒吼，匪群哄乱，纷纷抽出兵器一拥而上。
　　“哇哦，自找死哎~~~”他挑了挑眉梢，不紧不慢的捏起剑诀：“符——惊——鬼——”
　　“金、戈、吟。”男人扬起刀锋划过一个完美的弧，一众人的嘶喊戛然而止，而后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
　　“喂喂！你欺负咱的吟唱时间是不是！”他不甘心的在那边跳脚，“让我放完一次符惊行不行啊！”
　　男人充耳不闻，上前捡起一块碎肢，一口咬了上去。
　　“白兔……”他呐呐的望着那边满脸是血的男人，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黯然。
　　“吃饱了……我们再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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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泽，经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他刚喝了口酒，就听耳边传来那个人低沉的声音。于是认命的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晃晃。
　　“子桓，要喝酒么？”
　　“不用了，你知道我不喝那个。”被叫做子桓的男子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环顾四周一圈后笑得一脸灿然，“看来你终于想通了么，那种东西留在身边毕竟——”
　　“他出去觅食去了。”他云淡风轻的回了句，然后心情大好的看着对面人的表情从欣欣向荣变为不可置信，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玄泽，你疯了！”子桓一把跳起来将桌子拍的“匡匡”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养了只兔子么，你激动什么。”他摸了摸被子桓的狮吼功震得发疼的耳膜，依旧不紧不慢。
　　“什么叫做不就是！！！”子桓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八度，桌子亦被他拍得摇摇欲坠，“你是太虚你会不清楚？那种东西怎么能随便留在身边！”
　　“乌龟太丑老虎太凶麒麟太傻仙鹤太瓜凤凰又太大了，邪影还被贴上了违禁物品的标签。”他又喝了口酒，顺便闪闪那双无辜的眼睛，“咱养只兔子不是刚刚好么~”
　　“你——”子桓气结，突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扯到自己面前，“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那明明就不是什么兔子！”
　　“哦？他那副长相~不是兔子还能是什么。”他想起男人的一头白毛和血红的瞳孔，嘴角又泛起了笑纹。
　　“那、可、是、绿、灵！”子桓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牙差点没给咬碎了。
　　“我知道~绿灵嘛~”他叼着杯子吊儿郎当，“绿灵不是又叫茕之兔来的？还是兔子~~~”
　　“……”子桓一副快要吐血的表情站在他对面再无言语，他则是悠悠闲闲的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然后起身随意的抖了抖下摆：“我先走了，子桓。回头要是在江南遇见了——我请你喝竹叶青。”
　　“玄泽！”子桓疾声唤他，他则丢了个模模糊糊的笑容过去：“来日方长。”
　　语毕，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客栈。
　　外面的雪刚刚停了，但还是冷得厉害。男人就站在雪地里等他，落了满头满身的雪花。
　　他笑着，过去帮男人拍掉身上的雪花：“怎么不进屋去？外面多冷。”
　　男人没有应他，却突然拉过他的腰，狠狠的将他拥进了怀里。
　　“……泽……”良久，男人喃喃的吐出他的名字，手臂越发用力的收紧，“别走……”
　　他艰难的从男人近乎窒息的拥抱中透出一口气来，抬手轻轻拥住了男人宽厚的肩膀。
　　“我不走……”
　　唇齿间飘忽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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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被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的从睡梦中唤醒的，想抬手，手臂却被什么压得死紧。
　　睁开眼，就见见男人正捧着他的手臂一心一意的噬咬，手肘上已被撕开好几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梨花香。
　　对了，他想起来了，昨晚那杯合欢酒……
　　果然，该来的总归逃不掉。
　　他轻轻勾起嘴角，伸手拍了拍男人光裸的脊背：“白兔……”
　　男人不应，只是一味的疯狂噬咬，溅了血的脸颊也是近乎狰狞。
　　“喂喂，慢点，又没人和你抢。”眼看着自己手臂上被撕下一大块肉来，他忍了疼继续笑着，“慢点吃也好生听我给你讲，吃太快了我可不保证你能听得完。
　　男人似是顿了顿，随即低下头，连皮带骨的“咔嚓嚓“一声咬上他的锁骨。
　　“嘶——”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手指抽搐着缠进男人的银色发丝里。
　　“我只说一次，所以可要仔细听好了。回头要是记不得了，别哭哦！”声音微颤着，但语声总算平和。
　　“战龙我修过了，也打了八钻，记得换上。”
　　“震旦腕甲和下摆都放在床边的柜子里，可别找不到啊！”
　　“建木之护存在钱庄的第三个匣子里，锁你会开。等回头等级够了，记得去取回来。”
　　“对了，上次还从子桓那里摸了两个大禹之环，你呜——”
　　男人咬断了他的肋骨，又是一阵激痛。他低低的呜咽了一声，成功的将惨叫扼杀在喉咙里。
　　深呼吸，尽量忽略着身上各处近乎疯狂的疼痛，他又开口。
　　“南瓜在望川田那边，要是家里的吃完了，就推个板车从那里搬吧。”
　　“豆浆和牛奶刚买来的时候都会烫，喝之前记得要吹凉，不然烫死你都来不及喊疼。”
　　“好啦如果想换换口味也没关系啦！刑天谷那边多的是不要命的，随便虐去。但是记得千万别开红啊！王朝禁卫军能玩死你的。”
　　“还有……还有……”
　　他无比辛苦的从自己已经开始破损的肺叶里抽着空气，脑袋则是转得飞快，拼命想着自己还遗漏了什么没有交代的。
　　想着想着忽觉胸口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疼痛，努力固定了眼睛的焦距，勉强看见男人血红色的双瞳中，正不断涌出些晶莹的液体。
　　“傻兔子……”他失笑，“你哭个什么劲儿啊，死的又不是你。”
　　男人满嘴都噎着他的血肉说不出话来，但泪水却是几近汹涌的狂奔而出。
　　他抬起自己已是枯骨的手往男人脸上抹了抹，又留下几道血痕：“拜托，你都是全身极品装备的大天机了，咱却一件六祸都没呢！要哭也是该我哭啊~~~”
　　男人攒紧了拳头抵住床侧，似乎是想要停下来，身体显然不受控制，锋利的牙齿飞快的割裂他的胸腔，心脏近在眼前。
　　男人的喉咙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泪水也开始变得鲜红。
　　“……你这又是何苦呢？”他将手搁在男人蓬乱的发顶上，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都是心甘情愿的啊，没什么可自责的，不是？”
　　“只是……以后没法再陪着你了……总觉得……有点……遗憾呢……”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整个扯出了胸膛，他慢慢比上眼睛，笑容也在嘴角弯起，然后凝固。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的……兔子……”
　　几乎是以填塞的方式将他的心脏噎进嘴里，男人终于停止了噬咬。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路出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来。
　　“玄……泽……”男人语声破碎的念着他的名字，然后拥住他支离破碎的身体，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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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灵，大荒珍兽。因为初始形态是兔子模样，所以又名茕之兔。和其他珍兽一样，绿灵也有三种形态。等到成长度达到一定境界可成长为高级形态的人形绿灵，一般特征是白发红瞳。绿灵生性温和个性单纯，但是潜意识里嗜好生食血肉，成长后期愈甚。传说绿灵若是爱上人类，便会在与其结合的第二日将本能的爱人吃掉，从而进化为终极形态灵陨。不过传说未经考证，故而不可偏信。

　　——摘自《大荒珍兽养成大全》
　　白兔茕茕，茕茕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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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
　　他“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丢出老远，然后望着那边浑身湿嗒嗒的白发男人，扯过一条布巾电光火石的擦了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大荒珍兽管理委员会的人都疯了么？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边擦着男人身上的水渍边不停嘴的抱怨，“茕之兔？亏你们想得出来！既然会吃掉伴侣那不如叫螳螂兔算了！省得麻烦。”
　　男人的头发被布巾摩擦得劈劈啪啪直起电，但他还是乖乖的坐在那里任由他蹂躏。
　　“没法喜欢人已经够悲惨的了！还给个茕字，本来没事的都给你们咒死了！”气乎乎的丢开已近开始散发焦糊味的布巾，又扯过床单把男人包得严严实实。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拨开男人额头前几缕乱发，他盯着他好看的眸子轻声问。
　　男人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那么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你——白兔？你觉得呢？”
　　男人望着他雨过天晴春光灿烂的表情，又茫茫然点头。
　　“同意了？那最好！”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南瓜来啃了一口，口齿不清的说，“那么白兔，从今天起你就要跟着我过哦！不过安心，我和委员会的那帮混蛋不一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的就把你扔掉。”
　　“就算将来有一天，你把我连皮带肉和血吃了，我也不会扔了你哦！”
　　他笑着，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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